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言律歌在心里问，“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白鹿通过言律歌的电子义眼看到了他所见的一切，同时将自己的回答以文字形式投影在言律歌的视野里。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更多。

那些无处不在的蓝色孔雀与孔雀羽纹饰，它们尾羽末端宛如眼睛的冰蓝色纹样，并非装饰品，而是真正的“眼睛”。

那些雕塑的内部有极其精密和复杂的电子线路，通过密密麻麻的信号链接着彼此，最终将数据和讯号汇聚到这座城市深处的管理者、人格化AI“孔雀”上。

这些东西并非单纯的“艺术品”，而是披着艺术品外皮的科幻造物。

拍完照片的言律歌将手机还给那一家游客，在笑着接受了他们的道谢后，顺手从他们待过的地方，捡起了一张被他们遗落的宣传单。

他翻开了它。

除了一些旅游景点的介绍以外，上面还写着一些和其他国家宣传单不太一样的注意事项。

1、圣王为孔雀王朝的唯一统治者和领导者。请诸位游客对王室成员保持足够的尊重，避免发表不当言论，以免触犯我国法律法规。

2、孔雀王朝是一个高度信息化的社会。在我国，所有的“孔雀”及带有“孔雀”标识的物品皆为智能化电子设备，可以有限程度地自主活动，请诸位游客不必惊慌。

3、孔雀王朝对犯罪和违法行为零容忍，且所有公共场合皆在“孔雀”的监控之下，请诸位旅客务必注意自己的言行。但是遵纪守法的游客无须担心，“孔雀”不会对您的生活和旅行造成任何困扰。

4、如需任何帮助，可寻找附近的“孔雀”或“带有孔雀尾羽纹饰的电子设备”，向其求助。

和他自己收到的那份宣传单一模一样。

即，在这个国家里，所有人都位于人格化AI的监控之下，个人隐私是不存在的；圣王的统治至高无上，不允许任何质疑；社会有限度地对外开放，但是不管是商务还是旅游，都受到国家级别的管控。

言律歌随手将宣传单扔进了垃圾桶里。

而停留在垃圾桶上方，仿佛是用以掩饰垃圾桶存在装饰物的孔雀轻轻点头，似乎是对他爱护环境的行为表示了赞许。

“孔雀还挺厉害的。”白鹿突然说，“我刚刚尝试着去入侵那个审查官的眼镜，虽然成功了，但是却差点被它发现。”

就在零点几秒间，白鹿和孔雀两个顶尖的人格化AI完成了一次看不见的交锋。

“差一点？”言律歌奇道。

“嗯。”白鹿有些不情不愿地说，“我意识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及时撤退并且烧毁了存储器，伪装成电源老化短路的样子，没有被它追踪到。”

对白鹿这样的“黑客”来说，这简直是耻辱。

“这次输了也没关系，下次再接再厉。”言律歌笑着安慰道，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像白鹿这样的人格化AI全世界只有两个。

一个是白鹿，另一个就是孔雀。

而孔雀比白鹿要早诞生几年。

在言律歌把白鹿抢回家的那个年代里，孔雀就已经初步作为城市管理者而存在了。

“我没有输，绝对没有！是这里的设备太难用了！”白鹿努力为自己辩解，“全世界的计算机都是二进制逻辑的，就孔雀王朝这边是十二进制的！我有点用不习惯！”

“……你的本体应该是十二进制的才对，你居然用不习惯？”

“我也不知道，但不习惯就是不习惯。”白鹿说，“不过，给我点时间研究一下，没问题的。”

第一轮交锋，似乎是白鹿落了下风，但是她输得并不服气的样子，以至于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始胡乱甩锅。

但是她这锅甩得也不算错。

换一个普通的人类黑客过来，别说和孔雀干仗了，多数走进这个国家就直接抓瞎。

众所周知，现代计算机的发展始于“真”、“假”逻辑门，也就是0和1构成的基本逻辑电路。

全世界的计算机以及依赖计算机的设备基本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是“基本”呢？

因为，全世界唯有孔雀王朝不是这样的。

这个国家使用的，既不是简单粗暴的二进制，也不是昙花一现的三进制，而是诡异到让人看不懂的十二进制。

由尼罗人发明的初代电子计算机，用的基础元件是二极电子管，而同时代的孔雀王朝，则在倒腾他们二十层楼高的计算塔，用的基础元件是一种有十二极的磁性圆盘。

双方点在不同的科技树上一路狂奔。

最后的结局是，虽然外界的二进制计算机成功发展起来了，并且成功占领了全球的市场，但孔雀王朝的十二进制计算机竟然没有落下，不但在自己国家搞得红红火火，甚至人格化AI这种黑科技的玩意儿都弄出来了。

底层逻辑的差异，导致现在外界的诸多学界技术大佬，看孔雀王朝的东西都跟看黑箱似的。

就连原子能尊者，也直言在不对“白鹿”本体进行拆解实验的前提下，他也搞不懂她是怎么被造出来的。

只有言律歌隐约可以猜到，孔雀王朝的技术路线如此古怪的原因。

——因为符文体系是十二进制的。

作为一个曾经繁荣过的古老超凡国度，孔雀王朝不像尼罗联邦那样经历过颠沛流离的战乱，不像天州那样被自下而上地革命过，也不像西泽帝国统治者一样面临权利的轮换和洗牌，这个国家里掌握着知识和传承的王族一直好好地活着，并且始终站在众生的顶点。

在这样的情况下，假如他们还相信、并且愿意继续钻研古代符文，又或者他们的祖先在修炼时代落幕的最后，像弑神者一样为后人留下了遗产……那这个国家还真有可能点出些奇奇怪怪的黑科技。

比如说基于十二进制设计出来的人格化AI“白鹿”，在言律歌看来，其实不太像一段程序，而更像是“塔灵1号”之类的人工心智。

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介于科技与超凡之间的某种存在。

言律歌还没对白鹿说过这个猜测。

不过他有预感，在这趟旅程中，自己会找到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