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艾仓促地办理了出院手续，尽管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顺利办理。但是如若病员执意，而且自称如果实在没钱住院，医院还是很“通情达理”的。于是，尹艾收拾好东西，跟病房里的李熙蕊深情拥抱了一下，算是简单的道别了。临走之前她向李熙蕊要了电话号码，虽然她不会说话，但是发短信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以她那不沾人间烟火的气质，尹艾还是非常想要这个比她小很多的小妹妹作为自己的朋友。

“好好养病，出院后咱一起吃饭！”尹艾微笑着对她说，“不要再想从前，美好的东西只能留给回忆，向前看！”说着她握紧拳头，做了一个fighting的手势。

李熙蕊也回以微笑，恋恋不舍地目送着尹艾离开病房。也许在这世上，患难之交才能维持更纯更久的友情。“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斗嘴……”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新手机的铃声，按理说，新号码，新手机，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是这个号码的使用者，当然，如今的社会，隐私已经成了一个暴露的问题，所以新号码会有电话打过来，也是见怪不怪。“喂？”尹艾接通电话。

“尹艾！是我！盛林！好些了吗？”电话那头传来阳光的男声。

“哈哈，盛林啊！难怪呢！”尹艾有些意外，但是听到对方欢快的问候，心情倒也好了不少，“我啊，今天出院了，要去参加妈妈的葬礼。”

电话那头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道：“伯母的葬礼啊……你家住哪儿？发个短信给我！我也过去哀悼一下。”

“这个……”尹艾有些为难，对于刚认识的男孩子，在太平间陪自己度过恐怖的一晚，说不定还可以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出院后又不忘给自己买手机，虽然自己谈不上爱上他，但心里总归是有点好感的，既然他要来参加葬礼，也算是一种礼仪吧，“那……好吧，过会儿我发信息给你。”

“那行，那你回去小心点儿，我去办点事。哈哈……”伴随着一连串的爽朗的笑声，他挂断了电话。

尹艾庆幸自己在落寞的时候，在绝望的边缘遇到了一位纯洁无瑕的气质女生，一位细心周到又对自己挺关心的腼腆男人，但愿这一切并不是自己在绝望之际产生的幻觉。她背起挎包，走出医院的大门，打了一辆出租车便朝豪宅赶去。车上她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自己即将回去，然后又给盛林发了条信息。

回到家大概中午十二点，还没进门就看见院子里的布局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从院子的正门望进去看见大厅的正门，里屋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跟平常家里的布置一样，没有变化。她曾经也参加过不少葬礼，不管是有钱没钱的，人生在世有二喜——红事和白事，所以对于去世的家人，基本都会比较隆重地举办丧事，不管是道场、法事或者其他形式的，简单一点就仿效西方，直接到墓地举行哀悼礼，下葬。但是，自己母亲去世，家里虽然没什么人，但是至少应该有远房亲戚什么的吧？即使没有亲戚，好友之类的应该有吧？尹艾面对这样的一个场面，诧异之余，她直接进了门：“爸——”大厅没有父亲的踪影，尹艾又提高了嗓门，“爸——”

“别喊了，我在*卧室……”一阵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听得出来，这声音很疲惫。尹艾能够理解父亲的悲痛，但是就算再悲痛再绝望，母亲最后的送别之礼总该稍微隆重点吧，家里也不是没钱！但是尹艾还是忍住了，她没有大声斥责父亲的“吝啬”，因为就在她踏入房门的一刹那，她看到父亲跪在母亲的床前。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遗容跟生前有所区别，但是已经不至于恐怖了，估计是父亲已经找人给母亲化过妆了吧。而在床的四周，围坐着一圈的和尚，乍一看有六七个吧，但是奇怪的是他们都没有念经，也没有任何举动，就是那么静静地团坐在地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爸？”尹艾怕自己的无知惊动正在“做法”的大师们，便轻轻的唤了一声。

父亲并没有回话，而是默默地站起身，看着他吃力地在地上摇晃，尹艾不由自主想上前去搀扶，但是父亲做了个打住的动作，然后轻声说：“跟我来吧。”

尹艾跟着蹒跚的尹天来走出了房间，看着他的背影，眼前的这个算是中年的男人似乎一下子步入了老年，头上的白发看似也多了不少，后背更驼了。尹艾有些于心不忍，悲痛的不止她一个，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比自己更悲痛，承受的也比自己更多。

“小艾啊……”走到护栏处，父亲双手抓住护栏，沉默了良久，终于吐出几个字，“其实，我知道，你是想问，为什么会这样，对不？”见尹艾没有发话，应该算是猜中了，于是他继续似自言自语般。

“这都是因果报应啊……报应啊……”尹天来低着头，喃喃自语着，似乎忘记了尹艾的存在，“是自己做的孽，来找我啊——”

“爸——”尹艾看到父亲如此无法自拔，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上前从后面一把抱住父亲，“爸，您别这样……”

此时，尹天来才意识到自己由于悲痛过度，竟然有些难以自控地说话了。她立马擦去眼角的泪痕：“好了小艾，虽然咱家不差钱，但是也没有必要搞得人尽皆知嘛。毕竟，咱家也没什么亲戚，也没啥朋友，给你妈做做法事，然后让她尽早入土为安。在咱家乡有那么一种说法，车祸造成的死亡，算是不吉利的，就按照家乡的丧葬文化来吧。”

尹艾点点头表示赞同，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家乡的丧葬文化是怎样的，毕竟自己在父母眼里终究是个小孩，这些事情就按照大人的意思去做吧。法师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3个小时，保姆端茶送水忙得不亦乐乎。尹艾由于身体虚弱，没有长时间跪在床前，这个工作全权由尹天来一个人承担着。

接到盛林的电话，尹艾走出大厅，发现盛林拿着花站在大门外。今天他似乎特地穿了一身西装，挺庄重的。可以看出这个男人还是很注意细节的，也很懂礼仪。见过尹天来，鞠过躬，盛林的事情算是做完了。退出卧室，盛林便有些为难地问道：“看不出来你爸那么低调……”

“这……还好吧。他说这是老家的习俗……”尹艾有些黯然，但还是如实地告知了情况。

“哦，对了，记得把大门关上！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在你们家院子门口出来，还在门外鬼鬼祟祟了一会儿，看到我过来，拉下帽檐走掉了……”盛林看看外面，然后又提醒道，“虽然你家遭遇不幸，但是有些贼人就是那么龌龊，就偏偏选在这种时候牵走点什么。何况你家……”盛林环顾了一下四周，有点羡慕之情，“豪华……”他没有说“有钱”两个字，毕竟在女孩子面前提“有钱”似乎会让人感觉不自在。

盛林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尹艾在母亲的卧室进进出出，和尚们依旧在那里端坐，没有念经也没有其他任何举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此时和尚们才有了新的动静，面对床尾的一个老和尚来回踱步，在口中念着辨不清的经文，施咒还是超度还是其他什么，尹艾分不清楚。期间，保姆隔三差五地将茶水送进来，她也不停地为父亲换着茶水。尹艾看到他滴水不进，着实有些心痛。她走过去，端起地上的茶杯：“爸，喝点水吧……”

尹天来这才反应过来，勉为其难地结果茶杯，笑道：“小艾……”看着父亲慢慢地喝下几口水，方才稍加放心地走出房间，刚踏出房门便迎面撞上了保姆：“对不起大小姐……”保姆的神情慌张，不断地鞠躬道歉。

“哦，没事的，你辛苦……”被人家这么称呼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有些不自在，因为她出身并不是小说中的豪门，哪来的“大小姐”之称。何况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这些封建社会的称呼早已经消失了。尹艾微笑着，尽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以缓和对方的心态。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然后她匆匆地进入卧室，随后迅速出来，手中多了个茶杯，向楼下厨房走去。尹艾看着这位中年妇女，虽然臃肿但却步伐矫健，估计是做惯了家务才会有如此的体质吧。

虽说尹艾并没有帮上多大的忙，但毕竟身子骨还是虚弱的，一天折腾下来，已经是精疲力竭。她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这一个晚上过去，她没有打算去床上睡一觉，因为唯一的亲人尹天来跪在母亲床头祈祷，而自己怎么能弃父母不顾去睡觉呢？可是强烈的睡意却将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向朦胧状态。

这次，她感觉自己来到了院子，不知道在周围寻找着什么。人在恍惚中是最容易做梦的，而且梦境往往比较接近现实。忽然镜头一换，她又看到了母亲，正为院子中的花草进行着修剪和浇水，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妈妈……妈妈……”忽然，镜头又发生了切换，此时她正在客厅里，客厅当中人来人往，似乎都是来祭奠和哀悼的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朵菊花，但是他们祭拜的并不是自己的母亲，那照片也看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照片里的是个男子。

“啊——”忽然一声惊叫将尹艾从睡梦中拉回现实，伴随着一连串物体滚落的声音，尹艾的睡意瞬间消失。她朝声音的来源方向望去，只见距离自己不到5米的地方地上躺着一个人，地上渐渐地渗出了鲜血。

“爸……爸——”尹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没来得及反应，楼上的和尚们已经纷纷跑出卧室向楼下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