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帆正仰头看着清澈的蓝天，白云浮动，微风习习，雨后的小镇凉爽怡人。“天气真好啊……”好吧，其实他只是在无奈地发呆。刚才“黑暗食物”的糟糕体验还在嘴巴里荡漾，想起来他就不由得脊背发麻、两腮泛酸恶心欲吐，但是肚子可不管这些，腹中的抗议声仍然一浪高过一浪，

曾帆就处于这种奇妙的矛盾状态之中，“看来我不是那种‘饿极了连屎都可以吞下去’的人啊！”。

无力地笑了几声，他自言自语道：“好了，等下就去找食物了，再叫也没用！”看了看手中的“口粮”，一个哆嗦从后脊背直打到后脑勺。

“难怪人家小晶不要这‘屎管’。不过，我也无福消受啊！”他准备找个不是很显眼却又容易注意的地方，把那支口粮放下就回去。

一声咕噜噜的饥饿腹鸣响了起来，曾帆一愣，刚才他的肚子可没有叫啊，好像是其他地方发出的声响？这里有人？是小晶么？他心里奇怪，刚才看了一圈似乎没发现啊，而且喊了几声也没回应。

这时候又是一声鸣响传了出来，这次曾帆注意力正集中听个正着，是从右边堆放家具的地方传来的。家具上面放了些破布木片之类的东西，最然有点杂乱但很明显是人为制作的顶盖之类的东西。他一看就知道自己疏忽了，下面的空间的确足以让小孩子藏身。

他急赶几步走了过去，从烂顶盖下的侧面看了一眼就怔住了。洋娃娃？这是曾帆的第一感觉，不过他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只见里面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面容精致却又毫无表情，肤色苍白得吓人，一眼看上去的确跟垃圾堆里被遗弃的破烂洋娃娃很像。不过曾帆敢打一万个赌，要是有这样瘦骨嶙峋还会呼吸的惊悚洋娃娃，他就把屎管里的东西吞下去！

这小女孩就这么倚着家具半躺在地上，手脚无力地摊放着，任凭从破陋的遮顶流下来的雨水打湿了半边身体。她的身上和头发已经邋遢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全身骨瘦如柴，两腮凹陷、脸无血色、蓬头垢面，伸进水洼里的左脚甚至出现了不自然的浮肿，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如同水晶一样漂亮晶莹，令人难忘。

看见她的左脚曾帆心中一惊。前生的一些记忆从脑海的深处冲了出来：这情形他在非洲见得不少，这是由于长期饥饿、营养不良造成的应激性浮肿，如果浮肿蔓延到胸腹部人就会受到极大的损害，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说实话最近几天森林的经历和灰区的所见所闻，曾帆觉得这个世界虽然古怪但毕竟科技昌明，必定不会出现挨饿的人，然而眼前突然出现活生生的例子让他觉得异常的突兀，极度愕然的同时心中更是燃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的童年虽然还算安稳，但早年还是有挨饿的时候，这让曾帆从小就对食物极其珍惜，从军以后部队的生存训练更是无限放大了他对饥饿的极度厌恶。人可以死，但却不可以饿死！这是对生命最为残酷的折磨！他一直有着这样朴素的心理底线。现在这个情形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这令他非常的愤怒！

克里斯汀娜怎么看的孩子！曾帆心里隐约明白事情可能未必如自己所想，可是这怒火来得太盛太急，大姐头躺枪是肯定的了，总之他现在就是很生气！深呼吸了几下，稍稍压下了怒火，用力扯开了遮挡的破布，碍事的木板直接一脚踹开，发泄了这么几下他心里才舒畅了一点点。

他轻轻地抱起了这小女孩，很凉！很轻！真的好轻！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个什么样的状况，竟然连他都觉得轻！曾帆只觉得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几乎要爆炸了！

小女孩一直都没什么反应，任由曾帆抱起自己，平放在了一个比较干燥的木板上。曾帆努力压抑着怒火和焦虑，摸了摸她脖子上的脉搏，还好，虽然有点缓慢和虚弱，但是还算清晰。

轻轻拨开了她散乱打结的头发，他问道：“小晶！你是小晶吧？”

“……”

“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饿？”一边轻声叫唤，他一边用自己还算干净的手小心擦去她脸上的污迹。

小女孩并没有回答，她的眼睛一直都是半眯着，茫然无神地看着前方仿佛没有焦点，这时候眼珠子动了动，望了曾帆一眼，又茫然地转向了空中。

曾帆急了，不会是饿得意识模糊了吧。他一边叫唤，一边用手轻拍她的脸，另一只手拿出了那支剩下的口粮，如果这小妞还是这种情况他就准备把这屎一样的东西给她灌下去了。这里的人吃这样的东西应该、大概、可能没问题吧！

仿佛是感到了曾帆的想法，小女孩又望了曾帆一眼，干裂的小嘴张了张。曾帆马上明白了，将耳朵凑向了她的嘴唇边，“什么？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干涩难懂、轻若蚊蚋，曾帆连蒙带猜，大概意思是：“你、要、做、什么？”他以己度人，以为这小女孩也是忍受不了这“屎管”一样的口粮，不禁讪讪：“你看，你都饿成皮包骨了就不要介意这东西的味道了吧，灰区的小孩都吃这个呀。”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没饭吃可以吃屎呀”的卑劣的感觉，难为情的挠了挠脑袋。

小女孩奇怪地眨了眨眼睛，仍然是面无表情，又轻轻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喉咙活动开了，她这次的声音颇为圆润，听得很清楚，仍然是那句话：“你要我做什么？”使用了包括华语在内的几种语言，都是字正腔圆标准得不能再标准。当然这都是曾帆猜的，反正华语的发音比克里斯汀娜更标准就是了。

曾帆皱了皱眉头，这小女孩说得话可能跟自己理解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意思。他想了想，有意在她面前掰开了口粮，把“屎浆”那部分递到了小女孩的嘴边，果然看见她闭紧了嘴巴，神情虽然拒绝却也没有恶心讨厌的感觉。

曾帆想了想，可能就是她话语中字面所表达的意思，可这算什么？完全不明所以啊！送货还要答题才能通关？答对了才会吃饭？这小丫头故意找茬？绝食抗议？自杀？……不过这小丫头看来是自作自受，这样难对付的熊孩子也难怪刚才克里斯汀娜的表情这么难看。不管怎样，想到她并没有虐待这小妞，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轻笑了一下，自古以来对付熊孩子无非就是软硬兼施两种手段，而最快见效的通常都是硬手段！曾帆摇了摇手中的口粮，直接说道：“小晶，我叫曾帆。我今天首次来到这里啥都不懂，克里斯汀娜也没告诉我详细的情况，只是让我送这东西过来而已。需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收下这支口粮？”

小晶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工作和口粮价值相等。”

“如果两者的价值不相等呢？”这么难搞？这小丫头脑子秀逗了？

“我只会收下价值相等的部分。”

“口粮的价值是多少？”

“……”

“……你肚子不饿吗？”

“……”

“你判别价值的标准是什么？”

“……”

曾帆恼了，扬了扬手中的口粮：“喂，你再不说我直接把这东西强灌进去了！”

小晶撇了曾帆一眼：“哼！我会吐出来！”

曾帆咧嘴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忍受饥饿的，但是这时候食物进了肚子吐不吐出来就不由你了。何况，你还有力气呕吐？来吧，吃东西！”

小晶脸色终于变了，嘴巴却不饶人：“你流氓！卑鄙！野蛮！坏人！……”

“小屁孩不吃饭还有理了？没抽你屁股都算好了！快点喝下去！”曾帆奸笑，原来还真的要来硬的呀，逗一下就开口了。小屁孩还想跟我斗！

“屁，屁股？！你，你无耻！下流！……唔……你无视了我的意愿！……呜！”红晕一下子爬上了小晶苍白的面孔，泪珠荡漾，看着曾帆的手逼得越来越近，她只能无力地挣扎着想要避开。

曾帆心里直嘀咕：这么激动这小丫头没问题吧？喂，还不喝下去？我这是要假戏真做了！嘴巴上却是加了把劲：“你的意愿干我屁事！你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吗？来，乖哦，快点喝了！等下我还要去森林找东西吃呢。”

“……我不喝！”小晶无力地甩着头，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要去森林？”

“对！有问题？”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知道那里很危险？”小晶怀疑地看了看曾帆的小身板。她的眸子真的很漂亮，难怪会被叫做小晶。

“可是我肚子饿啊。”

“你不是有口粮吗？”

曾帆指了指地上的残留物，有点儿不好意思：“味道受不了啊。”

“……”小晶的脸色好奇又古怪。

经过这么一打岔，曾帆也没了刚才逗她的心思了，他默默看了小晶一眼，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我把这东西放这里吧，你想吃就自己拿吧。”他发现小晶刚才呆的地方有个类似试管架的东西，就把它拿了出来放到小晶旁边，口粮放进去尺寸刚刚好。

“……”小晶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看着曾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