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岚被米易尘从调查局里撵出来后，想着自己也是刚看过花满林遗作的人，担心回寝室会给室友们带去麻烦，所以在寝室群里发了条消息，请其他人查寝的时候帮自己打一下掩护，就又直接回了泉河公寓。

这栋在外人眼中是鬼屋的房子，对殷岚而言却越来越像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从背包里出来的晗月瓷娃娃骂骂咧咧：“这些人过河拆桥啊，遛了我们两天，从你这儿套出点话就赶人……”

殷岚倒不觉得自己是被人利用了。

米易尘恶劣的撵人态度背后藏着的是担心自己出事的好意，这点殷岚还是能感觉到的。如果真要利用自己，对方就该把自己留在调查局里一起做实验，这样万一真的触发了怪谈，还能请自己的祖奶奶帮忙——毫无疑问，这也是米易尘最初来找自己时打的算盘。为什么他后来又忽然改变了主意呢？

或许是因为听晗月说殷岚进了里面的世界有很大概率会被追杀；也或许是看到那位失踪调查员妻子的反应后，觉得不该把不属于调查局的人拉进案件中。

无论如何，最早凌晨三点半，最迟明天早上，就会知道今晚米易尘他们冒险守着花满林遗作的结果了。

按照晗月的要求给她的神龛上了三炷香，殷岚回到门厅，把自己甩进摇椅中，准备在这里等到凌晨。

什么都不做的等待是枯燥的。

好在殷岚自幼就习惯了被噩梦吓醒后安静躺在床上，任由脑子里各种天马行空的念头翻腾的感觉。

当——当——

门厅里的挂钟响了两声，殷岚微微抬起头看了眼钟面和指针，又躺回原位。

还有一个半小时……

刚才他在思考一件事：米易尘的师弟和那位郭姓调查员是为什么失踪的？

下午的时候，他们关于遗作怪谈的两个触发条件的猜测，全是依托于失踪后死亡的那些人都是在袁亚名举办沙龙当晚，在展出画作的书房里闲聊到凌晨三点半没有离开这一基础之上的。

但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呢？

殷岚也是在想后来失踪的调查员的事时，才忽然意识到，调查局从一开始的调查重点就局限在已经失踪并死亡的袁亚名等六人身上，他们好像并没有挨个确认其他参加过沙龙的宾客具体的离开时间，也不清楚米易尘师弟和郭姓调查员的具体行程。

万一其他宾客里面其实也有参与夜谈却没有失踪的，那所谓的两个触发条件就要全部推翻了。

而且现在殷岚觉得他们错判的可能性很大。

在米易尘的师弟和郭姓调查员失踪的时候，最先失踪的六人的尸体还没有出现。如果说凌晨三点半聚齐六个人一起看画是必要条件，按理说米易尘的师弟他们就不符合条件——整整差了四个人呢！更别提按照常理推测，米易尘师弟去袁亚名家询问其家人时，怎么也不会是深更半夜吧？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凡是看过花满林遗作的，都已经进入了这个怪谈的传播链中。而这个怪谈则是在传播链里随机挑选受害者？

呼应殷岚的想法似的，他刚动念，公寓门就被敲响了。

“我来开门！”

不等殷岚反应，晗月瓷娃娃已经十分积极地冲向公寓大门。也不知道她是用的什么手法，明明没见她碰到门把，大门却乖顺地自己开启了。

门外是浓郁的灰白色雾气，殷岚隐约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但两人的脸都被雾气模糊了，根本看不清五官，只是从身高体型上判断，好像是两个男人。

“你好，我们……”

“被我抓到了！”

门外一人刚开口，晗月瓷娃娃的身形已经忽然变大，朝着雾气中扑过去，速度快得殷岚追过来时都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啊啊啊有鬼！”

“退下！”

门外两人对晗月作出了不同的反应，当先的一人朝她扔出某个小小的物体，被晗月避开后，双方均退入了雾气更深处；在后面的那人则惨叫着抱头跌坐在公寓门边，被殷岚一把拉住。

隐藏在雾气中的某种力量立刻察觉到有其他怪谈进入自己的地盘，于是浓雾开始飞速收缩后退。

被殷岚拉住的人仍被雾气包裹着的部分开始变得透明，仿佛将要和浓雾一同消失一样。

见状，殷岚也来不及多想了，立刻双手使劲拽住对方，猛地后仰身体，利用惯性与浓雾争抢跌坐在门口的这个倒霉蛋。

砰咚！

“哎哟——”

用力过猛，殷岚狠狠地背朝地摔倒，而他拉的那人则惨叫着压到他身上。

这闹出的巨大动静不光逗乐了一旁看热闹的云淞，甚至惊醒三楼熟睡中的尤朋。他紧张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查看情况，看到殷岚好像在跟谁“扭打”，他立刻操起防身用的小榔头冲下楼来：“小老板，这是小偷吗？！”

自从知道公寓春节假期期间丢了东西，尤朋就一直很警惕，此时只要殷岚说句“是”，他手里的榔头就准备开砸了。

第146章 遗作（9）

殷岚一手捂住自己磕出一个肿包的后脑，一手赶紧朝尤朋摆了摆。

“不是，别动手。”

推开压住自己的人，殷岚借着尤朋的搀扶站起来，先是看一眼门外已经雾气尽散，平静得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花园，然后才转向被自己从浓雾中拖出来的人——后者是个留着中长发的年轻男子，此时他正惊魂未定的蜷缩成一团，两手神经质地不停抚摸着双腿，好像在确认它们还长在自己身上，没被那吃人一般的雾气咬断。

“这人是发了什么癔症吗？看着有点像抽风。”尤朋小声道。

“应该不是。谢谢你，你回楼上继续睡吧，这边没事了。”捡起自己刚被撞掉的眼镜，殷岚对尤朋微笑道。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看起来神秘且冷淡，甚至有点……可怕。

尤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问，默默转身上楼。走前还是关心地叮嘱一句：“小老板，万一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叫我，或者觉得我没什么用的话，你喊一下云大师。”

“好，我知道。”殷岚抬头瞥了眼鸟形态蹲大吊灯上的“云大师”，此时只希望自家这唯一的房客快点回房，他不希望这么热心的一个人再被卷进怪谈里。

等听到三楼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殷岚才低下头对仍坐在地上，但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的年轻男子说：“那么……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半夜敲响我家的门？”

对方抬头看了殷岚一眼，又迟疑地伸手摸了摸泉河公寓门厅的旧地毯，答非所问道：“这里是现实世界吗？我逃出来了？”

-

吴敦一在灰白色的雾气中奔跑了好一阵才发现，之前那个忽然变大的奇怪瓷娃娃并没有追来。他刚庆幸了一瞬，又不由得叫了声糟——那个叫戴宇中的小伙子好像跟自己跑散了！

“小戴，小戴……”试着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吴敦一不得不接受事实，自己终究是失去了这个相伴好些时间的同伴。

看一眼指针乱转的罗盘，吴敦一盘膝坐在地上，暂时不准备到处乱撞了。

手机早就已经没电了，他看不到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异空间当中耽误了多久。根据腹内的饥饿感和身体的虚弱程度推测的话，他认为从自己探访戴宇中家，被诡异的敲门声带到妖孽横行的世界，再到逃进雾气中，至少该过去三天以上了。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和自己同行的人，其实是参加袁亚名举办的沙龙后失踪的宾客之一的戴宇中，毕竟在接下调查这个事件的任务时，他就见过对方的照片。之前刻意再问一遍对方的名字，也只是想确认对方是不是本人而已。

现在倒好，人是真人，却被自己搞丢了。

挠了挠头，吴敦一自语道：“师兄这时候应该也在找我了吧？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嗯？”

平地里好像起了阵微风，雾气稍稍散开了一些，吴敦一发现不远处竟然又出现一栋房子的轮廓，他忍不住露出苦笑。

之前那栋房子，敲开门后里面不由分说冲出来一个女鬼。现在这栋……

“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站起来活动一下乏力的双腿，吴敦一把自己仅剩的一串法铃仔细缠到手腕上，这才迈步走向好像在请他入瓮的那栋房子。

咚咚咚。

不客气地拍响门板，吴敦一看向门上的猫眼，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见过。

不等他想清楚，门锁发出咔哒一声，接着门内传出一个女人惊喜的声音：“吴哥，你没事啊？！”

“啊？”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从这个雾中房子里走出来的居然是自己调查局的同事汤倪，本已做好战斗准备的吴敦一当场就傻眼了。

汤倪倒是比吴敦一直接许多，立刻伸手把他拉进屋内。

房间里除汤倪外，还有两个吴敦一也认识的人——他这次任务的临时搭档郭明理，以及郭明理的妻子，他只大概记得这位妻子姓黄。

郭明理显然也没想到还能再见着吴敦一，两人呆愣地对看数秒后，这才激动地冲向彼此，用力拥抱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短暂的喜悦过后，吴敦一询问同事们。

郭明理率先回答：“那天我们不是分头行动，调查失踪人员的家吗？我在那家里过夜，凌晨三点过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我是没开门的，但有种东西从门缝里钻进来，我还没看清就被它抓住了。等我回过神时，已经换了个地方，来到这房间里面，还看到了那些失踪人员。不过他们忽然在某个时间大喊大叫，身上各处飚出血，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然后就不见了……”

郭妻听到此处，后怕地抱紧了丈夫，也说出自己的经历：“我是在明理失踪以后每天梦到他在一个华丽的书房里面自言自语，连着梦了三天以后他忽然开始拉扯空气，好像在阻止什么东西，接着房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我去调查局反映情况，他们留我在局里观察一天，睡到半夜时我忽然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有什么新发现。结果开门以后看到明理，我就冲进来了。”

接着讲述的是汤倪：“米哥请的帮手猜测失踪事件的发生可能跟看画的人数和时间有关，所以我们其他五个同事就跟米哥一起熬夜守着画。凌晨三点半过了，米哥让我看一下小黄睡得如何，我打开休息室的门就来到这儿了。”

注意到汤倪说完这段话后朝自己使了个眼神，吴敦一立刻虚弱地踉跄了一下，顺势让她扶住自己。

汤倪快速在吴敦一耳边轻语：“失踪的那些人全死了，如果这里面时间没错的话，是大约一天前发生的事。小郭一直跟他老婆在一起，我不方便告诉他。”

为什么不方便？

在家属都已经被卷进异空间里的这个时候，再谈保密已经没有意义，吴敦一知道自己这位女同事并不是死板不懂变通的人。

他沉思片刻后，联系对方刚才说的人数和时间，瞬间明白汤倪为何没当着郭妻的面谈及现实里的案件进展。因为，前一批失踪的人全灭了，而他们在场的几个，现在相当于第二批失踪的人。

也许……也许接下来，他们也会在某个时间忽然莫名其妙的死去，等着尸体被神秘力量丢出这个异空间，等着被其他同事发现。

要离开这个房间，尝试其他逃跑的办法吗？

吴敦一刚朝房门看了一眼，就听到郭明理嗫嚅：“我刚才没来得及叫住汤姐……这个房间，是进来以后就出不去的。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待在这里面……”

他话音未落，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个中年男子边走进屋里，边对身后的一个微胖女人说：“我很久没遇到迷路的人了，你先在我家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