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去吧”龙寒说。

他挑着这担水，和姬梦瑶往山下走。

雪的味道，冬天的肃然，天空的澄澈，溪流的撞击，还有彼此相依的时刻，混合成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的心里生根，发酵。

渐渐地挨近自家院子，龙寒便越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沉重，仿佛有千钧之力。

这是他第一次去提水，第一次帮母亲分担生活。

那千钧的力量，来源于羞愧。

走进院子，母亲已经迎出来。

龙寒见到母亲的第一句话是：“妈，对不起。”

母亲听得愣头愣脑，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寒儿，怎么了？你怎么还哭上了？”

龙寒说：“我今天第一次挑起担子去提水，过去十多年，我没能帮您任何一点，我只会躲在角落里，躲在我的世界里。妈，对不起......”

母亲听完，整个人如遭雷落，很快的，她眼里的泪水，如溪流般淌落。

她已经忍不住哭声，但还是安慰龙寒：“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妈是大人，你是孩子，妈照顾你，照顾这个家不是应该的吗？”

龙寒发不出声，也没有办法回应母亲什么。

是应该的吗？

凭什么？

凭什么作父母的就要承担所有？

这时，母亲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

他身材消瘦，但非常具有爆发力。他脸上留着络腮胡，但竟然诡异的给人一种清秀的感觉！

他听到母亲所说，哼了一声，驳斥说：“当然不应该。凭什么作父母的就要一辈子幸苦？凭什么他们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享受生命片刻的美好。他们就应该要工作，要养家，要养孩子，养孩子的孩子，然后在医院，或疗养院渡过最后的人生？”

母亲忙转身，说：“姬先生，您说的太重了，我......”

这个男人却是强硬的说：“一点都不重。不论是谁，都应该有追求生命质量的权利。梦瑶想让我教你泡茶，之前我还在犹豫，但现在我决定教你，免费的。原因嘛，是你有一个还算有良心的儿子。”

龙寒听得一怔。

首先，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妈妈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龙寒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有些抵触的。

姬梦瑶忙跟龙寒解释说：“龙寒，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叔叔，姬长空。”

龙寒知道对方原来是姬梦瑶的叔叔，这才放下敌意，给他鞠了个躬：“姬叔叔好。”

姬长空点点头。

龙寒问母亲：“妈，你要学泡茶？”

母亲的脸颊顿时红了，红的像三月的梅花，六月的樱桃，她的声音很小，但仍然坚持着说出来：“是，我、我想学。”

龙寒猛地点头：“妈，太好了！茶里可有大学问！你喜欢学，真是太好了！”

母亲见到儿子支持她，并且丝毫没有那种“不理解和俯视”，母亲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姬长空对姬梦瑶抛出一个眼神，姬梦瑶会意，狡黠一笑，比了一个数字，姬长空怒视她，最终无奈答应。

姬梦瑶满意一笑，才对龙寒说：“龙寒，跟我叔叔学泡茶的人，通常不准备个十几万，是根本见不到他人的。你不觉得该替阿姨表示一下么？”

龙寒忙说：“我把车送给叔叔。”

姬梦瑶无语，说：“我叔叔的身价，你就是送他一座城，他都不会感兴趣。我提醒一下，你不是会雕木人么，给他雕一个就好。”

龙寒一愣：“这么简单？”

姬梦瑶点头：“对，就这么简单。你帮我叔叔雕木人，我叔叔教阿姨泡茶。”

龙寒狂点头：“成交！”

回到屋子里，龙寒把新挑回来的寒泉水倒进铁壶里，在炉子上烧上。

姬长空从屋子外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他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古朴的茶具。

“我们开始吧，臭小子和丫头，我就不收学费了。”姬长空微笑。

寒泉水，玲珑心，木炭火，空灵意。

姬长空细细的讲着茶。

三人听得如痴如醉。

尤其是龙寒的母亲，更是仿佛忘记了天地万物，完全沉浸在姬长空的讲述里。

在艰苦的生活之外，她终于见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陌生，但那样美好的世界。

姬长空的每一次动作，都仿佛暗合天道至理，美轮美奂，浑然让人忘了他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

将美用在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身上，也只有在这个瞬间才合适，而且是极为合适。

这一讲，用了近乎一天。

铁壶里水不断的加，一次次烧开，一次次鸣响。

直到下午，讲茶才告一段落。

姬长空拉着龙寒去给他做木人雕。

姬梦瑶也跟着叔叔和龙寒一起出去。

留下龙寒的母亲，一个人在哪里温习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