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岚怀疑自己听错了。

大半夜的，一个男人形态的怪谈，领着一群小妖怪来自家敲门，向自己提亲？非人们的情报网到底多少年才更新一次，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是男的吗？

“我就……呜呜呜？”

嘴巴猛地被人捂上，殷岚瞪眼看向阻止自己的云淞，而对方则带着一脸礼貌的微笑对来者说：“等候多时了，屋里请，我们家小姐在那儿呢。”他另一只手指了指端坐在茶桌旁的晗月。

以往总是闹腾着要吃喝玩乐的晗月此时摆出一副文静娴雅的大家闺秀姿态，仿若害羞似的微侧身低着头，门厅里暖黄的灯给她窈窕的身姿镀上一层柔光，美好得就像一个梦……才怪。

现代人家的大小姐谁会半夜穿着古装在门厅这种地方喝茶啊！这情景怎么看都可疑吧？喂，你怎么还真的进去了？

眼睁睁看着来提亲的怪谈越过自己走进公寓大门，一点点靠近晗月，殷岚觉得不可思议，而云淞已经准备关门了。

“……不对。”

即将来到茶桌旁的闯入者忽然站定，捂住鼻子飞快后退道：“你身上好大一股鱼腥味！人类才不会有这样的气味！”

“啧，被识破了。”

一把将殷岚推到不会被波及的角落，云淞拦在大门和山昱中间，切断他的退路。外面等候的小妖怪发现情况不妙，有的赶忙逃走，有的则忠心耿耿冲过来护主。但随着公寓大门被“砰”一声关上，外面的所有动静都被隔绝了。

此时此刻，受云淞、晗月以及闯入者这三个强大非人的交战影响，泉河公寓整个一层相当于都化为了临时的异空间。

“真是没礼貌，居然说我有鱼腥味！”

晗月怒气冲冲招来巨浪，逼得殷岚只能赶紧往楼梯上跑，以免波及自己。

今天来的这个怪谈好像是和土有关的，祖奶奶的力量足以应付他吗？还是……

正如殷岚担心的那样，晗月怨力化作的海水在将要冲到闯入者身上时，就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半圆形土壳阻断了。薄薄的土壳从闯入者脚底延伸到他的头顶，就像一把蛋壳形的伞。它看上去摇摇欲坠，没想到却意外的坚固，丝毫没有被海水冲毁的迹象。

在这属性不同的两股怨力对冲的瞬间，殷岚猛地捂住耳朵。

他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

欢乐的、悲伤的、感激的、祈求的、遗憾的……

最初他没搞明白这嘈杂的声音从何而来，等到脑袋里晕眩的感觉稍缓，殷岚才注意到声音是从保护闯入闯入者的土墙中传出的，不仅如此，土墙上还出现了不少像是人脸般的虚影，它们都有着不同的喜怒哀乐的表情。

这是什么？

过往与非人的接触中，殷岚从未见过类似的景象，他甚至觉得眼前的景象诡异中又透着那么一点点神圣的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晗月与云淞却没有人类的感性，意识到对手比想象中更不好对付后，晗月不再保持人形，彻底化作蕴含大量怨力的海水的一部分；云淞也变为白鹭飞上吊顶，准备找寻更好的机会施以袭击。

“且慢动手，我真的没有恶意，联姻固然是增强我力量的手段，但相应的，我也会反过来回馈妻子的家庭，这是双赢！”

即便局势对自己不利，闯入者仍未放弃沟通，这点也跟殷岚以往接触的大多数怪谈不大一样。

土壳被海水一点点侵蚀，变得烂软，开始出现缺口。与此同时，土壳本身又在不断的修复中，双方似乎僵持住了。

想着要给晗月拖延一点时间，殷岚接过话头道：“拿人命换的回馈，有意义吗？”

“人命？”闯入者不解地看向殷岚，“我从来不伤人命，所有的仪式都只是为了挑选新娘，没有选上的人虽然会衰弱一段时间，但……啊！”

瞅准时机，云淞俯冲下来，利爪抓裂土壳，长喙则啄伤了闯入者的脖颈。

闯入者捂住没有流血的伤口，怒道：“我一直依礼行事，你们却埋伏暗害！你们……你们和那个厉宁串通好了，想要分食我的力量是吗？！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殷家小姐！”

骤然听到厉宁的名字，殷岚立刻想要细问，但察觉上当的闯入者却忽然化为一头泥土聚成的怪物，撞向大门上方的镂空花窗。

“别走——”

殷岚扑过去也只抓到怪物的半边身体，而其上半身则成功冲破封锁逃了出去。

咚！

被殷岚抓住的半边身体在怪物脱离公寓楼的瞬间就土崩瓦解，变作掺杂断枝腐叶的黄泥，泡在晗月弄来的海水中，很快将门厅变成了一片泥沼。

殷岚就这么摔在了泥沼当中，而云淞则掐着自己的喉咙在一旁干呕：“呸呸呸，这家伙有实体，他不是纯怨力凝成的，我们看走眼了。”

晗月恢复人形，一脸的不快：“可恶，没人告诉过我这是个‘山神’啊，他的怨力我不能用的，真晦气。”

“山神……他不是怪谈吗？”殷岚不解道。

“怪者，异人异事异物也。”晗月冷着脸说。“那些没有受正规教派供奉的民间野神，也算是‘怪’的一种，与他们有关的传说，也能叫怪谈。刚才这玩意儿一定是某个地方的村民们曾信仰过的山神，所以他的土里有人间香火，才能挡住我的水。”

漱完口的云淞这时候缓过气来，接道：“既然是不能吃的家伙，就不必管他了。这家伙本来就虚弱，刚才又被殷岚薅了一把，就算置之不理，他很快也会自己完蛋的。”

殷岚追问：“很快是多快？”

云淞怔了怔，认真沉思起来，瞧着很不可靠的样子。

这可是已经害死十数人的怪谈，现在又“受伤”，万一他为了修复自己的损伤，加倍从受害者们身上吸取精气，谁知道等他自行消亡前还要拖多少人垫背？

殷岚不可能坐着等。

“那你想怎么办，你虽然见了他的模样，别人又看不见你脑子里的影像，除非你有本事自己画出来。”云淞事不关己地说。

徒手画人像，殷岚当然没这样的功力，可家里还有一个花满林啊！

想起要找花满林帮忙时，殷岚才发现他附身的兵人已经被晗月和闯入者打斗造成的泥沼淹得只剩两条小腿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