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体滋生
作者:狐仙小昭 | 分类:游戏 | 字数:65.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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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绿苑小区
余琦彤原本的号码被销号了,这段时间一直也没办新的号码,所以葛天只好独自坐在家里等,他觉得身体里就像有一只虫,不停啃噬着他的骨髓、吸吮着他的精血,沿着骨头缝爬进爬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啖食一空。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余琦彤依旧没有回来,葛天如坐针毡,他觉得现在一刻都耽误不得,他恨不能立时生出一双翅膀飞到那个叫做绿苑小区的楼前,看看钱落落正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葛天在客厅里踱着步子,他的胸腔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势要把他整个人都点燃,他困惑、他焦急、他彷徨、他愤怒,他更加坚信了与钱落落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着,就像是一堵厚重的墙,隔断了一切与外界沟通的希望、阻拦了所有到达他面前的阳光。
谎言,在真实中生根发芽;阴谋,在伪善里枝繁叶茂。
而钱落落,就是给谎言和阴谋源源不断供给养料的粗壮的根,她的双脚深深地扎进东北紫黑色的泥土里,一只手抓着余琦彤的脚踝,一只手伸向了葛天的喉管。
妻子是在近天黑才回的家,她的手里提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袋子,一进门就大呼胳膊酸,顺势把鞋甩到了一边,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沙发上。
“你这是去买菜了?”葛天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在市场碰到了之前的一个同事,就跟她叙了叙旧,顺便去买几件衣服怎么了啊?”妻子没好气地回答。
“你看最近咱们家发生这么多事,我是担心你,对了,我要出去一趟,既然你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不想做饭就叫外卖吧。”葛天随意抓起了衣架上的一件外套。
“我才刚回来你就走啊,去哪儿啊,这么急?你吃饭了吗?”余琦彤关切地问。
“我一会儿在路上买点什么吃,是出版社临时有事情让我过去一趟,十点前就能回来,不用担心我。”说完葛天就拉开了大门,在关上门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妻子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从门缝挤了出来——
“小天,你可别骗我……”
那声音若有若无,淡淡的,轻轻的,好像一片雪花,在碰触到葛天耳廓的那一瞬就化作了一团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葛天愣了一下,喊了一句:“琦彤,你说什么?”
没有人应答。
大概是听错了吧,葛天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迫切需要知道钱落落的底细,他有责任和义务挽回这破碎的局面,他有权利过回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在到达绿苑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区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个暗黄色的灯,一幢幢楼房被淹没在了深沉的暗夜里,默默伫立着,就像是一个个身形高大的人,他们的脸伸向了更深邃更阴暗的空间,各怀鬼胎,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葛天好不容易找到了3栋楼,楼上没有门牌,他是通过旁边两栋楼房推测出来的,破旧的铁门虚掩着,葛天一推,整栋楼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
“吱嘎——”
葛天狠狠地跺了几下脚,楼里黑洞洞的,没亮起一丝光亮,倒是一股腐臭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葛天觉得他好像是一块肥硕的肉掉进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嘴里,不消一刻他就会被粘稠的胃液吞没,最后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剩下。
可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他知道,越往里走,离死亡越近,也离真相越近。
葛天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束白的刺眼的光登时照亮了四周发霉的墙壁,在正对大门肮脏的墙上,用红油漆刷着一个巨大的数字——1。
红油漆厚厚的覆盖着,滴落在了墙的各处,像是喷洒上的凝固已久的血液。
葛天看清了这栋楼的格局,这里每层有三户人家,从左向右排,依次是101,102,103。
楼道里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整个楼里也宛如阴森的地道一般,不见天日。
三层很快就爬到了,左手边的门上同样是用红油漆草草地写着门牌——301。
葛天的心脏一下下地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他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然后试探性地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
没有人应答。
他又用力敲了几下——
“咚咚咚”
依旧没有人应答。
他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向了大门。
楼道里传出了一阵闷响,像是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在干咳——
“咚——咚——”
突然,从葛天的脑后传来了一个喑哑的嗓音:“你找谁呀?”
葛天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矮小佝偻的老太婆从身后的门里探出了半截身子,她用一手艰难地扶着门框,两只枯萎了的眼珠挂在干涸的眼眶里,她正警惕地盯着葛天看。
“我,我,我找一个姓钱的女孩,您认识吗?”葛天仿佛听到了他上下牙相碰撞的声响。
“谁?你再说一遍?”老太婆的脑袋又探出了一大截,像极了一只正在啄食的老母鸡。
“钱落落,姓钱,大概有这么高,长相嘛,挺清秀的”,葛天慌张解释道。
“哦,你说那个小姑娘,她一个月前还在这里住呢,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东西也没收拾,房租也没交,怎么,你认识她呀?”
“算认识吧,您说,她一个月前就走了是么?”葛天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忙追问。
“啊?对呀,电话也联系不上,这小姑娘,为了跟我这逃房租,连行李都不要了。”老太婆哼唧一声,不满地嘟囔着。
接着,她又说:“你呀,你既然认识她,就把她的东西都收走吧,我还得往外租呢,她不能这么一直拖着我呀。”
葛天的心狂跳着,他觉得自己即将揭开一个天大的迷局,而围绕它发生的种种怪事也将真相大白:“那好,那您把这门打开吧。”
“你等着啊。”老太婆的脑袋缩了回去,过了良久,她拎着一大串钥匙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你这个小砖头太亮,把它关了吧,我都快被晃瞎了。”她拿着一个老式手电筒,颤巍巍地照着钥匙孔,头也不抬的说。
葛天关了手机的手电筒,黑漆漆的楼道里只剩下了一缕残存的昏黄的光。
她费力地捅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随着一大串钥匙“哗啦啦”的响声,门缓缓地被拉开了。
在墙上摸索一阵,“啪”的一声,房间的灯亮了。
屋子很小,进门就只是一个卧室,房门正对着卫生间,没有厨房,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你快收拾吧,天不早了。”老太婆用屁股找着床沿,一点一点地挪上了房门旁的那张铁床上。
葛天连忙称好,开始翻找起钱落落的行李。
作为一个女人,钱落落的东西出奇的少,衣橱里有寥寥几件衣服,房间的一角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大手提箱和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桌子上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土,抽屉里横着几根发卡,下面压着一个粉色硬质的手作相册和一本包着浅黄色书皮的书。
葛天抽出了相册,翻了翻,顿时一阵脊背发凉,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满满的都是葛天的各种写真,在空白的地方写着密密麻麻的情话,上面还明确记着日期,像是一本厚厚的人物传记,而传记的主人公就是葛天。
葛天重重地合上了相册,用颤抖的手拿出了那本书,刚要翻看,一张泛黄的照片便从书里滑落到了他的脚边。
那是一张合影,上面印着一行金字——第十三中学九年四班合影,后面记着日期:2000年6月28日。
葛天一眼看到了钱落落,她站在第三排的最边上,扎着双马尾,戴着一个水蓝色的蝴蝶结发夹,两只手背到了身子后面,在阳光下腼腆地笑着。
而钱落落的前排的那个男生,就是自己,这是葛天班级的初中毕业照。
有多少年没有翻看从前的相册了呢?葛天不记得,他对大学以前的记忆都早已模糊了,仿佛那一段往事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
此时看到的这张照片,葛天却并没有过多的感触,照片里的人脸对于葛天已经不再熟悉了,他只是勉强认出了教英语的班主任,还有那个严厉的可以徒手拍碎西瓜的肌肉数学老师,记得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一掌拍碎西瓜的冲击力在葛天的大脑里激荡过上千次上几万次,还由于葛天曾经被他一脚从走廊的一头踹倒了另一头,具体是因为什么呢?葛天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预料到将来会忘记吧,照片的背面记着每个人的名字——
……游月,赵爽,赵晓斌,钱落落,何润五,秦璐,谢玲玲……祁阳,张东阳……
等等,祁阳!
祁阳,这个名字是那样的陌生,又是那样的熟悉。
祁阳,这个名字无比正常,却又何其诡异。
祁阳,你是谁?谁又是你?
葛天恍惚间又记起了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那个身材如螳螂一般的高瘦男子,那句只包含六个字的结尾语——你真的是你吗?
这一切看似荒谬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事件,究竟滋养着怎样的过去,又孕育着怎样的未来?
葛天知道,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而真相,恰恰隐藏在这张照片里,它时而刻意显露姿态,给予你找寻的希望,时而在黑暗中沉默不语,让你无从探究、啧啧咂舌,就像一只荒漠中挺直了身子的土拨鼠,在暗夜里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它就一股脑地钻进曲曲折折的地洞里,任你怎么拼命挖寻,它已然拖曳着那条毛烘烘的黄褐色尾巴消失的无影无踪。
葛天隐隐觉得,祁阳就是那只土拨鼠,而这些齐齐整整排列的名字,就是它的地洞,在你看不见的深处,宛若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它们在地底相互交错着、互相贯通着,浑浊而粘稠的黑色血液在这张巨大的网里汩汩流淌。
祁阳就站在第二排最左边的洞口,直立着身子,两只爪子紧贴着前胸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双眼射出狡黠的目光,似乎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葛天的接近。
它前面的洞口上标记着“贺老师”三个字,它后面的洞口上挂着“钱落落”的牌子。
葛天蓦地像被旱雷击中了般猛地一震,头发和汗毛都齐刷刷地根根立了起来,手上的照片忽忽悠悠地兀自飘到了水泥地面,只见钱落落在葛天的身后腼腆地笑着,阳光倾泻向他们稚嫩的面庞,像撒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粉末,反射着丝丝金黄色温暖的光。
祁阳这个名字的身后,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分明是自己!
葛天突然感觉脖颈一阵凉风吹过,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嘶哑的干咳,他蓦地回过身,一张布满荆棘、沟壑纵横的干枯的老脸正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这张脸极力向上仰着,下面连着的脖子就像一根枯藤仿佛随时都要断裂成两截,在葛天转身的一刹那,他的耳根滑过了一缕像蛛网般又细又黏的白发。
“祁阳,这个,是你吧。”葛天觉得自己被那张脸上的两个黑洞死死地吸住了,不消一刻,就会被它彻底吞噬干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张了张嘴,嗓子眼里只传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混沌音,随即,他疯了似的摇着头。
“你骗不了我,你的骨头上刻着的就是这个名字,我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可我的眼睛可亮着呢。”说完,她得意地一笑,露出了两颗乌黑发亮的门牙。
葛天飞也似的逃出钱落落的房间时,已经月上中天,他还隐约听见身后有一阵干涸的笑声:“小伙子,你朋友的东西,不要了吗?”
天空冲破了沉沉暮霭射下一片幽蓝,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头顶的云层,连结着或明或暗的星,午夜,只身在静谧和阴险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