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擦干净了自己手上的油腻，对着少女一抱拳：“在下渡生亭萧陌。”

这是江湖上初次见面，较为正式的礼节，萧陌跟着父母的时候见多了，自己却是第一次用上。

和萧陌预料的一样，少女见他这模样，也不失礼数，同样回了一礼：“血族云流。”

少女云流话一出口，萧陌一愣：“血族？”

云流以为萧陌不熟悉这个称呼，当下点头解释了一句：“血族是我们自称，江湖上多称魔教。”

萧陌神情凝重下来，看向少女的目光又多了一分复杂。

他知道血族就是魔教，他刚刚那一愣，是因为完全没想到这个父亲请来的人，会是魔教中人。

魔教存在的时日不短，相传是七百年前从一个边远小国传过来的一个邪门教派。刚传入中原的时候，正遇上战乱频发，原本就是人命如草芥，为了活命很多人都加入了这个自称“血族”的教派。

其实以中原文明之邦，血族这种称号，一听就不是正派，但所谓时势所迫，这个教派打着共血共生的旗号，却是在那个年代吸收到了不少亡命之徒和走投无路的人。

当然如果只有口号，这个教派也不会壮大，最重要的是，这个教派的武功，只要加入的人一概能够修炼，并且无论男女老少，何等资质的人，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一个足以在乱世自保的“强武者”。

血族能够让一个完全不会武的普通人，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能成为一个打倒名门大派习练五年的弟子。

光是这一点，其实在真正学武的人眼中，就已经足够邪门歪道了。

武学之道，强大与否，虽与天赋根骨努力极为相关，但无论如何，都需要时间不断磨练不断精进，并不能一蹴而就。

但血族的修炼则不然，讲究的就是速成，而速成的结果，自然是有巨大代价的。

血族全族都只有一门修炼功法，从入门学徒到族中长老乃至族长，都不例外。

这门功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修炼极为快速的速成期，第二阶段则是实力大幅提升的进阶期，第三阶段是彻底脱离血族功法束缚的蜕变期。

第一阶段顾名思义，无论你是否有功法根底，都能很快变得强大，只在于个人修炼的天赋和努力，来区别哪些人能更快地到达第二阶段。

而等到了第二阶段后，只是按照功法修炼的话，进展就会无比缓慢，甚至停滞不前一段时间后，会出现功法倒退的现象。

这一点其实在修炼功法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一旦修炼血族的功法，就再也不能停下来，因为停下来的话，之前修炼的功力就会逐渐流失，而等到所有的功法全部流失后，就会开始消耗修炼者的生命力。

这也是一旦加入血族后，无法回头的最重要的理由。

而在第二阶段想要如第一阶段那样提升功法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吸收族中还停留在第一阶段的族众的功法。

没错，是掠夺。

在血族之中，就如在野外的动物界，严格遵照了弱肉强食的法则，第二阶段的族人可以随意掠夺第一阶段族人的功力为己所用。

一旦功力被夺，第一阶段的族人就只能从头开始练，但是他们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没有功力可消耗的他们，就会耗尽生命力而死。

所以第一阶段的族人会拼死拼活地修炼，就为了在被第二阶段族人夺取功力前，尽快上升到第二阶段后，成为掠夺者。

第二阶段的族人为了能有更多的功力可掠夺，他们承担了族中招揽新族人的任务，而血族在战乱之时，收到了大批的族人，成功壮大了组织。

短短数年之间，就成了中原一个吞并了无数小门小派，教众数量众多，手段凶残毒辣的魔教。

说他们手段凶残毒辣，是因为血族之中的第三阶段的族人。

到了第三阶段，基本上已经是族中的元老人物，他们已经修炼这门功夫至少超过十年，吸收的功力也至少有了数十年，在江湖上已经能杀死大部分的高手。

但当时的江湖正派人士并不知道，血族能到第三阶段的血族高手，其实都是九死一生，因此血族真正的长老其实非常稀少，这也是后来，血族被渡生亭所灭的最关键的原因。

血族修炼者突破第二层来到第三层以后，不但不用再吸取功力，而且功力还会自发地暴涨，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持续不断的自发增长。

而这种暴涨的功力，远远超过了修炼者自身能经脉骨骼内脏所能承受的极限，许多人在刚到达第三阶段没多久就会因为功力暴涨，自爆而亡。

但是这种功夫又无法强制停留在第二阶段，何况就算有方法能一直平衡在第二阶段，那也永远到不了江湖一流高手的境地，像血族这样的魔教迟早会被江湖正派人士所灭。

所以血族的第一任教主最终找到了能让这门邪功真正大成的方式，他找到了承载暴涨的功力转移的容器，也就是血族的圣女。

血族的圣女是族中修炼这门邪功的族人所生，其体内拥有天生的邪功的底子，并且因为生辰八字符合至阴至寒的命格，能够比一般的族人天生可以容纳更多的邪功，最重要的是，圣女可以随着自身的成长和修炼，将所有的邪功都化为自身所用，没有任何自爆的危险。

还有就是，圣女无需经过一般的族民的修炼过程，她们从出生开始就被送上祭坛，由族长和长老们亲自抚养，成为第三阶段族民们邪功暴涨的容器，就算什么都不做，随着年龄增长，也一样会成为族中最顶尖的高手。

圣女从被选中的那天开始，她的苦难就再也不会间断。

强制灌输进圣女体内的邪功，会在成为她本身的功力前，会无时无刻成为她痛不欲生的折磨，而这种折磨无休无止，因为这一波功力还未完全化解，另一波功力就会输入……

这种痛苦会伴随圣女的一生，直到圣女在自己体内完成所有邪功的化解成为自身的功力之后，第三阶段修炼到顶中途因为靠着圣女这个容器没有自爆的族人，就会抽出圣女三分之一的血液喝下，达到突破的目的。

一旦突破的族人，不但功力高强到另一个境界，并且从今以后，可以靠吸收除了血族外任何一个武学者的功力为己所用，当然前提是对方弱于他的情况下。

族中历代圣女，多数死于被抽干浑身鲜血而死，少数为了自救反抗，被族中长老和族长亲手制裁，同样落个血干而死。

不过圣女原本就稀少，不到真的必要，族中上至族长长老，下至全部族民，都将圣女高高在上地捧着，并且从小到大就一直灌输她们牺牲自我，为了全族的理念。

就这样血族靠着这门邪功和圣女的存在，依靠战乱的年份迅速壮大，在整个中原都掀起了一股腥风血雨的狂潮。

那时的渡生亭尚未成为江湖第一大组织，并且由于在乱世四处救灾已经损耗不小元气，但血族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到了天怒人怨之地步，渡生亭毅然投入了这场对血族的战役中。

这场大战，足足耗时二十年，渡生亭连着战死三位亭主，损失了数十任的堂主斋主，旗下分坛坛主更是死伤数百，亭众几乎战死一半，最后才终于彻底灭了血族在中原所有的势力，还中原江湖和百姓们一片朗朗乾坤。

这些记载，渡生亭亭志中记得很详细，而且在那之后，对于血族当年的诡异邪门依然留有后怕的亭众们，延续了百年都一直有专门的部门，负责追查任何与血族有关的后续。

而幸运的是，当年的血族似乎真的被渡生亭彻底灭了，之后数百年都再也没有这个曾经让中原武林闻之色变的魔教的踪迹。

但是萧陌现在听到看到了什么，他眼前这个少女说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血族？！

萧陌平复了一下思绪，既然眼前这个魔教中人自爆家门这事都做了，那可能无论自己问什么，她应该都会如实回答了。

萧陌看着云流，问了第一个问题：“时隔数百年后，血族卷土重来了？”

云流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才道：“有死灰复燃，但尚未成大气候。”

听云流形容血族是“死灰复燃”，这个词怎么听都不像是夸奖，他不由得先问了另一个不那么严肃的问题：“你说你是血族的，但听你说的话，以及你现在做的事，你这算是弃暗投明了吗？”

云流这回倒是答得很快：“我是血族的，这一点从我出生那天就已定了，我无法更改。但我并不喜欢这个出身。我现在做的事，只是受了你父母所托，与渡生亭和中原武林无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之前要是说还不合适，对方也没有要说的意愿，那现在总该能说了，于是萧陌直接问了：“我父母到底做了什么，你才会接受这个委托？”

云流回答：“救命之恩。”

这个答案，太过普通。但是除此之外的答案，怕都没有这个答案来的有说服力。

萧陌看着眼前这个从来没有流露过任何表情的少女，想了想以她这个年纪这个能力，又是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是血族中人，但却能被自己父母所救……

种种因素综合起来，答案呼之欲出，萧陌心里沉了沉，脸色都肃然了：“你，是血族圣女。”

萧陌这句话已经不是疑问，但云流还是点了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