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这一番话，让萧尘和小埃都怔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当年小小的孩童心中，有过那般纠结和害怕，而他们一无所知，就这样放任他独自面对和承受这一切。

小埃眼圈红了，心中愧疚和心疼溢满，抬手抱住萧陌就道歉：“陌儿，对不起，是娘亲没有好好搞清楚，对不起……”

除了当年受伤那一次，萧陌记事以来，从未见母亲这样，慌得话都不会说了，只好破天荒地忙喊萧尘：“老爹，你快劝劝娘亲，我——”

萧陌话没说完，萧尘一抬手，却是将小埃连着萧陌一起抱住，他下巴抵在萧陌头顶上，声音也有些喑哑：“陌儿，对不起。”

自从儿时“叛逆”开始，萧陌就一直觉得自己早已和同龄孩子不一样了，向父母撒娇这样的事也绝对不会做，自己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

但现在这一刻，萧陌才知道，原来这五年的“自我成长”说到底还是自己幼稚的故作深沉罢了，如果当年将自己的“害怕”全盘托出，向父母求助，是不是就不会是今日这么丢脸的萧陌了呢？

然后萧陌就听到父亲说了一番话，又再次点醒了自己。

“但是陌儿，逃避并不丢脸，我们不是神，只是普通人，可以害怕，可以逃避，可以哭泣。而且陌儿你比我强，我当年逃避到天涯海角，还是你娘亲将我拉回来的，但是你早就自己走出来了，所以爹以你为豪。”

萧尘虽然不吝于夸奖，但像这样推心置腹地说话，还是让萧陌很不习惯。

但是萧陌内心又觉得自己好笑，父亲把自己当大人一样对待时，自己不习惯了，那么自己其实内心还是习惯父亲将自己当小孩子看待不成？

为了甩开内心这点不成熟的想法，萧陌当下只是替母亲抹泪，同时低头扯开这个话题：“我也不是自己厉害，只不过后来和老爹你切磋的时候，发现了‘万象浮生’的异常，才有了确切的目标，但这些年也没什么进展。”

小埃听到这里，事关父子俩安危，马上将心底的酸楚情绪压下后，忙拉了两父子坐下，询问两人“万象浮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陌看着父亲沉默了，因为真要他说出个所以然，还真是难为他了。如果他能搞得清，那么这五年也不用像条咸鱼一样天天生无可恋地待在总坛“祸害”清风流云了。

萧尘被妻儿一脸忧心和好奇的表情注视着，抬手拍拍两人：“小埃，别那么担忧，说起来也不是坏事。至于陌儿你，以后要改改这习惯，太过好奇的事，眼前有轻易能寻求的答案，最好别舍近求远，自个死撑，因为会适得其反。”

小埃从来都是无条件深信萧尘，现在听他这么保证了，果然放心了一些。

萧陌有主见惯了，父母的话他听，但要说保证去做，那应该很难，所以他什么表示也没。

对儿子这态度，萧尘倒是不以为意，反正他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接下去，萧尘才开始谈“万象浮生”在两父子身上的“变化”。

“‘万象浮生’历经我们萧家三代，这门功夫的弊端也终于随着陌儿长大显露出来。因为从无前例，再加上我父萧迹在我襁褓之中时就已逝，所以我本身并无出现任何排异反应。

可随着陌儿长大，他体内的“万象浮生”根底渐渐苏醒，加上我托大从小就教导他正确引导这份功力，导致他在小小年纪就将这门神功纳入内劲中，化为自身骨血。

这样虽然于陌儿本身身体和功力都大有助益，但却也加强了这门神功真正隐藏的风险。这个风险，原本可能会在某一天爆发出来，如果来的太晚，那可能我们都会回天乏术，但庆幸的是，这个风险暴露的很早。

陌儿当年受伤，是意外，但我却因此发觉到我体内的‘万象浮生’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这种波动很像是无源之水突然暴涨，但随着陌儿康复，这个波动便平稳了。

那时我虽不明白这其中缘由，但这个波动的心结始终未解。之后几年，我特意找了不少机会以‘万象浮生’和陌儿对招，又找了机会以同样的强度找吴连雨切磋，几次下来，就不难发现其中的规律和差异。

结论是，我和陌儿的‘万象浮生’出自同源，我俩这门神功的根基都来自我父萧迹，也就是说我俩之间这门功夫此消彼长，并且随着我的功力越深，越有可能将陌儿体内的功力吸收回我自己体内。”

萧尘说至此，小埃眼中神色又再次充满了忧虑，而萧陌在好奇之外又多了些思考和崇拜。

萧尘不想让小埃忧虑，所以马上接下去说道：“这并非是个死结，这些年我顺着陌儿的意思让他一直留在总坛，也是为此。我们之间距离越远，这份牵扯功力的波动牵扯就会越弱，当然，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我也不会说就此要和自己儿子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因为我找到一个治本的方式。”

“只要陌儿体内的万象浮生功力某一天和我的功力达到相同的强度，那么，两方僵持下，我们俩人就都不会有事。但在此之前，陌儿必须要远离我，而且这个距离必须越远越好，因为我发现不出一年，我的‘万象浮生’功力将会再上一层楼，到时候，即使我和陌儿相隔千里，他的功力都会被我一点一滴地吸走。”

“陌儿你现在骨骼血肉都有这门神功侵染，不要不以为然的认为功力被吸走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关乎到你的性命。如果你这都不在乎，那当爹的只能提前让你送终了。”

萧陌听到最后一句话，马上转头告状：“娘亲，你听到老爹说的威胁我的混账话了吧？”

小埃瞪了萧尘一眼，却是很快分析完萧尘说的所有讯息，当下颇为不舍地拉着萧陌的手臂：“陌儿还小，真要让他去远行，还不知归期……”

萧尘马上看着萧陌一笑：“小埃，你得相信我们儿子，以他的本事，要达到我的境界，必然不出十年。”

萧陌当然知道这是老爹的激将法，他不想受这个挑衅，但为了让母亲宽慰，也只好梗着脖子接了句：“要什么十年，只不过是区区‘万象浮生’，五年足矣。倒是老爹你，到时候别人老退步，被儿子超过，可也不妥。”

小埃被两父子幼稚的争论逗的舒心了些，就听萧尘又说了一句：“小埃你要是放心我的话，就跟着儿子走吧，反正我这么大个人了，懂得照顾自己的。”

小埃被这句话给逗笑了，抬手拍了一下萧尘的胳膊。

萧陌在一旁吃了一嘴狗粮，有些无语：“爹娘，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儿子这么多年宁愿留在总坛，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受不了你们时时刻刻秀恩爱么？”

小埃拉起萧陌就走：“那娘亲补偿你！走，娘亲和你一起去收拾行李，我们让你爹孤家寡人自个过去吧。”

萧陌一边被小埃拉着走，一边嘟哝：“娘亲你别说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在分不开上，你比我老爹还离谱呢。”

萧尘笑着跟了上去。

晚上，萧陌在父母的陪伴下，过了十六岁生辰，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饭后，萧陌收到了父亲给的生辰礼物，一艘海船。

饶是萧陌知道自己要远行，也没想到自己会连大陆之上都待不了，而是要扬帆出海，去往未知的新世界。

“老爹，我对航海一窍不通啊？你不会是让我直接去喂鱼吧？”

小埃看到萧尘拿出来的海船模型时，就马上明白了萧尘的苦心。

怪不得这些年，即使亭务已经繁重的让他分身乏术，他还是亲历亲为海上相关的所有事无巨细的消息处理，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萧尘看萧陌苦着脸，故意像以往刁难儿子那样说：“我们家陌公子什么时候怕过新鲜事物，反正离出航还有一个月，足够你精通一切海运知识了。”

萧陌想翻白眼，因为母亲看着，强行忍住，揣了海船模型就往听书斋走，看来这一个月都得泡在书斋向掉文爷爷讨教了。

等萧陌背影走远了，小埃才问：“你准备派谁跟着陌儿去？”

萧尘故作惊讶：“不是你这个亲娘跟着去么？”

小埃眉头一皱就站起，被萧尘一把搂住腰讨饶：“夫人我错了，别生气，再给个机会听我说好不好？”

小埃这才拍了萧尘的手让他放开，重新坐下来。

萧尘说：“谁都不派。”

小埃一看萧尘神色，就知道他这句就不是玩笑。

但转念一想，小埃就知道萧尘的这个决定没有错。

萧陌出海闯荡，不是为了渡生亭，是为了他自己。即使他是亭主之子，也没有特权让亭中众人为他犯险，他们渡生亭，从来没有任何人有特权。

想通这个关节后，小埃的神色马上凝重起来，到了这个份上，她可能真要选择陪儿子出海了。

但是萧尘知道她在想什么，适时地握住小埃的手，朝她眨眨眼：“放心吧，我不派，不代表陌儿就会一个人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