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可以离开帝都了?“禧虎兴奋的说道，他好像已经完全从几日之前与盛岚的争执中解脱了出来，也好像完全忘记了盛岚对他所说的其他一切。

他忘记的，包括上次盛岚对他不能回到南清寺的警告，以及太子谋反叛乱之后的朝局变化。当前的禧虎只对自己即将离开过个密室，即将离开永德城而感到欣喜若狂。

盛岚对禧虎这般的反应，多少是有些失望的。他对禧虎的期望远不止于此。尤其是从南园与重幽子周自行交谈之后，他更对这个后生的未来充满期待。太多他自己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需要禧虎去探索。此时他只能悻悻的回答，“是的....我也会离开这个府院，丛志德的人会过来接手。把你留在这里就等于留给了他们。所以，你必须离开这里，离开永德城。但是.....离开的过程会有很多的危险和不确定因素。你必须百分百的按照我所说的计划行事!”

谢传俭在旁聆听，面容沉寂，一言不发。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禧虎点头道，“不过在离开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能否安排我与善行师叔见一面，哪怕.....”禧虎祈求道，“哪怕只是一炷香，不，不用一炷香，哪怕只是随便聊两句的时间，都可以!”。

“不行.....我做不到。”盛岚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禧虎。

“您是上将军，岚王，这么大的权力怎么可能会做不到?在皇帝面前说两句请求一下，他也一定会同意的吧?”禧虎继续争取道。

“你难道以为老师被召入宫真的是升官加爵吗?”谢传俭非常不高兴，正想好好教育禧虎，却被盛岚打断。

“你可能并不能够完全理解，处在我这个位置，其实是被多少外力所牵扯控制;也可能不能够理解刚才我给你说的皇帝之位变化，对整个北陆未来的影响。”盛岚耐心的向禧虎继续解释，“就像你现在还不理解你善行师叔的存在，对整个北陆和南境未来的影响一样。”

“南境”一词出口，禧虎脑子嗡的一下。莫非盛岚他们也是知道善行去过南境的事情?不过他又一细想，善行本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尚离澜桐抓起来的，盛岚知道也没有什么奇怪。可他们知道虎人的存在吗?他们识破自己时虎人的身份吗?如果盛岚和谢传俭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名禧虎并且已经知道自己的虎人身份，到底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这几个问题令禧虎惊出一身冷汗，他赶紧收敛，不再坚持要见善行，生怕被盛岚看出端倪。

盛岚洞悉到禧虎微炒的情绪变化，接着说道：“上一次，已经给你分析了南兴城的形势。你确实不能再在南兴城露面，那里对于你我而言，都是危险之地。”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不回南清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我听你说过，你来帝都是为了和善行的另一个徒弟闫峰会合的，是吗?”

“闫峰?对，他说过和善明师叔在帝都等我们，谁知道后来一耽误就是一年。”

“你想过去找他吗?”

“找他?”盛岚的这个建议倒是提醒了禧虎，他跟随善水来帝都，其实原本就对救出善行不抱有太大希望，找闫峰才是自己的真正目的。想必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关于自己身世和南境的事情，“可是，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我们也帮你打听过，但并没有探听到很准确的消息。”盛岚问道，“你的师叔带你来帝都之前有给你留下他们的什么信息吗?”

禧虎略带警觉，生怕盛岚给他下了什么套，想要套取自己的信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善水确实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关于闫峰的消息，“没有......”

“你们有没有约定在帝都会合的地点呢?他们总不会还留在帝都吧?”

禧虎心中牢记着聚缘客栈这个名字，反复琢磨要不要告诉盛岚。在经历一番内心的争斗后，他选择了相信这个老将军，“聚缘客栈，闫峰和我的两个师叔一年前有约定，双方就在聚缘客栈会合。”

盛岚捋了一下胡须，稍作思索，轻声自语道，“时间太久了，他们不可能一直住在客栈。算了......”

“老将军，别!”禧虎生怕盛岚撇下自己，偷偷安排人去聚缘客栈找闫峰，那他这番说辞岂不是可能把闫峰和善明师叔也给出卖了，“你若是敢自己派人去抓他们，我一定和你们没完!”

盛岚和谢传俭被禧虎突然的“恶语”吓了一跳，紧跟着就反应过来，是他们的言辞让禧虎产生了误会。

盛岚拍了拍禧虎的肩膀，道:“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帮你找他们，并非去抓他们。”

“那就带我去客栈，我要自己去找他们!”禧虎仍心存芥蒂。在萧城被朱方明欺骗的经历，依然让他刻骨铭心。

盛岚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拒艳，“你继续在永德城内露面，是有些风险的，可还能够接受。不过，一旦出了这上将军府，你也将再也回不来，甚至可能再也不会见到我了。他们若还在聚缘客栈还好说，好歹你也有了个奔头。万一他们不在，这线索就断了。我也只能让谢传俭尽快送你出城，至于是去东州、西州、丰州还是滨州，你自己决定吧。”

第七十三章 聚缘

禧虎从这个老人的眼晴里面看不到任何欺骗的影子，他面容诚恳、话语坚实，并不想朱方明之辈的虚伪狡诈，他缓缓答应:“好......”

“既然目标已定，就得制定一个计划。”盛岚的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府内所有人，已经在安排遭散。两日之后总执事的人就会来正式接收府院，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安排你出去。传俭，你得陪同禧虎一起去聚缘客栈。”

“可是老师.....”谢传俭忧虑的皱着眉，“门口到处都是总执事的人，禧虎面容怪异，加上我带他一起，必然要被他们怀疑，甚至跟踪。”

“当然不能直接走，我自然有法门可依。”盛岚的脸上难得露出得意的神色，“传俭，你在这里陪禧虎等候，我稍后就来。”

谢传俭抱拳领命后将老师送出密室。离开前盛岚很不起眼的一个动作，示意等待在门口的谢辉同行而去。

谢传俭并不知道盛岚上午去南园究竟见了何人又说了何事，可老师一日之内的变化，他是肉眼可见的。在刚才的交谈中，谢传俭居然从老师的表情上着出失落、得意等诸多的情绪。这么多年了，可还真是第一次。

谢传俭知道老师即将永居宫中，陪伴即将登基帝位的尚离澜桐，这与此生囚禁几乎是没有区别，是这些事情让老师乱了方寸吗?其实他自己心中也其是烦乱，不仅因为老师的事情，更因为父亲谢渊将卸任西州边将，举家迁往永德城任职参知政事。这件事是压在谢传俭心头的另一块大石头。表面上看，谢传俭可以与父亲及全家其他人在帝都团聚，但从谢渊抵达永德城那一天，或者说收到尚离澜桐的调令那一天起，他和他的全部家人，都只是尚离澜桐控制下的人质而已。

大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盛岚独自回到密室。他带着一个大木盒子，打开来居然是各种易容所用的工具、毛发和面泥一般的胶状物。

次日上午，一批上将军府内的家仆家丁，在桐木军的监督下，各自带着行囊离开了府院。但凡离开之人，桐木军都挨个检查，生怕错漏了一个重要人物。很明显这都是脸生的普通下人，所以桐木军没有做出任何的措施。

走在队伍最后的两个人，踱着慵懒的步子，越走越远。直到所有家仆家丁各自散去，走向自己要去方向，离开上将军府门口的桐木军监督视线之后，这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可算通过了，居然没有人发现。”其中一人的面频虬髯满布，头巾缠冠，可说话的声音远比他看起来的年轻。

另一人留着短短的唇须，面颊肥厚，额头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疤痕。他默不作声，推着身旁的人继续走着。

当他们又走出一段路，见四下无人，他才面容焦虑，压低声音说话道，“这里可能到处都是眼线，你绝对不能漏了马脚。”

这两人便是经过盛岚易容之后的谢传俊与禧虎。谢传俭追随老师多年，从未见过盛岚还有这样的技能。当他在镜子中见到自己的新妆容时，根本连自己都没认出来。而禧虎满脸的虬髯和头巾，正好遮盖了他原先满是疤痕的面孔。现在他们已经顺利离开上将军府，将前往聚缘客栈。

这永德城是环形结构。皇宫是整个城市的内核，在最中心的位置。再往外是内城，皇亲贵戚大多居住在此。上将军和总执事的府邸分别坐落在内城西南和东北位置。桐木军是守护内城和皇宫的主力军队，分两个主营，分布在西北、东南两个位置。外城是平民百姓的居住区，也分的出贫富区域。城南靠近码头，人多而杂乱，更有各类货运车马，基本都是穷苦人住的地方。而城北出城便是山路，相对僻静，住的都是有钱人。

聚缘客栈是永德城的老字号了。位于南城北城交界处偏北的位置。客栈门口立着四个幌，在帝都倒也算不上高次的客栈酒楼，两侧分别开着一家米店与药铺。临街的大门敞开，一眼可见客栈的主厅。

主厅内布着四张方桌，用于日常酒食营业。正中一扇屏风，画着一副山水图。屏风前有一案书几，长年有个说书先生在这里为酒客食客说书引乐。屏风的两侧分别是柜台和通往二楼客房的楼梯。屏风之后是通往客栈的后院的门。主厅的角落里还有很多为散客提供的凭子，平日里常有人来次听书。

禧虎和谢传俭刚进门，店小二便热情上前询问是住店还是就餐，并帮他们找了个空位落座。谢传俭随便点了几个小菜，便打发小二离开。他观望了一下四周，确定应该没有桐木军和总执事的眼线以及可疑之人跟踪他们后，才低声问禧虎道:“你的师叔和师兄是不是还住在这店里，得找个机会和店小二或者掌柜的套套近乎，不然可不太好打听。”

“闫峰师兄我没见过认不出来，但如果善明师叔还在这里，我肯定能看出来的。”禧虎嘴上说着，两眼四处张望。

谢传俭略带紧张的“啧”了一声，轻拍了一下禧虎的大腿，压低声音警告道:“别到处看，太引人注意了!”。

禧虎撇撇嘴，只得低下头。

“啪!”一声醒目砸击的声响，把主厅里三三两两的客人目光全汇聚到了屏风前的书几处。一个精瘦的说书先生坐在案前，开讲道:“天地之间，一气而已。惟有静动，遂分阴阳！”

“啪!”他说着抬手又砸了一下醒木，继续用他那尖利的嗓音说道:“阴阳分四象，而五行，则生于其中。

各位看官呐，可别小瞧了这五行。您要问哪五行呐，可得小着声儿问了，那可真是不怕别人笑话呐?这五行是哪五行，怕是学龄小童都答的上来的吧?五行众神互战于无尽之岁月之中，水斩土而生厚土大陆。残块夹带众神之精华戏渣致众生而生呐。智人生于木，异士生于火。两族皆有智慧，又相争于厚土大陆。智人当时的皇帝，姓甚名谁早已无人知晓，流传至今仅有单名一个“决”字。而异士的首领也仅有流传单名一个“劳”字。双方在庐州西南片，当下叫做阴息之地的地方发动了一场大战役，双方死伤无数。

这惊动了大地深处的厚土之神的子解，一个大地守护者从地下爬了出来哟。那可得是一个巨大的石头人。

大地守护者想要阻止战争，可没成想呐，它的出现，反倒是团结了决与劳，智人与异士一齐攻击大地守护者。这劳呐，使的是一双对刀，决呢，用的是一柄长剑，两个勇士竟然合力打败了石头人。

这大地守护者哦，哀鸣一声，唤醒了沉睡在大陆底下的全部厚土之神的力量。自此呐，一座横贯大陆的巨墙升起，把咱们智人和异士隔绝在了南北两地。咱们这儿，叫北陆，他们那儿呐，叫南境。双方也是老死不想忘来，再也不用两族战争了。

但这墙呢，可绝不断两族全部的人，总有分散在南北两地的人，不是么。在咱们北陆，就留下了这么一小群人。他们呐，找了片地，东面临山，西面朝海，隐居于此，这地界可航叫做桃源地。欲知这桃源地在哪儿呢?嘿嘿，还待我下回......分解!”。

“啪!”这先生又是一声醒目砸下，听众不明所以，只有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可这一段书却惊刹了谢传俭和禧虎两人。怎么还有会有人在这客找中说这故事?禧虎脑灌中回荡起年幼时，师父在南清寺擦树下与他和裴勇讲故事的一一往事，不觉各种情愫上涌。他起身便向那说书先生走去。谢传俭向拉他都没有拉住。

那先生正坐在案前喝茶。刚抿一口，抬头就见一个胡须拉碴的汉子站在面前，吓的他一口茶水就喷在里地上。

“这......这、这位兄弟，不知有何贵干?”先生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声音倒是依旧尖利，

“刚听了您的故事，有事想要请教。”禧虎恭敬的拜拳道，“这，可都是真的吗?”

“哎....”先生镇定了下来，拍拍禧虎的胸脯道，“小兄弟，传说之事信亦为真，疑则为虚，我们且都是野间传闻，穿耳过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孰真飘假?兄弟自有己见呐。”

“那先生以为呢?”

说书先生捻了捻胡须，又咂摸咂摸嘴，凑到禧虎耳边小声道:“世上传言就算再虚，不会尽教无中生有，总有那么一些些的依据。更何况是我自己讲的故事，我哪会不信呢?”

“我就是想知道这挑源地现在还在不在了，路怎么走啊?”禧虎用同样小声的声音嘀咕。

却只见这说书先生哈哈一笑，轻推了一下禧虎的肩膀，“这都一年了，终于等到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