归藏志
作者:捕快朴二胖 | 分类:游戏 | 字数:1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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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帝姬的诅咒_第三十八章 肉身成圣
我闻听此言,忙伸手摸向腰间,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只着中衣,赤手空拳。
我见她面色如恒,心中不由得暗暗惊异:“孙智广那厮竟如此命长!我明明将他一箭穿脑射倒,他如何竟然不死?他对你甚是不恭,又如何肯听你的号令,难道……难道……”
缨络微微一笑道:“你想是疑心我答应了任德敬和孙智广的要求罢?你想多了,那孙智广确是死透了,你看。”
她向溪中一指,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水草中隐隐伏着一人,仔细一看,那人仰天卧在水底,嘴巴大张,双眼圆瞪,口中还插着一只羽箭,神情甚是妖异可怖。我心中大骇,后跃一步,直直地盯着赵缨络。“你……你……”我心中一动,这顺德帝姬难道竟是“南法”传人?
“南法”是有宋一朝,湖广山民用来驱尸赶鬼的法门,类似后世的“赶尸”之法。听说男子要施这“南法”,需要以人祭鬼,每以小儿妇女,生剔眼目,截取耳鼻,埋之陷阱,沃以沸汤,糜烂肌肤,用以祭鬼,方能驱使得动;若是女子要施这“南法”,则要男女交合之后,女子将男子挖脑食髓,这男子化为尸鬼,便要永世听她的号令。这“南法”阴邪诡异,盛行于湖广,正是缨络之父仪王的封地所在。我看着她,口唇几度欲张,惊疑不定。
她苦笑道:“你以为我是‘南法’传人,是妖异淫邪之妇。是也不是?”
“我……我……”我心中纷乱,不知如何作答。
她目光凄苦,向我望来。“徜若我真是‘南法’传人,自小为练邪术,颠来倒去,荒唐淫奔,害人害己,你……你还要护送去我寻找安稳托身之所吗?”
我见她神色凄然,心中不忍,不禁脱口大声说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也有各人的抉择。你年少无知之时,受妖人蛊惑,便是练过些许邪术,又怎样了!我朝开国四大名将,倒是未曾练过什么邪术,倒是一样的攻城灭国,杀得尸山血海,却又享祭太庙。这正邪之辨,本就难说得很。你不必多想,你只要还需我护送,我总一路护送你便了!”
缨络扑哧一笑,随即双颊晕红,眼含秋水,面露感激:“只盼你不是被我这妖女的美色所迷,才说出这番话来宽慰我罢!”她忽做悲苦之色:“你看我年轻貌美,其实是我以圆光之术所化,我本人因终年接触那些邪祟毒物,只落得个秃头鲍齿,满脸烂疮,待会儿变出本相,只怕登时吓死了你!”
我微微一惊,随即哈哈笑道:“天下女子,哪个不是涂脂抹粉,描眉画鬓,遮丑护短,这原算不得什么!……不过,你既坦白说了,我便知道了,公主在末将心中,乃是神仙中人,并不全因你的美貌……不过你还是不要变了罢,我爱看你这付样子。”
缨络长出一口气,灿颜笑道:“我戏言相试,本想引得你冒丑露怯。大将军,你胸襟广博,明辨是非,一片至诚,确是万中无一的真君子、大丈夫……那‘南法’阴邪污秽,害人性命,枉顾伦常,我一个长在深宫里的公主,怎能是‘南法’邪术的传人?”
我诧异道:“公主,那你如何能拘来这孙智广的尸身,将末将背负至此处?”
缨络叹道:“大将军,你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子,以后,你若喜欢,也可以称我为‘公主’,我却不许你再自称‘末将’……咱们一路突围西来,各地俱皆传闻,汴梁围城一年,却一朝城破,乃是因为金兵用了驱赶尸
鬼之法,才破了宣德门的城防。那自然是因为有精通‘南法’的高人居中主持了。我这术法,虽与‘南法’同缘,所传却比它早了何止几千年。乃是源自一部《归藏》。”
“末……我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古有三《易》,《归藏》便是其一,难道……”
缨络拉我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随即坐在我身畔。
“是了!夏有三《易》,今失其二,《归藏》便是散失的其中一部,是上古巫术的大成。上古蛮荒之时,人们渔猎为生,挖穴而居,茹毛饮血,器械不精,一切全凭人力,故而将人的潜能使用得淋漓尽致。这《归藏》之中,载有种种上古的神奇咒术,教人呼风唤雨,搬山倒海,伏兽驱鬼,趋吉避凶,委实不可思议。这驱赶尸鬼,便是其中的至高法门之一。千载之下,时移世异,自神农氏以来,人民众多,禽兽不足,于是神农因天之时,分地之利,制作农具,教人耕种。自此,人类日益精于器物,念力不足,这《归藏》之术,到了商周之时,便已无人会用了。但是在夏代之前,仍有流传。蚩尤大战黄帝兵败身死后,余部星散,有一支南逃至蛮荒之地,便是三苗的始祖。三苗僻居深山,教化不兴,迷信巫蛊,这‘南法’想来便是当年由《归藏》中化来的细枝末流。太上皇宠信道士,欲求长生之法,便打发了向仙师统率军马,遍发夏代古墓,从夏代大巫和氏的墓中盗出了一块刻有《归藏》的大龙骨。这块龙骨,后来却曾落入我的手里。”
缨络沉默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幼年之时,仪王府中的乳娘、侍女中多有苗女,会做‘圆光’术为戏。我甚是贪玩,便也学了。年龄稍长,读到《易经》,深感天道运行之理,委实博大高深。我进宫之后,岁月痴长,度日如年,便以研究易数为乐。那一日龙楼高宴,我与侍女作唐之《天魔舞》,太上皇甚是高兴,便将《归藏》赏赐于我。我只看了一晚,上面尽是诘诎聱牙的奇怪文字,我一个不识。连夜细细参研,发现其中一些字形,与苗人刻在银饰上的图案相近,想来是上古时蚩尤一族的九黎文字。我便将龙骨留下拓片,第二天将龙骨还给向仙师,随即打发人请来苗洞巫女,请她解说上古苗文。那巫女却言道,苗人僻居深山数千年,文字无用,早已不传,苗洞之中,只有上古苗文的图案,意义早已无人能解。她甚是抱歉,便为我歌唱了一首三苗史诗为乐。那史诗足有六千多行。她在宫中住了数日,每日载歌载舞,一边唱一边解说,甚是热闹。我只听了‘开天辟地’、‘铸日造月’、‘猿猴化人’三段,心中就是一惊,发现这三段与《归藏》开篇所画的图形互相印证。以此类推,我细细参祥数日,便看懂了拓片上的文字。向仙师疑心我看懂了《归藏》,几次派宫中侍奉丹药的道姑试探于我,我谨守秘密,从不敢向他吐露。那《归藏》神妙无比,据其所载,蚩尤征炎帝时,军中女巫施了驱尸赶鬼之术,双方死亡的军士,尽皆被她化成僵尸,刀砍不仆,箭射不入,蚩尤的兵越死越多,炎帝才终究不敌。《归藏》若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人间势必更遭尸山血海,成为炼狱!”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缨络继续说道:“我看懂了这《归藏》的秘密,想起史书上记载的汉朝巫蛊之祸,阳石公主、诸邑公主尽皆惨死,知道巫术乃是宫闱大忌,便不敢将这秘密告诉任何人,只是以此作为自保之道而已。太上皇虽将我过继为女,封为顺德帝姬,却始终别有所图,多
次以言语挑逗,是我用‘化神入梦’之法,几次在梦中装神弄鬼,吓唬于他,才保得自己平安周全。自金兵围城,慧星现世,太上皇病急乱投医,要将我许配向仙师,激励他施法术破敌。我一来料到向仙师心术不正,别有所图,并非真心爱我;二来烧骨寻纹,推算到汴京必破,赵家宗室,人人要惨遭浩劫,给金人为奴为仆,大难已在旦夕之间。我心中不甘,便急中生智,故计重施,用‘圆光’之术,伪装神降,骗太后放我出城岂援……”
缨络抬头盯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我朝连年征战,功勋耄宿不少,比你位高权重的武将也甚多。你官拜荡寇将军,兼八十万禁军教头,虽然品级不高,又是招安的草寇之子,但我早知你自幼随军东拼西杀,武勇无双无对,更兼襟怀坦荡,素有侠名。所以,我便让母后钦点了你这支兵,护我出城。否则,你若是任德敬、孙智广之辈,我一个弱女子,羊入虎口,岂非只能任你轻薄欺辱?说不定还要被当成‘奇货’,卖给鞑虏,委身事敌,那时更是欲生不能、欲死不得了……”
我听到“轻薄欺辱”四字,想起昨夜之事,不由得脸上发烧,苦笑道:“感谢公主对我这草寇之子如此青眼有加……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得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机智深沉。若非你这番机心,你我二人只怕城破之日,已分别死在汴京之中了……那向仙师仙风道骨,人品端方,又被封为国师,听说城破那日,他在宣德门上施法御敌,也曾颇有灵验,你怎地说他心术不正?”
缨络转过身来,抓着我的双手,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握着她的柔荑,心中一颤。她说道:“你这番话,话里有话,似是责备我没有将《归藏》秘法传授给向仙师,致使他守城无术,导致城破……你看我的眼睛,我生有星瞳,这是上古大巫的血脉,长有星瞳之人,生来就擅于察言观色,洞照人心。我一见那向子扆的眼睛,便知他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心想要肉身成圣!”
我盯着她星空般深邃的双眼,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
“什……什么叫肉身成圣?”
“就是学商时李靖,唐时陈抟,出离六道轮回之外,长生不死!”
“那么,《归藏》之中,真有这种神奇的术法吗?”
缨络不答,久久才道:“《归藏》中的咒术虽然神妙无方,终不能令人脱离天地运行的正道,白日飞升。就算是载有躲劫避凶之法,在生死薄上暂时勾掉了你……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看着你……你认识的公主、大将军们,一个个地都死了,在漫长的岁月中,将少年时的欢乐记忆,一点点淡忘了,只怕也没什么意思罢……”
我见她双目黯然,便反过来握住了她的双手,不知如何宽慰。她身子一颤,也不将手抽回。
过了良久,缨络才伸吸一口气道:“……向子扆虽身在道门,却是目露贪光,凡心难抑,且野心极大。他若得了《归藏》,必定不肯只修习其中的避劫长生之法,势必会在人间另起波澜,说不定要更兴刀兵,谋朝篡国,永为万世之主,享尽人间清福。咱们突围避走之后,我在红石岭上看见他放出的神火飞鸦,就知道他并未身死,而是纠集道门中人,紧紧追来,要将我劫走,逼要《归藏》。他是太上皇钦封的国师,黄河以南的道门中人都听他的号令,更兼身怀异术,他要与我为难,可比汴京城外的金兵、潼关中的任德敬更令人难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