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丁……

这个名字张自成当然很熟悉，北欧神话由于流行漫画和文创作品的原因，传播程度一直很广，就算跟北欧八竿子打不着的中国，网上也一大堆人如数家珍。

不过，按照之前洛基的描述，这个奥丁和地球的北欧神话还是有些不同的。

在张自成的神念当中，一只乌鸦落在了洛基面前的耶梦加得身体上，随后无数的黑色羽毛层峦叠嶂的从乌鸦身上流淌，不多时，这漆黑的洪流便形成了一个瘦弱老人的模样。

他的白色的长发稀薄，在额头中分垂到肩膀两侧。身上是黑色的羽绒大氅，手中拄着一根未经修剪的树枝拐杖。

最显眼的，还是他的双眼，被漆黑的绷带所遮蔽，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凡间的盲人。

不过，张自成感受着自己身上的视线，清楚的明白。这个老头，不仅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瞎，甚至还比寻常人想象中的眼神更好。

不过就在这时，张自成忽然从这视线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似乎……正是他刚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所感觉到的视线？

原来，这视线竟然是来自奥丁，而非那个死神一样的骷髅？

说起来，北欧神话中，也有类似的死神形象嘛？

张自成没有着急出去，毕竟奥丁也没有直接将其叫破，所以张自成还是耐心在海水当中等待。

毕竟口袋空间已经越来越近了，自己对分身的掌控也越来越精准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奥丁明明看到自己了，却默不作声，但拖延时间对自己显然更加有利。

奥丁被遮蔽的双眼看向洛基，口中苍老的声音道：“洛基，你这么做很危险。”

洛基无奈摇摇头：“兄弟，我们要面对的可是诸神黄昏欸。我们做什么不危险？或者说，什么都不做才最危险吧？”

奥丁不为所动道：“因为预言的出现，影响了被预言者的行为，从而导致预言的发生。这种常见的故事，以你故事之神的身份，应当并不陌生才对。”

奥丁的语速很缓慢，也很坚定。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像是匍匐而行的苍老巨兽。

他的身材虽然瘦弱，站在耶梦加得身上，相较而言渺小的漆黑身影，却有种乌云盖顶的气势，倒显得比其身下的耶梦加得还要宏伟磅礴。

洛基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他看着奥丁，眼神中的情绪逐渐沉了下来。

“奥丁，以你能够看到未来的幻视之眼，应该非常清楚，纵使我什么也不做，诸神黄昏同样会到来的，对吧？”

奥丁沉默以对，但他的沉默便是铿锵有力的发言，佐证了洛基的话语。

洛基呵呵冷笑道：“这个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吗？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又何必来阻拦我做些补救？没准万一行得通呢？况且，就算我的行为导致诸神黄昏的降临又如何？和停下来等死相比，难道还会多损失些什么吗？”

“会的。”

奥丁平静道：“我们将有可能，以我们最不想见到的姿态死去，并且失去重新轮回的资格……洛基，你应该是除了命运三女神和我以外，对此感触最深的才对。你其实非常清楚，诸神黄昏，并非是什么灾难，在它的背后，孕育着真正的财富。”

洛基忽然厉声道：“那是你们的财富！”

此言一出，气氛忽然沉默了。

二人久久不语，良久，奥丁才叹息一声：“看来，你是知道了什么。”

洛基哈了一声，看似是在笑，实则眼中毫无温度：“所谓的故事，事实上就是历史的演绎。‘故’和‘事’，分别代表着已发生的过去，和这段过去的具体经过。”

“诸神黄昏，不过是世界树一次又一次的生根发芽，死亡重生……并且连带着，让整个北欧的众神，能够永恒的，动态的永生。”

“即便每次都会重置记忆，但却让他们再一次获得了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数千年。”

洛基掰着指头，假装算了算，随后惊讶道：“哦，这么看来，瓦尔哈拉那群蠢货，竟然沉浸在酒精和油脂中快上百万年了。经过百万年的岁月，还能因为进食这种低级乐趣而兴奋，不得不说诸神黄昏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说着说着，洛基的冷笑却逐渐挂不住，他缓缓变得面无表情：“所以，没错。奥丁，虽然你拥有幻视之眼，能够看到未来，但我掌握着的《故事之书》，能够翻阅我过去所经历的一切。”

“包括上一次诸神黄昏之前，我所遭遇的。以及上上次诸神黄昏，我所遭遇的一切。”

他看着面前的奥丁，沉声道：“一切的不公，一切的怨恨，一切的愤慨和绝望。”

最后，洛基耸耸肩，语气变得轻松起来，补充道：“所以简单来说，那群白痴的幸福快乐，都是用我的痛苦换来的。不用客气，毕竟我每次也同样会重置痛苦，不会记得上一次轮回发生了什么嘛。”

奥丁对此显然并不意外，或许是早有猜测，也或许是他的幻视之眼早已见证了这一幕的发生。

但他还是叹息一声道：“所以，你是想要阻止这一切？”

洛基把玩着手指，语气随意道：“阻止？这要看你的定义了。如果说我是想要阻止诸神黄昏，那没错，这也是每次轮回当中我都会做的事情，我可要好好扮演我的角色。但如果你说我想要阻止众神的永生，那你就错了。”

洛基张开双臂，背对着奥丁在耶梦加得身上行走，就像是在环抱整个九界树。

他仰头看着天空，就像是在看自己的故乡，感慨道：“我毕竟也是阿斯加德人……至少是半个。”

“虽然每次轮回，都是以我的悲惨故事为代价。你知道吗，奥丁？我为了整个阿斯加德做出无数的牺牲，有时候，甚至会变成一头母马去勾引其他公马来为阿斯加德效力，最后还给那匹马生个孩子充当你的坐骑……”

洛基说着这些，忍不住笑出声：“并且，这种事情还不止一次。我说的不是轮回，而是在单一的一段人生中，我都会做出数不尽的类似牺牲，只为了得到阿斯加德人的认可。”

奥丁对此沉默不语，不予置评。

毕竟同样是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神，这种小事还无法让他的内心出现丝毫波澜。

洛基对此并不意外，他只是扭头略带讥讽的看向奥丁：“这些，你的双眼都看不到吧？所以真不知道你所坚持的道路究竟有什么意义，就连过去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又怎么能说过去的你也是你自己？”

奥丁摇头道：“这是偌马人的哲人思考的问题，我只需要知道。万事万物，尤其是智慧，尤其是理智，终究会有不断腐朽腐败的一天。在那之前，为自己孕育新生，重新生长，才能保持自己的理智和清醒的继续存活下去。”

说着，奥丁的眉头轻蹙。

虽然他遮蔽着双眼，但从神情中也能看出一丝怜悯：“而被过去无数轮回刷新的历史所困扰的你，已经有了理智腐朽的苗头了……洛基，放弃那些无谓的过去吧，让诸神黄昏发生，重新从幼年长大，你拥有成千上万年的新生活。”

“然后，再次成为阿斯加德的工具，再一次生下能够引发诸神黄昏的怪物？并且还要我盲目痴愚的对此视而不见乐此不疲？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贱啊，兄弟？”洛基嘲讽道。

奥丁严肃道：“不，轮回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他将手中的拐杖，在耶梦加得身上一杵，世界树的树枝和耶梦加得的鳞片相撞，顿时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巨响，让奥丁严肃的话语显得更加肃穆：“过去，我是神王奥丁。现如今，我不过是一介老叟。过去，我的儿子托尔是掌管丰收和雷霆的王子。这一次，他不过是一个玩弄闪电的恶作剧之神。”

“这同样也是属于你的财富，洛基。现在的你，是九界共尊的火神，是亲手封印了自己被诅咒孩子的伟大领袖。你同样能在诸神黄昏之后获得新生，没有必要对此如此抗拒。”

奥丁的话充满诱惑，他向洛基伸出手道：“来吧，将那记载已发生过去的无谓故事书丢掉吧。未来是可以改变和书写的，你将重新拥有新的命运……”

洛基沉默片刻，像是被说动了。

他缓缓迈开脚步，走向了奥丁。与此同时，一团火焰在洛基的掌心凝聚，变成了一本厚重的书册。

随即，洛基从书册当冲，抽出一柄火焰长剑，直直刺向了奥丁。

“呃！”

奥丁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洛基洞穿了胸口。

没有血液流出，只有蒸汽从伤口不断升腾。

而这一下，就连始作俑者洛基也感到十分意外。

他怀抱着奥丁的身体，低头惊讶道：“奥丁？你竟然没有躲开？难道现在的你是分身吗？”

奥丁无奈叹息道：“我如果用分身，你不可能看不出来。”

洛基点点头，却猛然将火焰变得更加汹涌起来。

“呃——！”

奥丁在火焰的灼烧中，咬牙抵抗，随后整个人变为无数喷开的羽毛，消失在原地。

而那些羽毛在瞬息之间，便被火焰焚烧殆尽。

洛基看着裹挟着零星羽毛远去的黑影，厉声道：“所以，这一次，很有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这是我无数故事当中，第一次拥有类似神王的力量，拥有翻阅自身故事的见识，拥有最合适的孩子！我不会允许我再重新经历过去的轮回！我不求来生，我只要今世永恒！”

说着，洛基张开双臂，对奥丁高声道：“向前看吧！兄弟！不要沉浸在轮回永远不会被打破的美梦中了！你自己也说过，万事万物终究会腐朽！即便是诸神黄昏这条命运也是！我们是时候打破这永远轮回的此生了！只有时间继续前进，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进步！”

张自成躲在海水当中，大概也听明白了。

原来这个世界的北欧神话，竟然是不断轮回，以此来保持每个人对整个世界和享受的新鲜感的。

而洛基确实也是北欧神话中永远的反派，或许开头部分没有洛基的戏份，但诸神黄昏却都是他的孩子引起的。

看看洛基在神话中生的孩子吧……全是什么奇形种，要么是给人当牲口，要么是死神，要么是世界毁灭者，就几乎没有一个像正常人……或者说正常神的。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很多洛基的孩子，还是洛基变成女的自己生的，这就让人受不了的。

很难说如果别人是洛基，在此世忽然拥有了看到自己过去经历的能力，不会升起打破轮回的念头。

并且，在听完这个故事以后，张自成看着耶梦加得身上的卢恩符文，忽然有一种通窍的感觉。

毕竟卢恩符文都由系统给自己翻译过，张自成只是没有能掌握这些语法深奥的简练符号语言的深层含义。

当无意中知晓了诸神黄昏的真相，九界树的存在，以及耶梦加得所谓的‘衔尾蛇’仪式，张自成这才将这一切连通起来。

“原来是这样……”

张自成在修真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他修炼虽然大部分是参考低维的修真功法自己原创，但和以前上学学习没有什么区别。

现如今，通过情报和知识的叠加，一切信息的积累瞬间通透爆炸，张自成竟然有种极为玄学的‘顿悟’感。

本来几乎完全无法理解的，耶梦加得身上的衔尾蛇仪式符文，此时竟然在转眼间看懂了七七八八。

也就是洛基还没有彻底将其补完，张自成有自信，只要看到衔尾蛇仪式的卢恩符文全貌，他一定能够能够将其入门级的掌握在脑海当中。

就在这时，张自成忽然扭头，看向了自己的身边。

那里，竟然出现了一只瞎了双眼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