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惊鸿
作者:无风无雨无情 | 分类: | 字数:31.9万
本书由番茄小说网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5章 往事如烟 二
小道上。
莫问行走在黑暗中,风雪飘摇,很快身上便落了一层积雪,凛冽的寒风钻进领口,冰凉刺骨。
牛棚位有些偏远,走了二里路才见到些参差的灯火,在雪夜中折射出翕微的光亮。一个不大的小山村,大概二三十户人家,皆是用黄泥堆砌而起的房屋,顶上盖着茅草,唯独村东一幢有些不同,三间屋子,用的上好的红砖,屋顶铺盖着整齐的青瓦,院子用篱笆围起,院门外还高挂着两只大大的灯笼。
院落中传来一阵阵叫骂和隐忍的抽泣声。院子外头汇聚着十几村妇,身着麻衣冬袄,对着院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莫问走近这个团体,天色太暗,没人注意到身后多了一青年男子。视线透过人群朝院门看去,只一眼,手便紧捏成拳,脖颈上青筋乍出。
丫头正瘫倒在院内雪地里,单薄的麻衣被扯得满是褶皱,一只鞋不知丢在哪里,小小的脚丫暴露在外,冻得失去了血色。脏乱的头发披散开,盖住表情,身子无力地埋在雪里,黑乎乎的手中仍紧紧抓着一只浑圆的面饼。
身旁一个粗壮农妇身穿厚实的棉袄,手中攥着一根细长竹条,面目狰狞地指着地上的女孩口水四溅:
“该死的扫把星,我就说这些时日怎么老是少吃的,还以为闹了老鼠,没想成家里进贼了!”妇人声调越说越高,举起手上的竹条,狠狠地抽向地上瘦弱的身体。
“啪,啪...”
竹条抽在肉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地上的身影疼得发抖却仍一声不吭。
“贱种,别的不学,学会做贼了。你个扫把星怎么不跟你那短命的爹娘死了算了,我还能省下不少粮食。”
院外观望的人群中不少人皆叹气,“这丫头也够苦命的,生下来爹娘就没了,上面发下的抚恤金全让她伯母收走了,听说好几百两呢。”
“可不是,没爹疼没娘爱的,她伯母家靠着那笔钱起了大瓦房,买牛买羊,隔三差五有肉吃,穿衣也讲究,成天在村头炫耀,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一个妇人摇摇头附和道。
“没良心啊,可怜那丫头的娘临走前让她好生照看,答应的好好的,人一走就变了。每天给小丫头吃一点剩菜剩饭,看都瘦成什么样了,要不是大伙时不时送些吃食,怕早饿死了!这么多年过年过节也没添置件像样的衣服。洗衣做饭,放牛喂羊,动辄打骂,把人当苦力使啊。”
村里妇人大多纯朴心软,不禁轻声感叹。人群中最年长的夫人摆摆手,中断大家的窃窃私语,叹道:
“少说些吧,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人家现在有钱有势,家里男丁三个,一个还在乡里衙门当差,被她知晓不知又要发劳什子疯。”
莫问听着众人的话语,心中万般滋味,想必之前手臂上的伤便是妇人所为。可小丫头没向他提起一分,仍笑意盈盈地让他多吃些,两只笑眼弯成月牙。
“你那风骚的娘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怕不是狐狸精转世,专吸人精气,才让自家男人尸骨都没回来,还留下个孽种碍我的眼!”
妇人仍喋喋不休,骂声不堪入耳。可这次,先前无论妇人如何辱骂殴打自己都不吭声的女孩,听到其侮辱自己的双亲,艰难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妇人。
“呦,还敢瞪我,胆子肥了,小贱胚子!”
“啪!”
妇人恼怒地一掌扇在女孩脸上,一声脆响,女孩脸颊瞬间留下一个清晰的红色掌印,嘴角一丝血红缓缓留下,可女孩仍无动于衷,仍盯着妇人不动。
“好啊!反了天了!我今天不好好教教你这贱种规矩,怕是来日还不知怎么兴风作浪。”
妇人恼羞成怒,猛然举起手中的竹条狠狠甩下,女孩丝毫未避,倔强地与妇人对视,眼睁睁看着竹条在眼里放大。
“咔!”
眼看要落下女孩身上的竹条突然断裂,啪嗒掉在地上。妇人愕然,抬头向院外看去。
院外的众人也随着妇人的视线转头朝后看去,这才发现,一名青年身着黑衣身形修长,剑眉桃眸,手中捏着一块石子静静地立在那里。一时间,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
莫问面无表情,迈着步朝院门行去,围观的人群自觉地让开一条缝隙。到了门前,也未停下,径直往地上女孩走去。
“谁啊你,我给家里人立规矩关你何事,”妇人见青年院门外一颗石子就击断竹条,有些心惊,可仍色厉内荏地开口:“我就说这小贱种偷吃的作甚,原来在外头养了野男人,果然跟她那狐狸精娘一样,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
莫问终是走到女孩面前,女孩见他来了,强撑着举起手中烧饼,扯出一个微笑。
“你吃...就是...有些冷了...”
“好,我吃。”
莫问颤抖着接过烧饼,重重咬了一口,饼很硬,嚼得腮帮子生疼,可是却好香。一股咸意淌进嘴角,有些苦涩。
莫问感到心里有种莫名的东西轰然倒塌,震得他体无完肤。
看向一旁仍聒噪的妇人,猛然出手,妇人惨叫一声横飞出去,空中甩出几颗带血的碎齿,一边的腮帮子迅速浮肿,像极了猪头。
“啊啊啊!你敢打我,你个小白脸!当家的,你还不出来!还有那几个小兔崽子,你娘都要被打死了,哎哟~”
妇人捂着猪头大脸,凄厉地朝着屋内嚎叫。
屋内一时间钻出一中年二青年。中年男子个子矮小,两个青年却是高大壮硕,手中攥着粗长的木棍,目露凶光。
中年男子跑到妇人身边,看其被打成这模样,气愤地朝莫问质问道:“臭小子,我婆娘教训我侄女有何不妥,将其打成这模样,你今天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两个个青年男子慢慢地靠上来,虎视眈眈地将莫问和女孩围在其中。
莫问有些唏嘘,不知人性竟恶劣到这地步,一家人联合起来欺压至亲之人唯一的遗孤。
多可笑啊,开初侄女被殴打辱骂时不见人影,自身利益受损时又跳出来深明大义。这世道,可真荒唐!
莫问不再言语,脱下长袍将女孩笼住,俯身轻轻将其抱在怀中。女孩深深将头埋在莫问颈窝之中,渐渐不再颤抖。
莫问转过身,向院门走去。
“想走?给我打死他!”
妇人歇斯底里地叫唤,两个青年一听,凶狠地挥舞着木棍朝莫问二人扑了上去。
“吼~~”
木棍压向莫问的一瞬,莫问周身龙象之力轰然向四周迸发,木棍刹那化为碎渣,三个青年由三个不同方向倒飞出去,狠狠砸在雪中,生死不知。莫问冷冷地看向妇人,右手龙象之力汇聚,一掌拍出,磅礴的内力化为强劲的掌风狠狠印在妇人胸口。妇人连叫唤都来不及,犹如炮弹一般撞上不远处石磨,胸膛深深凹陷,已然活不成了。
“你...你...婆娘...儿子...啊啊啊!”
目睹妻儿的死状,中年男子恐惧得抱头痛哭,手舞足蹈,看来是精神失常。就在莫问手中劲气即将挥出结果男子时,一只小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莫问低头,怀中女孩温柔地看着他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我姓莫,以后你就叫莫雪可好?”莫问抬头看了看飞舞的雪花。
“好...”
莫问收回手,化掌为刀,朝中间正屋狠狠劈下,龙象之力呼啸着冲去,摧枯拉朽地从中贯穿而过,将房屋一分为二,看得在场的人噤若寒蝉。
莫问宽大的手掌覆住自己脸颊上的那只小手,缓缓向外走去。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目送着二人从人群中间走过。二人皆头也未回,相互紧紧依偎,融入漫天风雪中。
只有一个耳尖的妇人听见青年口中喃喃了一句。
“我们回家。”
隔日,一队乡衙的衙役接到报案赶来,进入院子,目睹院内惨状,皆冷汗直冒。其中一人抱着地上冰冷妇人的尸首仰天痛哭,其他衙役找到当时围观之人了解情况,接着直奔村子外牛棚。
几个衙役推开门,早已人去楼空,只得无功而返。
天蒙蒙亮有人瞧见,女孩裹着棉被趴在青年背上,青年牵着老牛,二人一牛一深一浅地行走在雪中。穿过清晨寂静的村庄,徐徐走出村口,直至变成两个黑点,再后消失不见。
可在衙役问话时,没有人提起。
一个也没有。
山间。
二人一牛无声地穿行其间。
“我们去哪?”女孩轻轻问道。
“回家。”青年没有回头。
“可是我没有家。”
“以后就有了。”
女孩没有再问。将脸贴在青年耳边,沉默良久。
“哥哥...”
青年瞬间脚步一怔,随即又迈步行去,嘴角隐晦勾起。
“丫头,哥哥带你回家。”
......
莫问带着女孩回了大宋,用这半年的积蓄在临安城东买了所三进的大宅,院子和花园里种了好些桂花树,小丫头喜欢桂花香。小丫头头次见到这么精致豪华的宅院,初时小心谨慎,不敢乱碰,生怕损坏了东西,期待又不安的神情心疼坏了莫问。告诉小丫头这里就是二人以后的家后,没有激动,只是安静地呆在莫问的怀里,看着买来的仆役打打扫着庭院,好久才轻轻自语:
“丫头也有家了...”
晚间,躺在铺着柔软锦缎棉被的大床上,小丫头久久未能入睡,莫问只好将其搂在怀中,给她讲起了故事,过了不知多久,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莫问轻轻放下小丫头,掖紧被角,吹灭了屋内灯火,关门离去。
小丫头性子软,心善。府上总有些不知好歹的恶仆,见其没脾气,自以为不过是家主的一个小丫鬟,阳奉阴违,阴阳怪气,着实将小丫头气哭好几次,又不会骂人的话只能脸色涨红,自己生闷气。小丫头不想小事便烦扰莫问,逆来顺受惯了,也不言语,没曾想恶仆变本加厉,更加目中无人。
其他本分的奴婢仆人是喜爱这个小女主人的,没有高架子,平日里讲话总是柔柔糯糯的,犯了错也不打骂,还会替他们向家主求情。也不知哪一位实在看不下去传到了莫问耳里,莫问什么也没说,当着所有下人的面一掌将那个恶仆全身筋骨拍碎,过程中一只手还捂住小丫头的双眼。莫问冷厉视线扫所有人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重重击在每个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