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额叶承载着人类思考的能力。

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于北欧风靡一时的前额叶切除手术后来被世人深恶痛绝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被切除了前额叶的受术者，一个个都变成了行尸走肉，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仅剩下了作为动物的本能，曾有学者认为，人类的灵魂就寄宿在大脑前额叶上，如果人类失去了前额叶，那就等于灵魂失去了栖身之所。

失去了前额叶。

楚云天有一种大脑被放空的感觉。

枪械造成的穿透力对楚云天来说并不算致命伤，以他的自愈能力，即使放任不管，也不会有事，但就在这短短的大脑空白期间内，楚云天的前额叶失去了活性，他停止了思考，思维中枢只剩下了身体神经反射与生物本能欲望。

在这短暂的空白之间。

没有了前额叶的约束之后，楚云天这具身体也就只剩下了本能，他的血肉也因此失去了对于人形的认知，开始失控，他体内的生物细胞开始挣脱原有的人类形态，从内而外疯狂滋长开来。

没有目的，没有终点。

肆意的疯涨。

然而这种大脑空白仅仅是持续了一瞬。

超强自我再生能力令楚云天的前额叶重新生长了出来，脑细胞神经元再次恢复连接，当他的思维重新接管身体之时，他明显能感觉到刚才在失去意识的刹那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楚云天没有选择立刻苏醒。

他保持着脑细胞刚刚恢复连接的状态，处于一种似梦似醒的意识，以第三视角，仔细观察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

自从子弹打穿脑壳的一刻起，时间仅仅过去了两三秒钟罢了，楚云天站在了自己之前倒下的位置旁边，默默看着地上那个挺尸的躯壳，这一刹那，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下来，整个世界都呈现出了一种凝滞的灰白色。

在这灰白色的世界中，隐约有风声的哀嚎，楚云天原先的躯壳就倒在他脚边，他看到，这具躯壳的身体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异化，全身血肉都表现出了惊人的扩张力，呈现出了拉丝状的分裂增殖，躯壳保持着角弓反张的扭曲姿态，伸出右臂，似乎正在竭尽全力的向天空索取光和热，用以满足本能中对于能量的渴望。

坡顶上正在开火的黑人。

土坡两边四散奔逃的当地土着。

他们的喊声，他们的子弹，所有的一切全都静止在了这一瞬间，静止在了躯壳发生异化的一刻，楚云天对这些凡人并没有多少兴趣，他回头看了一眼李良，只见李良也是凝滞在了这灰白色的世界中，保持着惊讶的表情，一动不动。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楚云天喃喃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重新看向了自己的躯壳，从这具拉丝状的异化姿态中，楚云天似乎读懂了他身体里的本能究竟想要什么：“生存在这个多元宇宙中的我们，就像是潜伏在森林中的动物，谁也没法成为永远的猎手，当被先手攻击的一刻，猎手沦落为猎物。”

就连一群凡人都敢拿枪狩猎他。

只因这些凡人自以为是猎手，把楚云天当做了猎物。

这就好比是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强者恒强，杀戮与掠夺从来都不需要什么理由，不肯出手的原因无非是代价太高而已，楚云天心中隐隐升起了一种明悟，每一个人都是森林中的动物，谁也逃不开自然秩序的法则，或许会有人自诩为自然秩序的主宰，从骨子里蔑视森林中的其他动物，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是动物，所有人逃不出这片森林。

楚云天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灰白色的世界中，楚云天蹲在躯壳身边，他缓缓握住了躯壳伸向天空的手臂。

思想与肉身重新融为了一体，就是在这一刻，苍白的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时间也重新开始了流动，躺在地上的楚云天在不断异化中，发出了阵阵渗人的低吼。

魔鬼的种子，发芽了。

“——黑暗森林！！！”

那不断进行有丝分裂的生物组织忽然静止了一瞬，下一秒，楚云天体内怦然涌出了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物质，植物的根须，从楚云天颅腔内破体而出，它们疯狂生长，根须缠绕在一起，凝结出了类似树木的妖魔。

恐怖的根须一根又一根从楚云天体内钻了出来，扎根到了他身边的地面之中，生根，发芽，疯涨，反射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植株在这片土地上疯狂生长发育，它不断膨胀，再膨胀，直到膨胀成一棵张牙舞爪的参天大树，轰鸣的动静才逐渐停止下来。

“……卧槽？”

连续闪退数十米之外，李良仰头望向前方足有五十多米的大树，震惊不已。

从楚云天中枪后倒地开始，这家伙身上就出现了些许奇怪的异化，没想到这场异化会变异到这样的程度，如果李良没记错，他是今天才传授了楚云天关于真身的化形法，结果这才过去没几个小时，楚云天就放出了这么大一具真身，先不说楚云天是怎么学会的，就说他这具真身的体积，可谓是十分的不科学。

“云天有这么庞大的生命力么？他释放出来的真身咋这么大？”李良在观察黑色巨树的同时，周边的当地人已经在跑路了。

没错，在M国佬的殖民文化熏陶下，当地黑人不仅以说英语为荣，还个个拿M国佬给的AK47当身份证，他们以枪为荣，有枪就无所畏惧，但他们不傻，从楚云天身体发生异化开始，这里的土着就知道事情开始往他们无法理解的层面偏转了，此时不跑还更待何时？

幸好他们跑的快。

在土着们一哄而散的溃逃期间，黑色大树时不时扭动一下枝节，就像是进阶性肌肉骨化病的患者在以蛮力强行撕裂肌体进行活动，每当黑色大树的枝杈扭动一次，枝干内就会传来咔嚓咯吱的刺耳声响，令人浑身寒毛倒竖。

黑色大树的枝干末端生长出了一颗颗圆润的果实。

其中一颗果实张开了一条缝隙。

与此同时，李良察觉到其中一颗果实的视线锁定了自己，他迎着果实的视线逆向扫视而去，看到的是果实中显露出的龙类竖瞳，原来树上这些圆润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果子，而是一颗颗巨龙的眼珠。

“喂——”

巨树深处响起了楚云天的吆喝声，他远远的喊道：“李良！听得到不——”

“……”李良有点不想搭理他。

“我好像成功了耶！我练成法相真身了！你看我这具真身帅不帅？”就在楚云天的喊声传来之际，那五十多米高的巨树缓缓弯曲下来，并且收拢各处分叉枝头，做出了一个十分健美的肌肉展示动作。

李良不是很懂楚云天的审美。

他更不明白这货是怎么想到变成一棵树给他鼓二头肌的。

“你特么玩够了没？”李良没好气道，他取出小灵通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还不收了真身跟我回去？你看这都几点了。”

练成就练成吧，反正楚云天也不是第一次让李良出乎预料了。

寻常人修炼化形之法，呕心沥血，穷尽毕生心血观摩真身的法相神韵，经历一场场生死大劫才得以修得正果，就连李良自己也是一路荆棘走过来的，轮到楚云天，他练功就跟玩似的，玩着玩着功夫就练成了，玩着玩着真身就凝聚了。

李良绝不是嫉妒。

他就是看不惯这货练成真身以后穷嘚瑟的嘴脸。

“我……”

楚云天迟疑的声音从大树树干中传了出来：“……草！我好像变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