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辞春阙

作者:四菁 | 分类: | 字数:107.6万

第204章 三月之约食言,婚书我不要了

书名:辞春阙 作者:四菁 字数:4426 更新时间:2025-02-22 01:59:51

昏黄的灯照在屋内,容祁却蓦然生出几分冷意。

他难得有这样错愕的时候,疏冷的面容上更添几分寡淡,又像是疑惑。

“什么?”

他听见自己动了动唇,轻声问。

“我说,我们分开,我不想留在这了。”

晏青扶压住心头的疼意和沉重,袖中的手攥的死紧,语气却依然平静。

“什么叫……不想留在这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听不懂晏青扶的话一般,脑中一片空白,却又清醒的厉害。

心跳的声音似乎都在耳边响的真切,如雷鸣一般。

“你答应过我……若有朝一日我不想留,你一定不勉强。

如今我不想待在王府了,我要离开。”

“去哪?”

他哑着声音问。

相府封着,边境那样远,她要去哪?

“长街外还有一处颜府之前的宅子,再不济我还能回到回城……”

“你想跟着虞徵走吗?”

容祁眉眼微微一动,下意识地问。

纵然知道她不喜欢虞徵,但容祁总想不明白,明明在回京城的路上还那么亲近他,甚至还带着他去跪拜了父母的人,为什么突然说走就要走。

他仔细回想着,也只有昨日回来的时候,她出府见了虞徵一面。

虞徵?

晏青扶眼神蓦然一颤。

他知道……自己和虞徵见过面。

自然知道自己昨天说了谎。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荆山湖的事和我有关?

这一句话在嘴边绕了千百遍,最终变了又变,她却张不开口去问。

她不敢问,怕见着容祁嫌恶的眼神,怕他冷漠地说。

我早知道你是这种人。

她眼眶有些酸涩,便仓惶地低下头否认。

“不是。”

“那为什么要走?不是说……你想留下了吗?”

带他去跪拜父母时的神情做不得假,昨夜那样亲近的水乳交融也是真。

那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了?

“我骗你的。”

她低着头,嘴角勉强扯出个笑,仿若神色自然地说。

我骗你的,我自始至终就没打算留下。

“我进王府的那日你就承诺过,无论何时我要走,你都不拦。”

“但三月之期……还没到。”

他苦涩地动唇,在脑中拼命搜寻着这样一个勉强的理由。

竟然是当时他用来换她真心而下赌注的婚书。

如今是他手里唯一的筹码。

他眼中几乎是带了几分恳切,勉强压着心中的慌张和疼,失措地去拉她的手。

一阵凉风顺着衣袖卷过来,他抓了个空,指尖一凉。

是晏青扶避开了。

她站定在三步外,神色平静,用那副他往昔就又爱又恨的淡漠模样说。

“三月之期,我食言,不做数了。”

“你说不做数便不做数?

你我是交换过文定,有圣旨赐婚的……未婚夫妻。”

容祁忽然扬起声音,难自持地朝她反问。

语气却几不可见地压了几分颤意。

还有失措。

他从未设想过有这一天,她真的要走。

“三月之期不做数,你就当是一句玩笑吧。

婚书……我不要了。”

不要了。

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在眼下一刻,被她轻飘飘地扔下来说。

她不要了。

她指尖稍稍一动,便扶住了身后的门框。

前日入了京到现在,她几乎是没有一刻在好好休息,大病初愈又奔波了这么几趟,晚间睡着的时候尽是噩梦,又加上她心里的沉疴和魔障反复被翻开提及,此时体力早已不支。

但她并未让让看出半点异样,因为只消她露出一点端倪,容祁就能发觉她这轻而易举会被拆穿的谎话。

“我去京都的宅子也好,去回城也罢,总之不会再来王府。

婚书王爷就当作废,索性本身也是一句兴起的话才去圣旨赐婚,王爷敢说当时赐婚的时候……您不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怕我惹出祸端,或者是有别的阴谋,才想把我放在身边看着?”

她一句句把话挑开,不敢去看容祁的视线,只神色缥缈地望着漆黑夜色里亮起的一点灯火。

是以也错过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容祁眼中的无措和不可置信。

屋内安安静静,容祁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些话。

要怎么说?说他其实在她死后就回了京城处置太子,说他其实早不在意了那夜长街的争端,还是说……他其实在今年春日就知道,自己对这个明明厌恶,明明痛斥,明明觉得虚伪又奸佞的权相,动了心?

他不知晓如何说,或者是这些话连他自己想着就觉得好笑又假。

“黄奕的事……不劳烦王爷再帮我,若王爷为大昭将他抓着了,那要如何处理我都不过问。

若为我……就不必了。”

她心头仿佛梗着一根刺一样,话说了一半就觉得眼眶酸涩。

“那昨夜算什么呢?晏青扶。”

容祁往前走了两步,直逼近到她面前,似乎执着地求个答案。

第204章 三月之约食言,婚书我不要了

“月前楼阁下的醉酒,和昨夜……又算什么?”

“你情我愿的消遣……”

晏青扶话说到一半,下颌忽然传来一阵疼,是容祁死死地盯着她,眼眶已然发红,扣住她下颌的力道越来越重。

“消遣?”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么样的力气,才支撑着将这句话说完。

他反复品着这句话,忽然心下一疼。

那些在他看来,最为珍重又只能与她做的欢愉,在她看来,是消遣?

如果连那些情动都能是假的,那……在晏青扶面前,又什么是真的?

“去回城拜见你父母……”

“是感谢师父当年在九华山救我。”

她毫不迟疑地接上话。

“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我从遄城回来?”

明明只剩最后不到七天的时候,就是他们允诺的三月之期,若她真有心要走,为何还要回来?

“京中还有不放心的事,长夏也没走,我跟着回来处理……”

不放心的事。

“好一个不放心的事。”

他语气蓦然冷了下来,一双眼锋利地直视着她,又像是讽刺地笑着。

原来一直,竟是他自以为是。

在她心中,身边的婢女是不放心的,黄奕是不放心的,唯唯他,是任何时候都能被舍掉的。

眉间覆上一层雪意的冷,他手下的动作慢慢放轻,语气也似乎冷静下来。

“我只问最后一句,待在王府的这三个月,你对我……就当真没有一点动心?”

话音砸下,她心尖一颤,紧接着勉强扯了扯嘴角。

“没……”

“看着我说。”

下巴被他的动作再次勾起,她被迫仰着头去看容祁。

那双往昔淡凉冷漠的桃花眼,如今竟也有几分真实的情意,和痛苦。

他盯着晏青扶,不允许她移开半点目光。

又重复道。

“看着我说,说你没有喜欢过我。”

眼神是最不能骗人的,也是容祁心中最后的希冀。

只要他能从这双眼里看出一点失措,慌乱,或是不忍……

“我不曾喜欢过你。”

但下一瞬,晏青扶就着这个动作,抬着头看进他眼底,声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朝堂上的女相何等隐忍筹谋又低敛,但凡她不想,便是连这一点藏在心里最浓烈的感情和爱意,也不会让人察觉半分。

轰的一声,犹如利剑刺入皮肉,这个消息在耳边震的他似乎是承受不住一般,往后退了两步,仿佛连血液都一同凝固,容祁只觉得一阵仓惶的怒意直冲上来,他扬声喊了一句。

“晏青扶。”

这声线极颤,晏青扶瞳孔缩了缩,有一瞬间觉着自己的伪装仿佛马上要被撕开。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难道这些月的耳鬓厮磨,说的每一句话,从她眼神中透出的每一个转变,都是假的?

大手蓦然收紧,扣在她肩头,推搡的动作让她撞上了身后的门框,晏青扶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容祁,让我离开。”

她真的几乎已经快到极限了,再多和他说,难保不会露出端倪。

连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强撑着。

她面上的孱弱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莹白,连唇都没有几分血色,凉风顺着吹开,她甚至从夏日的风里感受到了几分冷意。

谁料这一句,却猛地将容祁压了一晚上的怒火彻底点燃。

他一双桃花眼通红,冷声说道。

“若我偏不呢?”

语气强势,寸步不让。

他不信这人的心是捂不热的,临到了马上就走六礼迎亲的时候,她竟然毫不留恋地说要离开?

他心中越发慌乱,白皙的手颤着抚上晏青扶的眉眼。

“你太累了,先睡一会吧。”

他说着伸手去捂晏青扶的眼,他不想从这眼神中看到哪怕半分的冷漠,或者是平静。

这让他觉得这三个月,他的筹谋和步步为营,几乎是笑话一样。

沉溺在一场梦里的只他一人,而晏青扶在陪他演戏,冷眼看他沉溺。

“先睡一会,睡醒了就好了。”

就不会想着离开了。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手伸过去的刹那,被晏青扶抬手打开。

“容祁,我清醒得很,不想再说第三遍。”

动作一停,他蓦然直视晏青扶的眼,一字一句地说。

“我也不想再多说一遍,我不会放你走。”

满目的痛苦里似乎夹杂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阴鸷和偏执,他放轻了声音,语气却坚决。

“若我不想,你走不出这八王府。”

他手一扬,不大的院子里瞬间现身出了十几名暗卫,将院子堵了个严实。

莫说王府,连这小院走出去都是难事。

容祁回过头,强硬地将她抱进怀里,似乎想将自己身上那点可怜的热意渡到她身上,来暖一暖她那颗似乎从来没有动摇的心。

“留下不好吗,青青?”

“不好……”

半句话没说完,容祁已不想再听下去,忽然低下头,扣住她的下巴来吻她。

似乎是承受不住她说的话,他吻的极凶,不似往昔的温存,这个吻长驱直入,撬开她的牙关与她纠缠。

他等了这么久,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手。

晏青扶躲避着,又被他激烈的动作搅弄的避不开,她于是张开口去咬容祁,二人撕扯着,动作更为激烈,她并不退让。

但容祁亦然。

口中的铁锈味和一点血迹顺着嘴角流下,却仿佛更刺激了他,一手桎梏着晏青扶的手,轻轻地将也染在她嘴边的血迹舔舐掉。

他一双通红的眼里染上几分疯狂,仿佛不知晓自己也受了伤一样,只停顿了一瞬,又覆下来去吻她。

“青青,留下。”

他毫不掩饰自己自己话语里的乞求和害怕,外人眼中最淡冷凉薄的八皇叔,有朝一日也会为了爱人而一步步退让,去求一点可怜的侧目和回头。

手中蓦然一凉,他触及到一把匕首。

唇上的动作停住,他怔愣着,下意识地去推那把刀。

晏青扶却捏着,更往前递了一寸。

一双眼毫不避讳地看着容祁。

“那你杀我。”

想让我留下,那你杀我。

听明白她话中意思的刹那,容祁只觉四肢都被冻住了一般,一口腥甜涌上心口。

“你不想让我走,但我一定要走。”

她几乎是强迫着将匕首递到容祁手里,寒光闪过,刺痛了他的眼,连低头去看都不敢。

但晏青扶却攥着他的手,一寸寸往前递。

“够了,够了。”

终于在那把刀要抵到她心口的时候,容祁慌慌张张地松了手,眼尾似乎掠出了一点泪意,他仓惶地别过头。

“晏青扶,你够心狠。

走吧。”

我放你走。

院中的暗卫悄无声息地隐下去,一时空旷下来,容祁垂着眼,只当她还在身后。

“你身子还未大好,莫要波折着往回城了,就住在颜府的院子吧,我不去找你。

你若一个人住着,没有银两必然不行,走之前去账房划走两千两。

马上要九月了,你别贪凉,将自己照顾好。

离虞徵远一点,他不是个好人。

若有什么困难,不想来找我……去陆府找陆行,他……”

后半句容祁委实说不出来,让他拱手将自己喜欢的人推到旁人处,与方才那把匕首刺进他心口有什么区别?

身后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不闻。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回头,便见身后夏月的栀子映树满白,还有他为她种下,未开花的照水梅,竟也等不到人来看了。

满院空旷,不知何时早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