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我的刑侦笔记(共6册)
作者:常书欣 | 分类:游戏 | 字数:139.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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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第250章 法网,情网(7)
这个案子是省厅挂牌的命案,因为年限长的缘故,省里不少同行知道,一朝告破,自然成了关注的焦点。县里的报告被市局宣传部挂在了内网,让观者唏嘘不已。
省厅崔厅长手边放着前一阶段不尽人意的破案大会战报告,他无心去看,而是动着鼠标,看着采访的视频记录。县局长副局刑警大队长的采访他快进拉过了,反倒在那个乱哄哄的场面上多看了几眼,秘书和政治处的赶紧提醒着:崔厅长,这是当时准备摄录他归案场面的同志无意拍下来的,后来据地方报告,是考虑到对此人的日后改造,特意在押解归来时,放了他两小时假,让他回家祭祖探亲,之后由家属陪同,主动到县公安机关认罪服法。
好,好这样好。崔厅看着那个画面,和普通人没有两样,视线的焦点仍然在那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身上。他拿着单子签上了名字,递给政治处的道:你们把关吧,这个画面一定留着,法律不应该仅仅是冷冰冰的条文,应该是有血有肉,甚至有感情的东西,因为它毕竟是绝大多数人的守护神。
两人颇有感触,接过退出了厅办,拿着这分量不轻的签字,直交给等着消息的省电视台编辑。
连续两年拍摄立项的不少,可通过审核的,两年间仅此一例。
在这一栋办公楼里,许平秋同样在观摩着内部的采访记录,他前后看了两三遍,可对于这件在他专业领域的事情,他却有点纳闷。
他知道顾尚涛,以前是市二分局副局长,后来下放到古寨当局长,迟早要跳回市里,可他追捕到潜藏得如此之深的嫌疑人,他绝对不懂。再往下,刑警队长袁亮是个转业军人,应该也不擅此行,再往下,他又查到了李逸风的简历,明显是地方硬塞进去的编制,满纸的报告上,他竟然没有发现一个擅长刑事侦查的内部人。
又是他许平秋有点怀疑。毕竟李逸风的手续还在羊头崖乡派出所,怀疑对象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如果县里有这类人才,恐怕早崭露头角,不至于等十八年了。
刚想直接问一下,有人敲门进来了,秘书拿着刚刚誊印的报告,陪同总队政委刑侦支队长,次第进了处长办。落座时,许平秋拿着报告,招呼着两人。
政委是总队的老搭档了,对还身兼总队长的许处可不生分,倒着茶,递着烟,直打趣着:这次效果不错啊,省厅挂牌的案子去了四分之一,居然还有交警找到重要命案线索的。
副作用也不小啊,被检察院盯上的也有好几例。老万,你说我这手紧一紧呢,还是松一松许平秋问,和老搭档商议着。
要是紧,肯定是下一份纪律通报,让各地注意侦办方式方法。要是松,就催一催各地的办案进度,这是惯例。
许处,慈不掌兵善不从警,您当年可是带过行刑队的人,怎么还手软应该有当年不畏骂名滚滚,誓把罪犯抓捕归案的气势啊。好的治安来自于铁腕。只要没抓错,就是好事。政委道。
许平秋笑了,直摆着手,不复当年勇了。
言归正传,几人此番的来意却是年度授衔和技术专业培训的事,原省刑事侦查总队大部分职能划归省厅刑侦处之后,总队主要负责的就是人员培训工作,计划人员名单培训内容,厚厚的一摞摆到了许平秋的办公桌上。
两人告辞之后,许平秋粗粗一览,扔过一边了,他看得出这些东西是往年文字复制粘贴改了时间重新打印的,除了浪费办公用品,没有什么效果。他心里还是揪着其他的事,查着电话,拨到了古寨县公安局局长顾尚涛的手机上。
喂,我省厅刑侦处许平秋。
哟您好,许处长您好,早就听过您的大名了。
得了,我问你件事。
您说。
八二一杀人案,十八年前这一例,这次的主办人员是谁
哦,是这样的,我们成了一个专案组,主要由我和赵少龙副局长负责,局里刑侦科的陈玉科长参加,外勤主要由刑警大队袁亮负责,主办人员有李逸风张琛杨晓明对了,还有羊头崖乡的两名乡警,李呆李拴羊
打住打住就芝麻粒大点的功劳,你们一窝蜂抢呀
哎哟,许处长,您应该清楚呀,每件案子侦破,都是集体智慧啊,这么乱的线索,又过了十几年了,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办了的事啊。
这个我理解,我问你,羊头崖乡的挂职所长余罪同志参案没有放着一个现成的神探不可能不用吧
哦,他参加了。
那为什么请功报告上没有看到他的名字,主办怎么是李逸风这是个什么人
那个主办确实是李逸风,他带头揭的英雄榜,余罪同志确实参加了,不过他个人放弃这个功劳了。
放弃
情况是这样的,这次我们也是想照顾羊头崖乡这位叫李拴羊的协警,准备把他转成合同制民警,可他在硬件条件上还差了点余罪同志就主动退出了,把功劳让给了这位乡警,不过这位乡警表现得确实相当出色,在沪城和刑警抓捕武小磊的时候,还受了点伤
好了,我知道了
许平秋扣了电话,一刹那,他心里泛起着一种异样的感觉,警察这个职业他干了几十年,真正舍得放弃功劳的警察还真不多。
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子变性子了
许平秋喃喃道,想了很久,想不明其中的所以然。不过他知道,那位他一眼挑出来的奇葩,在最基层的警务历练中,已经彻底变了样子
同样在这一天,袁亮在五原机场外等着接机。
熙熙攘攘的客流逐渐涌现,袁亮第一眼便看到了一组奇怪的队伍。余罪带着头,李逸风牵着个小孩,还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娘和另一位少妇并肩走着,提着一大包行李,一边的李逸风在远远地招手。
快,换件衣服,咱们这儿冷,小石头没回过老家啊,看这细皮嫩肉的。余罪说着,旁边那姑娘从行李里找着秋装,给孩子换上。旁边那位少妇一直默不作声,像睹物思人一般,总是眼圈红红的。那位姑娘在身边安慰着。
那位姑娘是陈琅,而接到的人是武小磊的儿子和老婆,这次一起回古寨县看看,一起回次从来没有去过的婆家。
李逸风带着这一家子上了车,又一次重复着回古寨县的路。
回程的时候,袁亮总是不时地笑。余罪也在笑,半晌,他问袁亮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呀,你真可以,把陈琅都拉上了,接小孩吧,把娘也给带回来了。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我严重怀疑,你到底懂不懂警务啊办案民警未经许可,理论上是不能直接接触嫌疑人家属的。袁亮道。
余罪撇着嘴道:既然知道我不懂,还提醒个什么呀净扯淡
哦,看来你恢复了。袁亮道。
什么恢复余罪不解。
你一开始胡说八道,基本就恢复心理创伤了,这我就放心了。袁亮笑道。这下倒把余罪听愣了。一愣,又笑了,两个人在这个曲折的案情侦破中,已经产生了很多默契。
一路说的都是案件的事,刘继祖已经被释放,对于他,局里作了不予追究刑事责任的决定,艾小楠从医院出来直接回家了。更让人唏嘘的是武向前和李惠兰,两人在清醒后,又相携着到公安局投案自首,把这些年窝藏和包庇儿子的事,声情并茂地交代了一番,据说把记录的民警都听得哭鼻子了。顾局又是把局里和所里几位女警通知到场,温言劝慰他们回家,听候处理。
这个不重要了,仅仅主动对受害家属赔偿这一条,足够在法庭为他们赢得主动。
两人唏嘘着,一路急驰,快到古寨县的时候却有分歧了谁去送孩子袁亮和余罪仿佛做了错事一般,都有点怯,快到县城时,袁亮和他还在争执着:你去啊。
凭什么我去
你脸皮厚。
废话,你脸皮薄
那让李逸风去
我们在飞机上猜拳了,他也不去,非要一起去。
争论未定,终点渐到,两人的脸皮果真都够厚的,想了想还是结伴来了。车停在五金店门口,那两位老人依然故我在忙碌着,一个守在柜后,一个在柜前忙,辛苦也许是他们生活的麻醉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忘却失子之痛似的。
李阿姨,还认识我吗余罪厚着脸皮上来了。
李惠兰看了眼,状若不识,不过他看到袁亮时,还是怔了下。
武叔叔,你认识我吗余罪厚着脸皮,又和武向前说话了。
你你还来干什么我都自首了。武向前带着点愤意道,可即便如此,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抓你们儿子,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是个恶人那我就恶人做到底,把你们孙子也给抓回来了。余罪严肃道。两位老人一惊,看到后面又一辆车车门打开后,走下了陈琅。李惠兰赶紧从柜台后出来,当看到抱着孩子的少妇时,李惠兰状似雷击地愣在当地,激动,欣喜,悲伤,那种种复杂的表情聚在她脸上,一下子无法自制了。
奶奶,您真不认识陈琅拉着胳膊,催促着,他是小石头啊,小名还是您取的。
哦哦这是孩子,孩子。李惠兰惶恐地伸手,那孩子认生,躲在母亲背后。少妇抹了一眼泪,抱起孩子,走到李惠兰面前,轻声说着:妈我不走,我和石头等他出来。
好孩子好孩子向前,你快来看,孩子,和他爸爸小时候一个样子李惠兰抱着孩子,蹲下来,一下子无法自制了,老泪纵横地号啕着。孩子似乎被吓哭了,母亲忙哄着孩子。看着这一家子,也是悲从中来,泪眼婆娑。
左右邻居看热闹的围了一圈,有恭喜的,有同情的,有安慰的。一圈子悲欢离合,在十八年后像一个轮回。很多人的脸上带着泪,可那何尝又不是喜极而泣呢
走吧。余罪拉了拉袁亮。袁亮转身上车。
真是一人害了三代人呀。袁亮颇有感触道,实在为这一家子伤感。
你应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余罪道,为什么不是三代人,救了这一个人呢
袁亮一怔,看着余罪,余罪在笑,很欣慰的样子。每每他看问题的角度和别人总不一样。他想起来了,武小磊从穷凶极恶到被押解归来认罪服法,不正是因为三代人之间的羁绊吗
也是。袁亮道,这结果总算差强人意吧。
正准备发动车离开,陈琅突然上来敲了敲车窗。余罪摇下了车玻璃,这位受害人的后代眼睛同样红红的,她很诚恳地道:谢谢你们。
别客气,应该我们谢谢你,能理解我们的人不多。袁亮和她握了握手道,他对这位姑娘的印象颇好。
您别误会,除了把小石头接回家这件事,其他事你们做得都不怎么样,我未必能都理解。陈琅道。话里有话,余罪和袁亮好不尴尬,一耸肩,不接茬了。陈琅也没有多说,又和李逸风告了别,这位谈吐不凡的姑娘,似乎窥到了不少奥妙,最起码那乱七八糟的谣言,或许她就能猜到点。
总算了却了这件心事,余罪如释重负,回头看着那一圈子人,眼睛里含着温馨的笑容。收回目光时,他轻松地道:现在好了啊,又给老两口塞了个小石头,这罪有的受啊,少说也得再奋斗二十年啊。
袁亮笑了,斥道:你这是给人家解脱吗简直又给人家上了道枷锁。
不一样的。余罪欠着身子道,这种辛苦可是幸福的,不信你回头看吧,他们比什么时候都来劲哎呀,武小磊这个混蛋,能摊上这么好的一个妈
袁亮一笑,只要心里没事,余罪这扯淡话就没边没沿,他不以为然地道:人家有个妈你都羡慕啊
当然羡慕了,我没有嘛。余罪道,一下又想起其他事来了,直问着袁亮道,咦,对了,你好像没爸是不是我发现呀,你性格暴虐冷血,而且有点内向的成因,就在这儿。
有多远滚多远。袁亮气坏了,停下车,一字一顿骂了余罪一句,才又重新启动。
余罪的性格向来是你越骂他越兴奋,两人说笑着,快到刑警队了。余罪这才发现方向不对,直道不去了,要回羊头崖,还要瞅时间回老家看看。却不料自己指挥不动袁亮了,他直驶着进了刑警队大门,嘎的一声刹住车,拍门下去了。
余罪一愣,好家伙,院子里齐刷刷的一个方队,警服鲜亮,站姿挺拔,看样子等了不少时间了。
立正。
稍息
领队的奔上来,敬礼汇报着:报告袁队长,古寨县刑侦大队奉命集合,应到三十七人,实到三十人。
归队。袁亮道。他回头看着余罪,看着下车的李逸风,余罪却是看到了队列中的李拴羊和李呆,那样子扮得越严肃,越显得傻了。余罪笑了。
同志们,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很怀疑很迷茫,怀疑的是我们心里那杆秤是不是失衡了,迷茫的是是不是我们的路子全部走错了。我听到很多传言,都说我们不该把侦查手段全部放到这些普通人身上,不该把审讯和排查加诸到那些妇孺身上,我承认,为此我受到很沉重的谴责,我也承认,我和大家一样,心里也曾怀疑和迷茫。
袁亮铿锵地说着,今天余罪才看到了他刚毅的一面,那也许是并不幸福的少年生活磨炼出来的,也许是多年的军警生涯历练出来的,他说话的时候经常吼着,那气势让余罪自叹弗如。
可是,大家想过没有,我们穿着这一身警服是为了什么我们穿着警服要担负起什么样的责任袁亮虎着脸,继续说道,我刚当警察的时候,想的是手里有点权好办事,人脉熟络点好来钱,等过上几年,升升职上上位,这一辈子就安定了。我想,一定有些人和我的理想是一样的吧
又是一阵笑声,余罪却皱了皱眉头,这是要来战前动员令。他这数日不在,可不知道袁亮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