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汘地东岸桥堡内廷里，气氛就像凝结的水汽，紧张的令人窒息。

满身伤痕的厄卦与厄丹，带领着巴格拉奥残余的守卫队，连夜匆忙抵达河汘地，带来了在嘶吼高地遭遇袭击的消息。此刻，他俩被简单处理了伤口，站在内廷的桌边，等待着向右爪尉巴塔汇报战况。在他们身边，坐着巫贤领袖古亚和左右爪尉军的六名万夫长。

“到底发生了什么？”巴塔怒道，他站在高椅旁，无暇坐下。

“按照计划，巴格拉奥和左爪尉守卫队会在嘶吼高地举行对巴特和斐多的悼念仪式。”厄卦说道，他的左臂裹着厚厚的绷带，仍有血迹从箭伤中渗出，在绷带上格外显眼，“一切刚刚准备好，一支裂斑氏族的队伍就杀了出来。他们似乎早就有人埋伏在嘶吼高地的营地废墟里了。”

“又是嘶吼高地！空水之神的诅咒！”古亚抱怨道。

巴塔看了一眼古亚，问道：“没有河汘地的控制权，裂斑氏族的部队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嘶吼高地？他们有多少人？”

“并不多，百十来个人吧。”厄丹道，他的嗓音尤其的低沉。

“百十来人的队伍？这点人数巴格拉奥和敖鞑守卫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巴格拉奥坠崖又是怎么回事？”古亚提高了嗓音。

“他们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巫术，所有人都没有办法使用狂野血脉之力！他们还有惊火雷，爆炸的热浪把巴格拉奥推……推下山崖去了。”厄丹的声音越说越低。

古亚惊道：“这是……邪火师的伎俩！绿焰氏族也参与了？”作为智巫会的巫贤领袖，他太清楚是什么压制了赤睛勇士使用狂野血脉之力。

厄丹道：“就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是的。可能还有暗钢氏族，他们有暗钢氏族的弩机。”

“绿焰……暗钢……裂斑……”巴塔喃喃道，他突然又提高了音量，瞪向古亚，“邪火师有能力压制狂野血脉之力？这是智巫会该研究的事情！古亚对这一点怎么解释？”

“智巫会侍奉烈火之神与赤睛氏族，绝无可能依附其他氏族，右爪尉！”古亚大声道：“通过山寒苔刺青以外的方式压制狂野血脉之力，这可是极难的技术，连古亚都没有尝试过。掌握这能力的，只有暗眼智巫长！难道巴塔还要怀疑暗眼智巫长吗？”

古亚起身凑到巴塔的耳边，用极小却有力的声音道：“如果再有谁懂得这种能力，就只剩下三百年前的那帮绿焰邪火师了。而他们早就被丙格拉奥肃清杀绝。”

巴塔冷静一想，古亚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智巫会不可能背叛氏族，这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一点点的好处。问题的根源依旧来于绿焰氏族邪火师。看来这已经几乎可以断定绿焰氏族与裂斑氏族已经联合在一起了。

他突然有些思念巴特。如果巴特还健在，如果巴特接替了智巫长，他也会是掌握这一能力的人之一吧？但这想法也仅是一闪而过。他又更加担心平草西南方向的潜在危机，希望赞匝能尽早收到他提醒加强对暗钢氏族防御的信件。

“诸位，古亚虽然不是左右爪尉军的统领者，但此生死攸关之刻，请诸位严遵古亚一条建议。务必不得将巴格拉奥坠崖失踪的消息在军中扩散。

巴格拉奥刚刚建立的虎邦新秩序，随着绿焰、裂斑的叛乱而崩分离析；山盆通往平草的咽喉河汘地，即将迎来裂斑氏族的大军，不能因为巴格拉奥的坠崖失踪甚至……影响各部队的战斗士气！这都是赤睛将难免无法承受的灾祸。”

古亚的话已经不能说的更加明白了，在座者点头称是，古亚又指向厄卦与厄丹，接着说道：“厄卦、厄丹同行归来的勇士们也是一样，对不住了，诸位将由智巫会战团负责看管。在裂斑退军或寻见巴格拉奥之前，怕暂时是不能解控。”

说罢，他大声召唤，一名智巫会巫贤听唤而来，走到古亚身边。古亚向巫贤耳语了几句，布置了刚才命令。

巫贤明白命令内容后随即看向厄卦与厄丹，眼神中明显是向古亚请示这两位守卫队百夫长是否也要控制起来。

“只怕是二位也不能例外了。更何况守卫拉奥不利，就是守卫队百夫长的失职。”古亚眼中透出凶狠，道，“待确认了巴格拉奥安危，对二位的责罚，会再次提上议程。”

巴塔摆了摆手，道：“嘶吼高地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明之处，巫贤请先行处理其他人。巴塔还要向厄卦、厄丹问话。”

巫贤交叉抱胸屈身施礼后，立即退出内廷执行古亚命令去了。

“请右爪尉治罪！”厄卦、厄丹跪地请罪道。他俩知道嘶吼高地一战甚至影响未来赤睛乃至虎邦的全部政治格局，参战人数虽未过千，但意义却未必小于几万人的战役。若巴格拉奥真的不幸遇难，自己与整个守卫队的幸存者，都难咎其责。

“巴塔并不着急要处理二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二位说一说。巴塔想知道与巴格拉奥同行的，是否还有别人？比如……”巴塔停顿了一下，“北陆人？”

这一语，可让参会者炸开了锅。

“怎么会有北陆人？”

“宣战背后是不是还藏着什么秘密？”

“北陆人是虎邦的敌人！”

……

“巴格拉奥只让厄卦、厄丹守卫一辆马车，马车上有个空木箱子。”厄丹答道。

“里面没有人吗？”巴塔追问道。

“直到被惊火雷炸开时，厄丹才知道这是个空箱子。”

守卫一个空箱子！这是巴格拉奥迷惑所有人的伎俩，真正的周自行此刻还不知道藏在哪里，巴格拉奥一定还留有后手。可始终巴塔想不明白，巴格拉奥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他甚至有些心生悔意。也许巴格拉奥最初就是对的。用北陆人的禅意拳——这个更强大、更对立存在的异族作为目标，把虎邦各氏族紧紧团结在赤睛之下，或许就不会出现当下的混乱状况。嘶吼高地的二次遇袭，全部的起因还不都是他听信了敖鞑的怂恿？

此时的敖鞑在哪儿呢？巴塔心中嘀咕着。

三年前戈格拉奥意外身亡，幸得巴塔兄弟三人寻见了遗骸。若当时随行的崩巴等人，真有谋逆篡位之心，怕如今赤睛拉奥早已易主。巴格拉奥生死未卜，最可能第一时间寻见且带回巴格拉奥的只有敖鞑。

巴塔想到后，就立即发问：“左爪尉敖鞑，现在去哪里了？”

厄卦答道：“左爪尉已经带着他的守卫队到谷底去寻找巴格拉奥了。”

在场的全部万夫长，面面相觑，每个人都清楚赤睛氏族的传统。谁带回战友的尸体，就能继任战友全部的地位与财产。

连拉奥也不例外。

“备马！传唤巴塔的守卫队，巴塔要协助敖鞑一并寻救巴格拉奥！”巴塔面色焦急且愤怒。在座之人也都看到出来的为何焦急。

“右爪尉，这怕是不妥啊！”古亚小声提醒道。

“敖鞑，不能这么做。”巴塔摇头道。

“如果巴格拉奥不幸，而敖鞑又有幸，那么……恕古亚直言，这是赤睛的传统，更是烈火之神的旨意。谁也不能阻拦。”古亚越说反而越平静。

“古亚向着敖鞑？”巴塔瞪圆了眼睛。

“古亚谁也不向着，古亚只听从先祖和烈火的旨意。“他说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平静了一下情绪，重新大声道：“各氏族正在联合对抗赤睛氏族，赤睛氏族遇到大麻烦了。当务之急，要尽快找到巴格拉奥！巴塔不能离开河汘地，巴塔是河汘地御敌抗击的脊梁，如果巴塔再离开，河汘地将一盘散沙。一旦失守，对于赤睛氏族来说，就是一场涉及生死的灾难。”

左爪尉军的三位万夫长小声议论着，从表情上能看的出来他们赞同古亚的意见，而右爪尉军的三位万夫长们犹豫不决，等待巴塔的发话。

巴塔很想向所有在场的人表明，是敖鞑怂恿自己盗用巴格拉奥封泥和封印，向裂斑氏族写信导致宣战的。可证据呢？敖鞑不过是巧言了几句，真正盗用封泥和封印的是巴塔自己啊。更何况，巴格拉奥并没有向任何其他高层会议以外的人透露过这件事，也并没有对巴塔进行任何处罚。他依然相信巴塔会为赤睛氏族带来荣耀，赢得战功。可若一旦泄露，巴塔在赤睛氏族就会真的成为无信无义之人，甚至右爪尉军的万夫长，都不再信任自己。

敖鞑真是使了一手绝妙的反间计。

巴塔作为拉奥的兄弟，却成为各方利用的棋子：敖鞑利用他挑起了裂斑氏族的战争，巴格拉奥需要他顶起对抗裂斑氏族战争的最前线，连古亚此刻也要求巴塔为了赤睛的大局而放弃对兄弟安危、拉奥继任的关注……

他在听令与服从间，不知不觉已然丧失了自我的思考。

巴塔终于粗重的喘出了一口气，说道：“巴格拉奥才是赤睛的脊梁，无可替代。赤睛失去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失去巴格拉奥！”

他环视了所有万夫长，道：“巴塔不会离开河汘地，无论谁人来犯，巴塔都将战斗到底。左爪尉军、右爪尉军，还有智巫会战团的全部赤睛勇士，请务必听从调遣。凡失赤睛虎威者，立斩！”

“虎威！”包括古亚在内，所有人应声答道。

“巴格拉奥的守卫队暂时还不能被智巫会战团监控，巴塔还要委派厄卦和厄丹带着他们做一件事情。”巴塔走到他俩的面前。

古亚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们，不明白巴塔的用意。

“巴格拉奥的守卫队既然带来了嘶吼高地的消息，就要负责把事情解决到底。”巴塔伸出双手用力抓住厄卦与厄丹的肩膀，道：“带上巴格拉奥守卫队全部剩余人员，立刻返回嘶吼高地。把他带回来。”

厄卦与厄丹本已做好被智巫会战团软禁的准备，没想到巴塔再次派他俩返回嘶吼高地。二人也完全领会了巴塔的意思，用力答道：“是！”

古亚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他也并未对此安排做出反驳。

一缕若隐若现的晨光从窗口投射进内廷，天就要亮了。从巴塔上一次与巴格拉奥争执后离开巢原地不过才短短几天，居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呜——”

“咚咚！咚咚！”

桥堡之外传来巨大号角的声音，紧跟着城里又响起了智巫会战团皮鼓的敲击声。

古亚苦笑一声道:“看吧，裂斑氏族已经来了。”

巴塔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疲惫，回应道：“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