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汘地的雨一直下着。

裂斑氏族并没有在鲁卡死后立即撤兵。

巴塔与古亚在守卫队的掩护下，拼了命的向河汘地的城墙退去，这才免遭为鲁卡压阵的黑甲武士战阵的剿杀。这一次，裂斑氏族远没有巴塔想象的那么遵守诺言。鲁卡的死，又为赤睛与裂斑的血债涂上了厚厚的一笔。

巴塔命人把自己抬到了河汘地东城的城墙的堡楼上。这是剩余的为数不多的完整堡楼。其他基本都在上一波攻城中被摧毁。现在这残破不堪的城墙，现在只能被称之为“石堆”，再也禁不住裂斑氏族任何一波全力的进攻。

巴塔的身躯也差不多如此的“残破”。与鲁卡的一战，令巴塔失去了左臂，几个巫士好不容易才帮巴塔止住了血，包扎了伤口。现在的他极其的虚弱，根本就难以领导左右爪尉军展开更加有力的抵抗。

兀刹和其他几个万夫长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反馈斥候带来的消息。鲁卡死后，他的千夫长八固一路追杀巴塔。之后又带领他的队伍撤回了启蒙高地。铁忽正在调遣他们的主力部队，为再一次向河汘地发起进攻做着准备。

但这一切都不是巴塔此时最担忧的。

他的担忧是信使报来的巴格拉奥的最新消息：敖鞑已经找到巴格拉奥的遗体，并在巢原地宣布即将前往先祖之息继任新的拉奥。

这个消息可并不只单单报给了巴塔一人，整个河汘地都因为这条消息而炸了锅。左右爪尉军的士气并没有因为巴塔斩杀了鲁卡而大振，事态反而向着更糟的方向发展着。

巴塔在心中诅咒着敖鞑。他是在整个事件中受益最大者，用别人的牺牲换来了他的地位。

“右爪尉。”兀刹再一次来到他面前汇报，“兀刹还有个更坏的消息。”

巴塔没有做声，眼珠缓缓移动盯着兀刹。他想不到现在这个时候，还能够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兀刹像是得到了默许，继续说道：“古亚在回来后，得知敖鞑即将前往……前往先祖之息举行巴格拉奥的……送魂仪式和他的继任……继任仪式。他已经回到西城整顿智巫会战团，准备返回先祖之息。河汘地的战力，又被削弱了。”

“河汘地陷落……巢原地也难保……这个时候谁是拉奥还有什么分别……”巴塔轻声说道。但周围的万夫长、千夫长们，都听在耳里。

“巴塔做错了一切……”他忍着剧痛，勉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拖着脚步走出堡楼。大雨立即将他冲刷的全身湿透，他俯瞰着城外的平原，依旧可以看见他与鲁卡决斗时堆砌的火圈。它在雨中，只留下一圈黑色的土坑，燃烧的灰烬早已被雨水带走，没有留下任何印记。

若不是这大雨，铁忽的军队可能早已冲下了启蒙高丘。现在湿滑泥泞的地面，非常不利于他们的投石器械的移动，和战阵的冲锋。所以，大雨一停，便是他们攻城之时。

“左爪尉！左爪尉！”兀刹在堡楼中发出一阵惊呼，紧跟着河汘地城墙上更是慢慢变得嘈杂。

巴塔惶恐的转身看向堡楼内，兀刹伸出手臂，兴奋的指向了堡楼的顶部。巴塔的目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副在狂野血脉之力更显伟岸的身躯，伫立在堡楼顶部。他的存在吸引了整个河汘地左右爪尉军的注意力，甚至快要撼动启蒙高丘上的磐石。

“巴格……拉奥……”巴塔惊叹道，连下巴都难以合拢。

巴格拉奥低头看见了自己的兄弟，向他挥手致意。之后他也举起双臂，仰天嘶吼：“赤睛不败！”

堡楼的位置不算是全城的最高点，但已经足以让城东驻扎的左右爪尉军看到巴格拉奥的身影。巴格拉奥返回河汘地的信息快速从城墙上的议论中向整个城市扩散而去。嘈杂声也逐渐集中成一股欢呼，震动整个河岸：“巴格拉奥！虎威！巴格拉奥！虎威！”

欢呼持续了有块半柱香的时间。河汘地的士气为之大振。巴格拉奥恢复常态跳下堡楼的顶部，回到巴塔的身边。巴塔一时竟无言以对。

“留给河汘地时间不多了，兀刹立即腾出个地方，巴格拉奥和崩伽，需要和巴塔谈一谈。”

兀刹毫不迟疑的向周围所有的守卫发出撤离的命令，堡楼内只留下了巴格拉奥和巴塔。

此时，崩伽陪同着古亚也回到了城墙上，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身材娇小，用兜帽遮住整张脸的人。

古亚显得尤为尴尬，他摆摆手叹了口气道，“幸好巴格拉奥依旧健在，否则古亚就领着智巫会战团去先祖之息举行送魂仪式去了。可谁知道敖鞑找到的巴格拉奥遗体，到底是个什么？”

崩伽瞥了他一眼，见巴格拉奥没有应答。他也摇了摇脑袋，保持沉默。

巴格拉奥轻抚巴塔的肩膀，怜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伤口处，直到他调整好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道：“巴塔一定有非常多的问题要问，但时间有限。巴格拉奥必须长话短说。大雨一停，裂斑氏族就会发起进攻，河汘地的决战一触即发。无论谁胜谁负，都是虎邦力量的损耗。这就是某些人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现在并不是思考如何守城，而是如何避战。”

第六十三章 阻战

“铁忽不会听得进去，鲁卡的死只会令裂斑氏族更加疯狂，巴塔辜负了巴格拉奥。”巴塔低垂着脸，粗重的喘着气，不敢应对巴格拉奥的目光。

“巴格拉奥现在没空听巴塔的道歉，等退兵之后再好好聊聊。”巴格拉奥伸手指向他身边带着兜帽的人，“周自行会帮助赤睛拦住裂斑氏族的大军。巴塔立即组织东城的全部人员撤离到西城去。”

巴塔猛然抬头，不敢相信巴格拉奥布置的指令：“放弃东城？周自行一个人怎么可能拦得住裂斑氏族的大军？”

“我肯定拦不住他们的大军，但没有了桥，裂斑氏族也无法通过南岔河。”周自行拉下他的兜帽，“只要时间充裕，可以一试。”

“这是？”古亚第一次见到北陆智人，他发出一声惊恐，“空水的诅咒！”

“没空和古亚解释了。周自行是来帮助赤睛氏族的。”崩伽低声解释道。

古亚的惊叹也在巴塔和巴格拉奥的意料之中，摧毁大桥，阻断进军的方案巴塔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唯一的难点就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一项巨大工程。他质疑道：“摧毁河汘地的桥？这怎么可能来得及？”

“用禅意拳就有可能来得及。”巴格拉奥道。

这一语令巴塔恍然大悟，按照巴格拉奥的计划，本不就是想让各个氏族集中到河汘地，用禅意拳来警告他们来自北陆的威胁吗？

“时间依旧非常紧迫。”巴格拉奥接着说道，“河汘地的石桥巨大坚固，是因为在修建时，就注入了无数的勇魂。即使是周自行也不可能一击完成断桥。还需要提前完成组织撤离，这都需要时间。更重要的是，如何确保周自行之后的安全。”

“这些你们一边做一边考虑吧，最要紧的是避免氏族内斗。为这场战争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

巴塔快步走出堡楼，唤来了城墙下待命的兀刹和几位万夫长。他们听完巴塔的命令后都表示出极度的惊讶与怀疑。不过在巴塔震怒的呵斥之下，他们立即分头调派部队去了。

“这太疯狂！”古亚还没能够接受巴格拉奥带回智人到河汘地的事实，这远远超过巴格拉奥依然存活的事实对他的震撼。

“古亚刚才说，智巫会战团准备撤军？”巴格拉奥想起古亚刚才的解释，带着质问的语气问道。

“巢原地带来了敖鞑即将继任的消息，古亚……古亚必须回去。”他略有些紧张，但他很快发现本应该佩戴在巴格拉奥的脖颈上拉奥之石，不见了踪影，“巴格拉奥的拉奥之石……”

此时，巴塔正好从堡楼外走了回来：“撤退将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但是这大雨，并不一定会下到那个时候。……”他见古亚正支支吾吾的与巴格拉奥交谈，不自觉的也停下了说话。

“趁着撤军前的这点间隙，巴格拉奥还有些需要向诸位解释的事情。”巴格拉奥收回在场几人的注意力，“赤睛氏族内部出现了叛徒，近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其的幕后布局有关。斐多和巴特的死，只是用来激化氏族间矛盾。嘶吼高地对巴格拉奥的袭击，才是他们想要的。”

“混账……”巴塔回忆起巴特之死，令他的伤口更加疼痛，他思索了一下，疑惑道，“刺客不是各氏族的联合在一起的队伍吗？怎么会是赤睛的叛徒？”

“他们是一个叫做‘忘士’的组织，也确实都不是赤睛勇士。他们的领导者被称为士主，就是这次的幕后布局者。”巴格拉奥用手指使劲敲击着面前的桌子，“巴格拉奥从崖壁摔落，很幸运挂在了树枝上。脱险后的第二天就再一次遭遇了巡捕巴格拉奥的忘士。但巴格拉奥打败了他们，他们的山寒苔毒剂没有在巴格拉奥身上再次得逞。巴格拉奥将其中一名忘士的尸体伪装成自己，并让他带上了拉奥之石。”

“这么说敖鞑带回去的只是个……”古亚再次惊呼道，“不，巴格拉奥这是对烈火之神祝福的亵渎啊，拉奥之石怎么能够如此草率的戴在其他虎人的身上！”

“又是那该死的传统！是吧！”巴塔斥道，他好像明白了巴格拉奥的意图，“这种情况下，着急带着尸体和拉奥之石回到巢原地要求继任的，极可能就是幕后的布局者！”

巴格拉奥点了点头，向巴塔走近了一步，大声吼道：“巴格拉奥要巴塔说出实话，到底是谁，鼓动巴塔，向裂斑氏族发出了那一封该死的信！”

巴塔发现巴格拉奥和自己的判断完全等的一致，他吞咽了一口唾液，一字一句道：“敖鞑。”

“敖鞑的队伍能和忘士同在嘶吼高地下搜寻巴格拉奥，并且能够做到完美的避开。这绝对不是巧合。他知道周自行的存在，他的目标，忘士的目标，都是周自行。”崩咖补充道，“敖鞑，一定就是他们所称的士主！”

巴格拉奥靠坐到椅子上，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敖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登上拉奥之位。这早有所谋。”

巴塔抑制不住狂怒的心情，咆哮着，用独臂猛烈的敲击着堡楼的墙壁。若不是他轻信了敖鞑的鼓动，赤睛与裂斑的一战极有可能就会避免。

“巴格拉奥，外面的雨变小了……”周自行看着堡楼外的天空，哗哗的雨声渐弱，有着随时停止的迹象。而石桥的摧毁行动还没有正式开始，就连东城的部队，也才刚刚开始实施撤离。

“快！让所有人加快进度。”巴格拉奥腾地站起，拉着周自行就要往外走，“石桥的摧毁点巴格拉奥和周自行在昨日潜入河汘地时，就已经确认好了，现在需要尽快就位。”

巴塔伸出独臂一把拦下巴格拉奥：“全员撤离现在根本来不及，大雨一停，裂斑氏族马上就会攻过来。需要有一支队伍去延误他们。”

“阻击的队伍没有时间撤回西城，石桥一断，谁也过不了河！”周自行提醒道。

“是的，东岸连码头都没有修建，阻击的队伍也不可能通过船只撤离。”巴格拉奥点头道。

“阻击只为争取时间，不谈撤离。”巴塔用独臂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刺青，“巴塔将负责为左右爪尉军争取时间。”

“不可能！”巴格拉奥吼道，“巴塔刚和鲁卡决斗完，必须……”

巴塔再次把手拦在了巴格拉奥面前，“请允许巴塔再一次违背巴格拉奥的命令，是谁挑起的祸端，就应该由谁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