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经人提醒后，赵飚心中对《家》多少还是有点戒备，就把这画从自己长住的房子转移到了办聚会时才用的别墅里。如此相安无事数日，直到今早附近的邻居遛狗路过，看到别墅门大敞着，觉得有些异常，靠近查看才发现里面躺了好几具尸体。

“现在赵飚暂时被传唤去配合调查了，不过我估计问不出什么来。他把画放别墅里面去以后就去外地参加一个商贸论坛了，昨天晚上才回来的，人接到警方电话的时候还在机场附近的豪华酒店里补觉。要说他跟袁亚名之间的关系，就只有都收藏了花满林遗作这一点了。”米易尘很快讲完他掌握的情况。

殷岚道：“那槐舟市美术馆的那幅《清晨》……”

米易尘：“那幅画早就由调查局保管了，美术馆那边反而是最好说话的，毕竟他们藏品不少，《清晨》也算不上镇馆之宝。现在还不知道下落的只有你家被偷的那幅《夜归》而已。要我说，你运气不错，正好在这些遗作又开始发功之前丢了画，不然说不定这次的受害者里面就有你了。”

殷岚倒不觉得偷走《夜归》的人是好心救自己。不如说，现在的这一系列怪事，都是在《夜归》被人盗走以后才发生的，就像有人故意要促成这次的怪谈一样——借怪谈杀人，有这种可能吗？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米易尘交流了一下，后者对这种猜测的接受度倒是意外的高。

米易尘甚至还给殷岚科普：“你平时光和非人接触，不和我们这行的人接触，所以大概不知道，的确有一些人是想要反过来利用怪谈的。之前镜园的时候，那个浅井就是这类人的代表，只不过他没什么真本事，只会拙劣的造假罢了。”

殷岚这时候想到的却是因为调查怪谈而失踪的井闻峰，这位明显也是想要了解怪谈力量来源并加以利用的类型。

米易尘开了话匣子，继续道：“还有一些脑子坏掉的家伙，到处散播什么未来将是属于怪谈的时代，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都是建立在虚假地基上的空中楼阁……诸如此类的谣言。听说他们还私自结社，弄得跟某种新兴宗教似的。”

闻言，殷岚怔住：“你说的这些人，他们发传单吗？黑色的传单，上面印二维码和‘邀您一同探访真实的世界’的那种。”

“你收到了？哦，对的，泉河公寓是着名的鬼屋，这些家伙就喜欢给住在凶宅、鬼屋附近的居民发传单邀请人家加群，因为他们觉得住在这类地方的人更有可能‘收到神谕’，里面有可能会诞生神的使者。”讲到这儿，米易尘简直哭笑不得。

的确是光听都觉得药不能停的一群人。

没想到自己收到的那张小传单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殷岚感叹之余，又冒出一个想法：“道长，你觉得这些人有没有可能就是偷走《夜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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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我们‘寻宇’才不会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你们这是污蔑！”

一个画着烟熏妆，嘴上打了唇环，身着皮衣皮裤的男青年双手狠狠拍到派出所的桌子上，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冲刚才提问的民警大声吼着。

“我们是为了叫醒更多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在死亡到来之前做好准备！你们如果有监视我们的聊天群就该知道，我们的组织是纯公益性质的，干部们都是倒贴钱做各种宣传物料，我们甚至没有向普通成员收费，更别提偷东西！”

讯问室的隔壁，米易尘听着讯问室中传出的声音，低声对殷岚介绍：“这人是槐舟市这边寻宇俱乐部的副部长。因为他们常在聊天群里发一些看起来比较反社会的言论，所以网警部门一直有关注其动向。通过调查他们春节前后的群聊天记录，发现他和另外一个成员曾经在你家附近活动过……当然，这并不能作为认定事实的证据，只能先例行问讯一下。”

所谓的寻宇俱乐部，就是米易尘对殷岚说过的，那个坚信人们现在是生活在一个脆弱而虚假的世界里，只有直面怪谈的冲击，承认世间有鬼，才能觉醒并找到突围的办法，获得所谓真神的庇护的组织。

也就是给殷岚发传单的那群人。

其组织名字取自“寻找真实的宇宙”之意。

其实米易尘是不太相信这些人会有跑进泉河公寓盗窃的本事的。只是从活动时段来看，他们的确有可能会跟盗走《夜归》的人有所交集。

问讯室里，民警正在好言好语劝皮衣男青年冷静些：“我们并没有说你和你的同伴实施了盗窃，只是想知道你们除夕前后那段时间除了在泉河公寓周边发传单之外，是否还做了其他事，或者看到了什么可疑的人员……”

皮衣男青年经过安抚后稍微冷静了一些，缓缓坐回座位上：“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证人？”

“算不算证人，取决于你有什么发现。”

皮衣男青年蹙眉沉思：“我们当时是听说近几个月经常有奇怪的白影在泉河公寓附近徘徊，怀疑是又有神使降临了，所以才去给住在那附近的居民发传单，希望居民中如果有先知能够和我们联系。”

“所以你们不光给泉河公寓发了传单？”民警无视对方所说的一些奇怪的名词，直接抓重点。

“当然，福音散布越广越好！我们还给旁边的幸福小区、加油站员工宿舍、育才小学……这些地方都发了传单，而且的确有几个曾经目击神使出现的新同伴加入了我们的群。”说到这，皮衣男青年面露得意。

“请问你说的新成员是哪几位？方便的话，我也想问一下他们所谓神使的事。”

“你不会想说他们看到的神使其实是小偷这种荒谬的话吧？！等着，我这就把人叫过来和你们对质！”边说着，皮衣男青年就拿起手机给不知道谁发了信息。

殷岚默默捂脸，对米易尘说：“我们可能是在浪费时间。他说的那个奇怪白影应该是我家的云淞……就是道长你也见过的，那只带着我从戏园里飞出来的白鹭。”

从凶灵基地回来的时候百岁就曾经告状，说云淞频繁外出，殷岚原本还惦记着打听一下他都在忙什么的，结果各种事一耽搁就忘掉了。此时听到皮衣男青年的话，才想起来云淞确实有一段时间非常活跃。

米易尘自然记得那只身形巨大且能口吐人言的白鹭妖怪。

眼角抽了抽，他叹息道：“来都来了，反正目前也没别的线索，顺便听听也无所谓。”

在殷岚和米易尘的想象中，最坏的情况无非是皮衣男青年叫来几个和他一样说话疯疯癫癫的中二人士，却没想到对方口中的“新成员”原来竟是……三个小学生。

身高刚过买票标准没多少的三个豆丁背着书包，一脸严肃地表示，他们是利用放学后短暂的玩耍时间来配合警察叔叔调查的。

民警脸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间差点没绷住。

为了不打击未来花朵们的热情，他象征性地问了三个小孩一些诸如“你们有没有看清是怎样的白影”和“什么时候看见的”之类问题。小朋友们回答得很认真，但也只能说出“像白色的大鸟”和“早上刚起床的时候”这种答案。

而在米易尘都放弃继续在这儿耗下去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姑娘忽然奶声奶气地说：“除了大白鸟，我还看到坏人了！”

根据小姑娘所述，她家刚好也在泉河公寓附近，自从发现那个漂亮的大白鸟以后，一有时间，她就会用生日礼物的望远镜到处观察，希望能找到它住哪。除夕前夜她睡前也这么做了，于是就看到有人从爸妈不让自己靠近的鬼屋往外搬东西。

“是个这么大的板子，还有个小灯笼。”小姑娘努力比划着。

板子应该是装着《夜归》的画框，小灯笼大概就是一同失窃的煤油提灯。

“小妹妹，你怎么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坏人？”民警问。

小姑娘闻言自信抬起下巴：“因为他们穿得黑漆漆的，动画片里的坏人都是小黑！而且他们进鬼屋时没开灯，出来的时候是跑着出来的，一看就做贼那什么！我叫爸爸报警，他说是我看动画片想太多了。”

他们，这表示小偷不止一个。

遗憾的是当时女孩父亲没有报警，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又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小姑娘已经记不清小偷有什么特征了，只能说出是一男一女，而且开了辆白色的车——全市的白车多了去了，不知道车牌的情况下上哪找啊？

最终民警盯着三位小朋友退了寻宇的聊天群，又送他们回家，准备告诫一下孩子家长别让小学生用智能机，一定要用也给装个反诈APP什么的，省得下回又和来历不明的社会闲散人员混到一起去。

“唉，有时候真希望我有孙悟空那本事，直接叫个土地出来问一下。”白白浪费掉宝贵的俩小时，米易尘忍不住点烟狠狠抽了一口。

那也得这世界有土地公或者土地婆吧？至少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殷岚在心底吐槽完毕，看了眼时间，昨天他就没回宿舍，今天又请了一天假，现在索性也懒得赶回去了，就问米易尘：“道长，我准备回家了，你接下来准备去哪，还回调查局守着那三幅画吗？”

这个问题问倒了米易尘。

自从凶杀案发生后，三幅花满林的遗作都暂时被集中到槐舟市的调查局里。画在调查局放了几天，米易尘就守了几夜，可是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变化，就好像所谓的诅咒全是庸人自扰。

这让米易尘动摇了，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徒劳地守株待兔，还是另外寻找调查突破口。

在米易尘茫然无措的当口，调查局那边忽然传来一个新消息——跟他的师弟一起失踪的另外那名调查员的妻子说，她梦到了她丈夫。

“……他坐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我一开始只觉得是我太想他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一天、两天、三天……我已经连着梦到他五天了！这会不会是他给我托梦，他是不是已经……已经没了？”说到这，女人抽泣起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丈夫具体的工作内容是调查灵异事件，对于非人也没有什么概念，所以连续做梦这件事她也没想过能向谁诉说。今天还是刚好有一位女调查员登门慰问时发现她神色有异，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从该调查员失踪的第二天起，妻子就一直梦到他了。

“这个不一定的，不是有种说法，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吗？我觉得你不如把这些梦视作你们夫妻之间的心电感应，或许是他在向你求助？来，看着我的眼睛，再仔细回想一下你梦中有什么异同，一点细节都不要错过，那或许是他获救的关键……”

女调查员声音轻缓温和地安慰着，明亮的双眼认真地看进六神无主的女人眼底，后者目光从悲伤逐渐变得迷离。

殷岚旁观到此处，不由看向米易尘。他感觉女人像被催眠了，这是那位女探员的能力吗？

米易尘沉默地点点头。

房间里，女人用虚浮的声音再次讲述起她的梦：“是一个很陌生的房间，像书房，有很多书，看起来就很贵的那种硬皮烫金的，整柜靠墙摆着。旁边的墙上还有一些画……他身边一开始有几个人在交谈，我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没有声音……不，等等，有声音，有人敲门！”

“是什么人呢？”

“我不知道，那些交谈的人里面有人去开门了……血，有血！老公！啊——他，他没事，但是其他人不见了。他说……他说人数不够……”

人数不够？

女调查员抬头看向米易尘这边，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又继续温柔地问：“还能想起什么吗？”

“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