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地亮了，在阳光洒在大地上之时，一些吞噬着人肉的怪物也苏醒了过来。它们用血红的眼睛注视着天边升起的太阳，喉咙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懒洋洋地抖动着身上的每一块肌肉，然后仰天长啸，宛如草原上威严的雄狮。然而在一阵轰鸣声响过后，它们便成为了一滩碎骨和烂肉，只有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看起来还炯炯有神。

“咚”的一声，货车撞穿了火车站的围墙，冲到了轨道上面，紧跟着的便是从正门和围墙缺口如潮水般涌进来的活尸群。

“夏杰，掌舵！”姜雨涵一声令下，打开车门独自一人突破重围冲向了那列只有两节车厢印有特殊标记的火车。夏杰听闻指令以后二话没说，直接从副驾驶移到了驾驶座，在轨道上面和尸群兜起了圈子。不时会有几只活尸扒上货车，但都被迎面而来的子弹和冰镐送入了安宁。

“苏信，你还行吗？要不换我来？”刘雅菲握着手枪走上前似乎跃跃欲试。

“你可拉倒吧！你那什么破枪法我还不知道吗？打十枪能中一枪都算是上帝保佑了，还你来？没看旁边野蛮大小姐都没说话吗？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们丫头就在里面歇着吧，交给我和孔阳就行了！”苏信一边用冰镐招呼着爬上来的活尸一边对着刘雅菲训斥着。刘雅菲自讨了个没趣，便回到座位上抓紧了扶手，以免颠簸被甩出车外。

“老苏，你真的还行吗？我看你快没力气了。要不就换人，让陈一宁上。”孔阳关切地说，依旧没停下手里的活儿。

“我还行！再撑个三五分钟没问题。就看涵姐那边怎么样了。”苏信喘着粗气说，似乎在逃亡路上恢复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一宁，涵姐那边还没好吗？活尸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已经在联系了！”陈一宁答道，将无线电放到了嘴边，“姜姐，火车怎么样了？我们这边马上要撑不住了，请快一点！”

过了几秒钟，无线电那边才传来一阵呲呲的电流声和女人忙乱的喘息声。

“已经在研究了！再给我点时间！”姜雨涵焦急地喊道。

此时，她面对着列车驾驶室中的这一堆按钮完全失掉了平日里的冷静，胡乱操作着却无法令火车动弹哪怕是一分一毫。终于，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将驾驶座上的尸体狠狠地扔到了一边，大叫大骂起来。

“CAO！！为什么训练的时候没人教我怎么开火车！这破玩意就这么难吗？CAO！给老娘动啊！动啊！！”她用力地砸着操作台，却不料这一砸，火车竟然启动了起来。她看着各种亮起的仪表灯和显示屏，颇有些欣喜，可片刻过后又陷入了失望。因为她仅仅是让这火车启动了而已，却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不禁瘫坐在驾驶座上，手扶着额头，不知所措。内疚，自责，一瞬间侵占了她的全身。她开始害怕起来，怕那群孩子会因为她而失掉性命。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因自己的莽撞而感到懊悔。

而就在这时，她手边的无线电对讲机响了起来。

“姜姐，你在听吗？”那是卢秋雨的声音，“你刚刚是不是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姜雨涵一愣，扫视了一圈这复杂的操作台：“应......应该是吧。”

“啊，那就对了。你面前是不是还有个推杆和一排黑色的不知道是干嘛的开关？”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

“先别管那个，听我指挥，一步一步来，别急。”

“好好，你说，我听着呢。”

卢秋雨每说一句话，姜雨涵都严格按照指令操作，一分钟过后，没想到这火车真的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在轨道上面加起了速。

“成了！成了！夏杰，现在马上到我这来，火车已经开动了！”姜雨涵欣喜若狂地大叫道。听闻这个消息夏杰也眼前一亮，猛地打了个方向便冲着火车开了过去，“咚”一声撞到了火车的第二节车厢上。

“快上车！快上车！”夏杰冲着后面大喊。

苏信和孔阳对视一眼解开了货车上的蒙布，一人掩护一人作梯，整整一车的人都通过货车车顶进到了车厢里面。看着伙伴们都顺利逃离，他们才弃车，拉着夏杰一起跳入了车厢里面，关上了门。

卢秋雨进来以后并没有像往日一样放松地调侃些什么，而是放下手中的无线电直冲向火车的驾驶室，从姜雨涵手里接管过了火车。她熟练地扳动着各个开关，推动推杆，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而火车也在她的控制下咆哮着跑了起来。姜雨涵看着她，顿时傻了。

“你怎么会开火车？”她诧异地问。

“我为什么不会开火车？”卢秋雨挑挑眉，从一脸严肃变回到了平日的调皮，“我可是从小就立志当一名火车司机呢！哈哈哈......呃，我开玩笑呢，就我这颜值，怎么的不得当个偶像啊？怎么会当火车司机呢！其实这东西我在模拟器上开过，还挺有意思的。除了火车以外，我还开过飞机和坦克。只不过，没碰过真的就是了！”

“嚯，可以啊！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会开火车？还耽误了我们这么长时间！”

“一时紧张，忘了怎么开了......”卢秋雨傻笑着说。

“呵，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嘿——你说你这人诶，帮了你不但没句好话还损我？信不信我勒个刹车？”

“别别别！卢姐，我叫你卢姐行吗？在这一片你是老大，我服了！”

“嘿嘿，这还差不多！”

二人对视着，不禁笑出了声。

火车终于驶出了车站，车厢里的人也都松了口气。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每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笑容，如释重负的笑。

“终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说实在的，之前天天都想要离开，但等到真的离开的时候，倒有些舍不得了。”苏信倚着硬座坐在地上长舒了口气说。

“因为，毕竟这曾经是我们的家啊。”陈一宁意味深长地说，“从此以后，便再无海昕城了。”

阳光逐渐变得明媚，映亮了每个人的脸庞。他们的表情或是喜悦，或是担忧；或是不舍，亦或是彷徨。整个车厢一片寂静，直至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老师？”苏信循声望去，发现杨璐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满面愁容，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仿佛是在担忧些什么。

“老师您怎么了？”苏信站起身走到杨璐的身边关切地问道。

“啊？没事没事，就是，太紧张了，需要缓一缓。”杨璐勉强微笑着说，“同学们，你们能先到前面的车厢去吗？我有点事要和苏信说说。麻烦你们了！”

“哈，有啥麻烦不麻烦的。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什么都办！”夏杰答道，便走在前面领着这帮学生在前面一个车厢安顿下了。而栾玉凌却没有动，盯着杨璐一言不发。直到杨璐冲着她点点头，她这才转身走到苏信的身边，将一把手枪塞到他的手里，离开了这节车厢。

苏信看着手中的手枪，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杨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老师，您......”

杨璐闭上眼，痛苦地挽起衣袖，一个血肉模糊的咬痕赫然呈现在苏信的眼前。苏信看着那个伤口，脑袋里瞬间“嗡”的一声，整个人都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苏信瞪大了眼睛问。

“在军营，楼被炸的时候。一只活尸想要咬牛牛，被我挡了下来。是小栾救了我。唉，小信，我这个当老师的，不但没有帮上忙，反倒总给你们添麻烦，真是令人惭愧。尤其是你和你姐姐小栾，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们好了。”

“老师，别这么说，您......”

“小信，别说了，我都知道的。我是个不称职的老师，总是受别人照顾还总给别人添麻烦，到了这时候了，竟然还不让人省心。唉，我可能就不是这块料吧！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听家里的，去哪里卖个货，或者当个理发师。”杨璐自嘲着，手开始不自觉地抖动起来，“可是啊，小信，你和老师不一样，你一定要和同学们好好活下去。而且老师我，还想请你再帮最后一个忙，可以吗......”

苏信努力地咬着嘴唇，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老师您说，我一定办到......”

杨璐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摘下手上的戒指缓缓起身向车厢尾的那扇门踉跄地走了过去。在门口，她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再抖动，用平日里那温柔发嗲的声音说：“照顾好百柔，好好活下去。一定要......保持......善良......”

她机械地转过头，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看着苏信，挂上了幸福的微笑。

一切仿佛昨日，她穿着洁白的衬衫，干净利落的职业裙，裙下是一双修长纤细的腿，套着一层薄薄的黑色丝袜。雪白的脸上化着淡淡的妆，黑色的眼镜框透着一丝知性的美。她双手抱着数学书，微笑着，就站在那里，宛如一座独一无二的标致的雕塑，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这一切，都只是幻影。留下的，只有门口那几滴污黑的血，和那只被放在座位上的结婚戒指。

“啊——”

他哀嚎着，跪在了地上。伙伴们听闻声音纷纷跑来，而当他们看到那扇敞开的门和把手上的血迹时，他们沉默了。

泪水一滴一滴坠在地上，破碎了。孩子的哭声并没有那么大，取而代之的是，如死灰般的眼睛。

阳光正好，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明亮，而又温暖。可他们却再无心思去看窗外那一成不变的风景了。

就像陈一宁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名为海昕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