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叫的同时，梁亮慌乱地挥动两手驱赶他看不到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左手上绑的红绳坠子跟吴敦一布阵用的小铃铛缠到了一起。吴敦一还来不及让他冷静下来，就听到崩断的声音响起。

噔——

叮当……叮当……

啪！

转瞬间，招魂阵的红线断了，小铃铛掉到地上，梁亮护身红绳上绑的玉坠则飞出去撞到墙上，摔成数片碎片。

小小的非人之物们发出尖细的小声，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样，开心地闪避着梁亮乱挥的手。

女领班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吓到失了声，呆滞两秒后，跌跌撞撞摸索着打开了房间的顶灯。

光明重新充斥在室内，阴影中的那些非人之物当即四下逃窜，不成形的怨力也如退潮般逐渐散去。

吴敦一长叹一口气，知道今晚是白忙一场了。

他无奈地看向坏事的梁亮，反倒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梁亮一双眼睛死瞪着玉坠的碎片，脸上毫无血色，仿佛一个只有他知道的世界末日忽然降临。

“你没事吧？”吴敦一不由得关心地问了一句。

“我的护身符！”恍然惊醒似的扑向掉在墙边的玉坠，梁亮没有理会吴敦一的问题，甚至顾不得可能会被碎片划伤，徒劳地抓起玉坠碎片，试图把它们拼回去。

当发现无法拼好后，梁亮又紧张地拉高衣袖检查手腕上的红绳。

幸好，虽然玉坠掉了，红绳却没有断，还好好缠在他的手腕上，完完整整的绕了三圈。在灯光下，大红色的细布绳就像三道刚割开的伤口一样醒目。

梁亮定了定神，这才抬起头说：“这边……算是结束了吧，我可以离开休息一下吗？”

作为一个刚经历惊魂一幕的普通人，他这样的要求合情合理。事实上，女领班此时腿也有些软，也很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静一静。

不过她比梁亮更关心作法失败会不会有什么恶劣的影响，所以拉住梁亮，谨慎咨询道：“道长，刚才那个招魂是被小梁打断了吗？会不会引发什么可怕的结果，那个……那个魂，他走了吗？”

“我今晚会守在这个房间以防万一。”没有谈细节问题，吴敦一知道对方其实最想要的是安全上的保证，所以作出承诺。

女领班松了口气，带着尴尬的表情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另外，我我跟小梁参与的事……麻烦不要告诉老板了。”

事情办好了，让老板知道才有奖励。现在事情办砸了，她可不想再出这个名。

吴敦一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等到两人离开，吴敦一才脸色严肃地问殷岚：“你刚才有看到什么异状吗？我是说，除了那个被招来的东西以外。”

殷岚如实告知自己看到的一切。

吴敦一听完有些唏嘘：“你这双眼睛可真好用……我跟师兄平时要看到这些东西，都得提前做准备才行。”

“类似招魂阵吗？”殷岚问。

“对，师兄这方面比我强，他可以用符箓给自己开天眼。”术法方面的事暂时按下不表，吴敦一把话题转回到任务上来。“你是发现那个小梁有问题，所以故意把他拉进来的对吗？”

“嗯，本来只是临时起意试一试，不过看他的表现，他肯定跟这次的事件密切相关。”

之前抓挠梁亮的手的，自然是只有殷岚能看见的小怪物们。从殷岚的视角，能看出它们对梁亮戴的护身符很感兴趣。

不过，护身符不是应该有驱赶这些非人之物的功效吗，引起它们的兴趣是怎么回事？

殷岚对玄学方面的事不甚清楚，只能向吴敦一请教。

后者听完眉头紧皱：“正常的护身符应该不会有你说的这种情况发生。这个，你拿着。”

把钱夹里拿出的一个黄符折成的三角形递给殷岚，吴敦一又从自己带来的工具中翻出一面巴掌大的手镜，用它缓缓照过床底、柜子边角这些阴暗的角落。

当手镜的反光照到一处阴影中时，一只没来得及避开的小怪物被照了个正着，就好像被探照灯圈定的越狱逃犯一般，僵在原地。

吴敦一迅速从殷岚手上拿回那个黄色三角形，维持着手镜反光的角度，缓缓靠近现形的小怪物，接着用黄色三角形去碰对方。

下一秒，小怪物就像身上被泼了滚油一般发出尖叫，碎成了一小撮黑色的粉末，看上去仿佛哪个不讲卫生的客人随手抖落在地毯上的烟灰。

“就是这样。”示范结束，吴敦一重新收好自己的东西。“这些阴间玩意儿，力量弱小的碰到正规护身符就会散掉，力量比较强的也会被挡在一定的距离之外，无法碰到身上带着护身符的人。”

所以梁亮的护身符有问题。

摸了摸下巴，吴敦一说：“我去问问他在哪求的护身符好了。做我们这行的，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也有骗了钱还要把人往死里坑的，没碰上就算了，碰上了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顺利的话还能套一套和闹鬼事件有关的情报。

“我就不一起去了，我们都在场，他说不定会更警惕。”殷岚道。

吴敦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说计划的时候只说了“我”，没有捎带上殷岚。

“那你要留在这边，还是去有人的地方等我？”

殷岚想了想道：“我就待在这个房间等吧。刚才招魂阵都没把那个不知名的受害者引出来，现在阵撤了，更不会出来了。”

“那我的护身符……”

“你自己带着吧，小梁那边说不定更凶险。至于我……我有别的帮手。”殷岚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背包，背包也应景的动了动，就像里面装了什么活物一样。

想起曾见过寥寥几次的，殷岚的那几个家养妖怪，吴敦一放心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殷岚坐到沙发椅中，把背包里的瓷娃娃取出，小心翼翼摆到旁边的玻璃小圆桌上，低声唤道：“祖奶奶？”

瓷娃娃摇晃了一下。

“您是感觉到刚才聚起来的怨力了吗？”

瓷娃娃继续摇晃。

可能是这里距离泉河公寓比较远，又有其他怪谈作祟，所以晗月虽然能通过瓷娃娃给予殷岚一定的回应，却没有多耗费力气说话。

只要知道她在关照着自己，殷岚就放心了。

他不再说话，独自坐在房间里，等着看今晚的后续发展。

-

梁亮跟女领班离开七楼后，先去了其他夜班同事所在的员工休息室。然后趁着女领班跟其他人八卦刚才惊魂遭遇的时间，他借口去洗手间，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低调的溜到酒店的后门，从后门的小巷离开酒店。

刚亲身经历了闹鬼，傻逼才继续待在这种鬼地方！

他掏出手机拨号，听到接通的提示音后，不等对方开口，就急匆匆道：“大师，您给我的护身符刚才坏了……怎么坏的？我被人拉去搞招魂……不是我自己作死，实在是不好拒绝啊！详情是这样……”

一边对电话那边的人解释自己刚才的经历，梁亮一边在阴暗的后巷里走着。

“能不能请您重新给我一个护身符，钱我会付的！我现在去找您行吗？这时间……您还在办公室？那太好了，我马上过去！”

眼中燃起希望，梁亮挂了电话，立刻打开打车APP，在上面输入自己要去的地址。

在这光线阴暗的地方，手机屏幕的亮光给他一种安心感，同时也影响了他的视线观察范围，所以他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地面上多出了一道不是自己影子的黑影。

黑影身材瘦长，有着恰到好处的曲线。

晚风吹拂时，黑影头部的地方也扬起缕缕黑色的细丝，仿佛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性正站在梁亮身后。

但如果梁亮回头，只会看到除自己外，空无一人的巷子。

黑影在地上安静地向着梁亮靠近，不快也不慢，正好在梁亮即将走出黑暗的后巷，走上有明亮路灯的主街之际，与他的影子贴到一起。

然后，梁亮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他感到自己后背冰凉，就像贴了一块有着起伏曲线的巨大的冰块，寒意浸骨。有什么东西环抱住他，把头轻靠在他肩上，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气。

那气也是冷的，如同寒冬腊月从没关紧的窗缝里钻进温暖室内的冷风，不足以让人冻僵，却又让人完全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梁亮全身颤抖起来，他恍惚听到了一个轻轻的笑声。

瞪眼看着距离自己仅数步之遥的，被路灯照亮的区域，梁亮挣扎着想要走过去，但用力程度已经让脖子上青筋凸起了，却仍然无法挪动半点。

亲昵贴着他的冰冷东西的手由他的左肩滑到左臂，又顺着手臂一路向下，撩人地覆盖住他的左手手背。

对方的手指轻挠了挠他的手背，玩笑似的。

接着，手指曲起，勾住了他左腕上缠绕的红绳。

红绳被对方大得离谱的力道不断向外扯，绷紧到一个极限时……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