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总盯着画中少女，声音似乎从很空灵的地方传来：“据族谱所载，而我那祖先姓向名子扆，本是一名道士，精通风水堪舆之术，族谱中说，向子扆曾经有言，盈不可久，王侯将相、大富大贵之家一旦败落，子孙往往过得比平常百姓还要凄惨，再也难以翻身。我向家不求出相拜将，只求代代平安，长保富贵，也就好得很了。因此，他访名山、临大川，为自己选了一块背山靠江、藏风聚气的风水吉穴，将父祖的骸骨迁葬了过去。他曾言道，只要江水不竭，我向家便子孙延绵，生生不息……那是宋朝徽宗年间的事了。我猜，画上的这一位，应该就是向子扆了吧。”

他指着《龙楼高宴图》中的一位青年道士。那道士身穿青色道袍，衣领中插了一柄拂尘，跣足而坐，气宇轩昂，手握酒杯，面带微笑地看着那领舞的少女。孙中华端详了一会儿，惊讶地说道：“看这位道长的眉目五官，跟向总还真有几分相似。向总，我早就觉得您老飘飘然如神仙中人，原来是随根儿呀！”

我心想：像个屁！你这老不死的真会拍马屁，再强大的基因也不可能保证一千年后的子孙还跟自己长得像啊。除非代代都是近亲结婚。

向总微微一笑道：“向子扆受到徽宗宠信，经常蒙皇帝召见，入宫升坛作法，祈雨炼丹，据说颇有灵验，因而得以出入宫闱，后宫不避。徽宗皇帝有一位公主，是他的第十九个女儿，名叫缨络，封为顺德帝姬。这是正史上的记载，然而据我家族谱所载，这赵缨络本是仪王赵伟之女，此女自幼生有星瞳，与常人大异。”

“星瞳是个什么东西？”沈傲兰忍不住插口道。

“瞳孔是人眼进光的地方，长有星瞳之人，瞳孔边缘是漆黑的螺旋状，几乎占据了整个黑眼球，眼睛的进光量比常人大。在灯光下看，瞳孔极其深邃，隐隐有星光闪烁，像是包容了整个银河系一般。”向总解释道：“赵缨络一十四岁那年，已出落得冰雪聪明，有倾国倾城之貌，连徽宗皇帝见了，也起了色心，几次命仪王王妃将缨络送入宫中。仪王早死，王妃没有了主心骨，便叫来缨络商议。那缨络冰雪聪明，便入宫秉明太后、皇后，说徽宗命自己入宫，说要收为亲女。徽宗没有法子，只得顺水推舟地举行了收养仪式，将

她册封为顺德帝姬，当成亲女儿养着了。那一年徽宗皇帝寿辰，京师里的各国使节都来觐见，徽宗在龙楼摆下大宴，席间令顺德帝姬舞蹈助兴。赵缨络便与侍女十六人作‘天魔舞’，观者惊于缨络的美貌，无不丧魂落魄，这幅画画得便是那时的情景。”

我们看着那画中少女飘飘欲仙的舞姿，想象着她的绝世姿容，不禁都入了神。

“寿宴上，徽宗皇帝看了‘天魔舞’，十分高兴，问缨络要什么赏赐。缨络笑道：‘父王，宫中岁月痴长，像这般欢乐的饮宴，一年难得有几次。女儿只有研心易数，方能捱得过时光。听闻您打发道士遍发夏商古墓，寻到了一部《夏易》，便请您赏赐了女儿吧！’徽宗当时便满口答应。向子扆听了这话，不禁大惊失色，但皇帝的金口，说出来的话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向子扆只得当晚便将刻有经书的龙骨捧入内廷，交到了顺德宫。”

“我只听说过《周易》，就是算命的那一套迷信学说嘛！这《夏易》又是什么东西？龙骨又是啥玩意？”皮修平插言道。

“没学问就别瞎说话，容易露怯”，我哼了一声道：“《易经》是中华文明的瑰宝，里面的哲学道理深着呢，绝不止是封建迷信那么简单。我看过历史，说《易》有三部，讲的是天地化生、万物运行的大道理——呃，我也不太懂，反正你别把它当《周公解梦》那种东西看，当成古代的牛顿三定律这种东西来看待就对了。”

向总道：“呼延同志说得很对。据《周礼》所载，易经共有三部，分别叫《连山》、《归藏》、《周易》。其中《周易》、《连山》为体，《归藏》为用——也就是说，《周易》、《连山》是理论著作，《归藏》是一本实践手册。‘文王拘而演周易’，《周易》是周文王所做，主要用来占卜吉凶。相传《连山》和《归藏》都是夏代所作的易经，这两本书最晚在周代就已失传，只留下零星的法门散佚人间。据说，《连山》是用来堪舆、祈讓的，而《归藏》里记载的，都是降神、驱鬼、伏魔、搬运、诅咒、消灾的法门。从年代看，《归藏》又是成书最早的，或许成书还在夏代以前的三皇五帝时代。在周代记载中，又有人将《归藏》称作《母经》，因为夏代之前是母系氏族社会，部落中的巫师

都是女性。”

我钦佩地道：“我的历史就是地摊文学加《故事会》的水平，向总对历史问题无所不知，才真是大行家！”

向总微微一笑，继续道：“我那祖先向子扆是个有大智慧、大志向的人，一生想要肉身成圣——就是做神仙、立地飞升。他广拜名师，习得道家真传，深感世上所传多是伪经，难以实现成仙的目标。要想寻找上古真经，便非要发掘夏商古墓不可。他便根据古籍所载，向皇帝要了200官兵，在河南登封、偃师一带，盗掘夏朝王陵大墓。终于在夏代大巫和氏的墓中，找到了一块刻有《归藏易》的大龙骨——说是龙骨，我猜应该是恐龙或是巨龟一类的古生物化石。当然，龙骨上也没写着那就是归藏易。龙骨上的文字深奥难懂，只有四千三百多个鬼画符，字数与史书记载相同。龙骨上另画着一些招魂、驱兽、格斗、阵战、雷击、火炙、舞蹈的图形，显然是那巫师正在使用各种法术。从图形上巫师的形貌看，看巫师也是生来就有星瞳之人。向子扆挖掘出这块《归藏易》龙骨后，夜夜在房中参研龙骨上的古怪文字，一连数年，始终无法破解。没想到这次却让赵缨络轻易要了去。第二天一早，向子扆便去晋见徽宗，又将他的这个命根子讨要了回来。”

我连连称奇道：“皇帝老头儿既然这么宠爱赵缨络，向子扆一个道士，怎么有本事能说得动皇帝回心转意呢？”

“说破了也简单。缨络生母不是汉人，而是大辽国嫁给宋朝仪王和亲的公主，名叫耶律洞仙……”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说道：“我懂了，放到现在，赵缨络这就是有海外关系的人，属于政审不合格的那类干部，不能轻易让她掌握国家秘密。”

向总微笑道：“是的。徽宗当时就叫缨络将《归藏易》还给向子扆。缨络也不气恼，当时命人将龙骨奉还了回来，嫣然一笑道：‘仙师，您就算不来讨要，我也正打算命人给您送回去呢。这块龙骨上写得尽是奇奇怪怪的鬼画符，我们大家看了一晚上，一个字也不认识，难为您参详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真是皓首穷经。’向子扆一见她的笑容，心中打鼓，不敢直视，心里却便悄悄埋下了缨络的影子。没想到，此事过了不到一年，向子扆却遇见了一件怪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