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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春阙

作者:四菁 | 分类: | 字数:107.6万

第192章 要知疾苦但不过分悲悯

书名:辞春阙 作者:四菁 字数:4522 更新时间:2025-02-22 01:59:51

听了他的话,晏青扶似乎怔愣了一下。

“上位者要做的最多的是心狠,心足够狠,地位才更稳。”

“妇人之仁,怎么样也不能成事。”

“我若不让你在当时荆山湖放弃那一行八百人,晏青扶,你当真以为你能走到左相的位置?”

“这样就对了,学着踩别人的血走上来,底下埋了多少人的血肉从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到了什么。”

“你看,如今你名满天下,权倾朝野,人人都要巴结,几百条人命而已,埋在地底下,血迹被雨水一冲就散了,了过无痕,没人知道你做过的事。”

“……”

往昔阴冷又狠戾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她忽然唇色白了白,袖袍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那王爷觉得,旁的上位者的心思……无情心狠也好,不择手段也罢,若换做您……可以为这些也有可取之处?”

她眸光溢出几分复杂,又像是不理解一般,但又把这几分情绪藏的很好,只若无其事地问容祁。

“没有。”

容祁连犹豫都无,径自落下一句话。

“建国之初,最乱的地方也有先祖皇帝下令不斩臣民百姓一人,再往前数多年,那时大昭还未立国,天下乱世,先祖太子斩蓝国皇帝,收蓝国为附属的时候,也不曾动过城中世家和百姓。”

何况这是盛世。

他容家江山执掌下,最盛世的大昭。

遄城的百姓,都是大昭的子民。

容祁话音顿住,转头看了一眼晏青扶,又说。

“上位者的心狠若用在得宜的地方就不叫心狠,但也只能用在得宜的地方。”

史书记载中,残暴无道和过分悲悯的掌权者从来没有延续百年的先例,所以太宗皇帝教过容祁的第一件事就是。

要知疾苦但不过分悲悯。

他是太宗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和西宫娘娘唯一的嫡子,所以太宗自己教也好,托给太傅也罢,容祁都从这其中,学了最该有的,一个帝王真正的样子。

上位者的心狠应当用在得宜的地方?

晏青扶眸光蓦然一动,轻轻抿唇道。

“王爷所言有理。”

“走吧。”须臾,容祁牵住她的手,一路往前走。

这路上遇见的人不少,但大多是跪倒在路边的乞丐,行人不多,纵然是有,也大多来去匆匆。

都是被这城门口的阵仗吓着了。

“直接去镇上吧?”

晏青扶略一思索,紧接着问容祁道。

这大街上和城中有巡逻的兵士,城主府也盯得紧,想必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容祁和她想到了一处,便紧接着点头。

“好。”

小镇离在城中偏远的地方,二人走了许久,才到了小镇的边上。

和暗卫查到的没什么出入,这小镇上最多的就是种田地的老人家,也没什么生意,瞧着贫苦得很。

晏青扶和容祁走了一阵,才发现这小镇住的人不多,但落在大昭和西域的边境,倒是个很大的镇子。

一眼望去尽是零零散散又低矮的房屋,这和其他地方的布局倒是相差很大。

容祁本不在意这些,晏青扶问了,他也只略一思索说。

“许是因为地方大,邻居间住的便远了。”

“不应该。”

晏青扶却有疑心,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之前住在回城的时候,那镇子也大,但家家户户隔得都近,倒少见这样的情况。”

莫说回城和遄城,只怕全大昭都难找到这样的样子。

邻里之间相隔最少有近一里路。

她留了心,往前走几步,看见河边正坐着的老妇,便走上前了两步,露出个温和的笑。

“大娘。”

听得她喊,老妇回过头,先是一惊,紧接着一双眼看过她,又看向她身后的容祁,问道。

“怎么了?小姑娘。”

“我和夫君从江岸城回来探望父母,父母住在回城,走到遄城的时候天色已暗,想在此落宿,不知这附近可有客栈?”

她神色自若地问道。

听得她问客栈,老妇先打量了她一眼,才略有为难地说。

“这镇子贫苦,客栈倒是有,但是……”

她踌躇着,又上前神神秘秘地去拉晏青扶的手。

晏青扶一时不防被她拉住,只觉得手上的温度像寒冰一样,冻的她打了个哆嗦。

这夏日的八月,这老妇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正疑惑,老妇已经歉意地松了手,冲她笑笑。

“老婆子身体不好,所以这身上常年都冷,吓着夫人了吧。”

晏青扶压下心头的不适,摇摇头。

“我看夫人和公子衣着华贵,也不像是普通人家,我就和您说实话了。”

“这客栈有是有,就是掌柜黑心得很,这边地也经常有打西域过来的商贩,如夫人这样从外地回来探望父母的也有,经过这镇子的时候,大多都落榻在这客栈里,掌柜的若见谁穿的好了,或者带的东西多了,就专挑这些人……等晚上歇下了,下些蒙汗药,或是抢走身上的财富,或是……”

第192章 要知疾苦但不过分悲悯

她又压低了声音,晏青扶听不清她的话,就只能低下头附耳过去,没看见老妇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只听她说。

“或者是将这些人卖到花柳院里,也能有好大一笔钱。”

“这些……官府不管么?”

这话说的有些荒谬,但若是在这样荒凉的镇子上……似乎也有几分可信。

但晏青扶心下有疑,便又试探着问。

“他们的事做的严实,也没什么证据,官府来过几趟……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穷乡僻壤的地方,官府也懒得来。

“所以我告诉夫人这些,也是因为今天遇着了,不想看着夫人和公子也成被骗的人。”

老妇说着叹了口气。

“若是能行,还是赶紧让夫人家里来人接走吧,这镇子的客栈可住不得。”

但他们来了这镇子就肯定要住下的,晏青扶便又问。

“除了这客栈,便没别的地方了吗?

近些时日遄城这些闹得厉害,父母年迈,也不想让父母过来……”

她为难地止住了话。

“这地方本就小,客栈的确没别的了,不过……若是夫人真有难处,不嫌弃的话,可在老婆子家里住上一夜。”

这话一出,晏青扶还没来得及说话,容祁就从身后走过来,半揽着她退后了一步,才说。

“多谢大娘,但我和夫人不想叨扰您,就住客栈即可。”

老妇像是极不理解一样,看着他们摇摇头,但也没勉强,只好心提醒道。

“夜里可得当心。”

说完又嘀咕了一句。

“怎么还有上赶着送去被抢的。”

直到老妇走出好远,晏青扶才回头问他。

“为何不……”

“夫人?”

两道声音落在一处,容祁似笑非笑地看她。

晏青扶一时哑然,只觉耳侧被他盯得有些热,强作镇定说。

“总得寻个合适的身份。”

如容祁所说,若是兄妹也不好说个理由去回城,容祁早编了话,她当时也就顺着说了。

谁料想还被他听了个清楚。

听清楚便罢了,怎么还故意调侃她?

“合适的身份?”

容祁重复着她的话,忽然轻笑一声。

“说的对。”

什么说的对?

她张口刚要问,容祁已经悠悠补上后半句。

“提前适应适应也好。”

晏青扶脸一红,抬脚去踹他。

容祁闪了身子避开,眸光带笑。

“好歹是外面,夫人不给我留点面子?若是给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新婚燕尔就感情不睦呢。”

他一向惯会鬼扯,晏青扶翻了个白眼,把话带回正题。

“你方才为何说要去客栈住?”

既然怀疑这事出在镇子上,若寻个寻常人家住着,当然比客栈能找到更多消息。

“你不觉得她出现的地方太巧了吗?”容祁正了神色,说道。

“恰好出现在小镇进去的地方,说着是来浣洗衣物,可衣物滴水不沾,和我说完话后转头就往镇子里走,明明是夏日,她身上却冷的和冰窖一样。”

晏青扶接上容祁的话,淡声说道。

再热情的人能见了第一面就拉着她说这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吗?

所以她怀疑那老妇握着她的手,恰好搭在她的手腕上,是为了试探她……有没有内力。

“和你推搡间她伸手,衣袖露出的地方,隐约有黑线。”

容祁又沉了声音说。

晏青扶一惊,抿唇道。

“你是说……”

“西域巫蛊。”

这个地方,远比他们想的更复杂些。

“刚来镇子,没探清底,不可太轻举妄动。”

这老妇不是寻常人,他们必定不能在第一夜就住在这。

“先去客栈看看。”

老妇的一言之词自然不能让他们相信,晏青扶点点头,二人就顺着路往客栈去。

这镇子虽贫苦,但这唯一的客栈却大,门前冷清,也不见店小二,二人抬步进去,容祁喊了一声,才见从后面走出来老板娘。

如老妇所言,这客栈的老板娘很是年轻,一身利落的衣着,见了人就笑。

“二位客官用些什么?”

容祁走上前过问了两句,老板娘一听他们要来住宿,脸上的笑脸一变,隐约泛出几分晦暗,紧接着试图劝说。

“遄城离回城这样近,若是能走……不如早些派人将公子夫人接回去,我这……可没多少雅间了。”

这客栈的老板娘竟然劝着他们走?

跟老妇的话太有出入,晏青扶和容祁不动声色对视一眼,仍是坚持要住。

老板娘为难地又问了两遍,见他们坚持,才接过银两,要引他们去二楼雅间。

才刚走了两步,后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人拄着拐杖,蹒跚着步子走过来。

晏青扶才抬头看了一眼,顿时便有些怔愣。

老板娘看着才二十多岁的样子,这掌柜的……却一脸憔悴,满面皱纹,瞧着竟像是年逾半百。

她心中思忖着,约摸是她停住了步子,老板娘回头看了一眼,惊呼一声,走上前扶住了掌柜。

一边温柔地说。

“都让你在后面坐着了,怎么还往这边来。”

掌柜动了动唇,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听着苍老又沙嘎。

“来……来等……”

他伸手指了指老板娘,被她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晏青扶便对上他的视线。

沧桑,挣扎,清明和呆滞似乎混杂在一起,只看了一眼,掌柜就别开了眼。

老板娘走上前歉意地笑了笑。

“前些年中过毒,后来落下了病根。”

她未说明什么毒,晏青扶也颔首未有再问,几人一并上了二楼。

老板娘将他们安置好,又下去给他们准备膳食。

他们二人进了屋,对视了一眼,晏青扶说。

“这掌柜的……”

“嘘。”

容祁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目光扫向屋外。

果然听见门外隐约传来几声“笃笃笃”的声音。

晏青扶的心瞬间提起,容祁安抚地拍拍她,走到门边,忽然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见了他,嘴角牵起个僵硬的笑。

是客栈的掌柜。

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面容似乎扭曲了一下,紧接着朝门外,或者说是东边指。

“走……走……”

走?

容祁若有所思,往前走了两步刚要问,却见他已经低下头,像是听不见他的喊声一样,眼神又呆滞下来,拄着拐杖顺着楼梯走下去。

“果然奇怪。”

容祁看着他下了楼梯,也未见再有什么异动,只能回过去又关了门。

“这镇子上的人,和这客栈的掌柜老板娘,都这么奇怪。”

晏青扶也看见了方才的一幕,只觉心中像是凝着一团疑云,浓重的拨不开。

“今夜你别去隔壁了。”

本身二人订了两个雅间,但如今这掌柜举止奇怪,老板娘也和老妇说的不尽相同,再加上老妇身上的蛊,容祁心中难免担忧,便主动说。

“我住软榻。”

晏青扶思忖着,也明白如今的形势奇怪,未多做纠结就点了头。

没过一会,老板娘送来了晚膳,容祁用银针探过毒之后,二人才一并用了膳。

晚间没过多久,屋子如常地灭了灯。

这夜果然不安稳,二人都警惕着,一过午夜,楼下就有了动静。

细碎杂乱的脚步声在楼下走动,一会又没了声音,来来回回两三次,终于有人顺着楼梯走上来。

还没等二人起身,忽然窗子被风吹开,一道寒光从窗外闪了过来,容祁还未运内力打出去,窗子已经没了动静。

很快屋内点了灯,容祁走下软榻朝窗外看,晏青扶在房梁的柱子上看见了一把匕首。

上面有一张字条。

“别追了。”

她拦住容祁,细白的手拆开字条。

上面只凌乱又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字。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