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古董铺
作者:祝榕阳 | 分类: | 字数:4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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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跳潭
阿芙已然一副失了神智的模样,口中喃喃道:“他是因为我才死的……他是因为我才死的……”
李公子抓住阿芙的手,用力摇晃着,期望能够叫醒她,“阿芙你清醒一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你快走。”李公子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小把钥匙,将关着阿芙的木栏上的锁打了开来。
阿芙一时愣住了神,问李公子道:“你为何要帮我?”
李公子凄然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总之你快走吧,你叔父他身边有个术士,是个极古怪的人,你叔父将他视为神灵。如今你叔父对你已是失望至极,若那术士要做些什么骇人之事,恐怕你……”李公子没再说下去,一把将阿芙从木栏中拉出,塞给她一包银钱干粮,给了她一匹马。
骑在马上的阿芙却越来越迷惑了,这李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李公子仿佛瞧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道:“快走吧,趁我还清醒,还可同你道个别。”李公子说完,用力拍了一下马屁股,那白马长啸一声,奋力往远处奔去。
阿芙走了一日一夜,来到不知名的小城边,她想着叔父的追兵该是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的,便在路边的一个草屋搭起来的面店歇息下来,向店家要了一碗面。
面刚吃了两口,对面就坐下了一位身着红衣的公子,公子面容清秀,看了看阿芙面前的面,对老板娘说道:“老板,要一碗同这姑娘一样的面。”
阿芙本不想理这位公子,可等面的间隙,公子说出的话却让阿芙心中一惊。
“姑娘莫要太过悲伤了,人死不能复生。”公子说完,一副惋惜的模样。
阿芙看了一眼红衣公子,没有说话。
红衣公子又说道:“姑娘得了那位公子视如生命的珍爱,也是不易之事。”
阿芙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对那位公子说:“你这人说话好生奇怪,为何要胡乱说些无中生有之事?”
红衣公子笑了一下,道:“我说的话是否为无中生有,姑娘内心清楚。”
此时,老板将面端了上来,红衣公子从箸笼中取出竹箸,夹起了碗中的面送入口中,咀嚼两下,一副享受的模样。
阿芙瞬间动容,这位红衣公子吃面的模样与苏公子颇有几分神似,她不免黯然,眼眶中雾气一片。
红衣公子察觉出阿芙的心伤,放下竹箸,自袖中取出一方丝帕,递给阿芙道:“是在下不好,惹姑娘心伤了,若在下能解姑娘忧愁,在下乐意之至。”
阿芙听了此话,更加悲伤,“我唯一心爱之人已命丧黄泉,除非神仙下凡,不然何以令人死而复生,公子有心安慰,阿芙已是感激不尽。”
红衣公子冷笑一声,神情带着讥讽,“呵,神仙怕是没有此神通的,却不意味我不可为之。”
阿芙止住了哭泣,抬头看向红衣公子,有些不相信地问:“公子当真可以令人死而复生?”
红衣公子笑了一下,说道:“姑娘若是不信,食完面大可同我走走,我细细讲与姑娘听。”
阿芙心想,这朗朗白日下,谅这公子也不敢做出何枉法之事,遂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公子的邀请。
两人顺着公子的指引来到一汪清潭边,红衣公子指着潭水对阿芙说:“此潭水有移魂转命之功效,我多年潜心钻研,才知晓此潭水的玄机。”说罢,一眼瞥见两只正在潭边食草的白兔,抬手朝两只兔子一指,赤红色的光瞬间萦绕住两只兔子,将它们带到了红衣公子面前。
此时,阿芙对红衣公子说的话已有了两分相信,又见公子轻轻一点其中一只兔子的额间,赤红色的光芒击中兔子的眉心,兔子当场毙命。
公子将剩下的那只活着的兔子丢入潭中,水潭瞬间冒起几个水泡,随后,那只死去的兔子却缓缓睁开了眼睛,蹒跚着从地面爬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已活蹦乱跳,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
阿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指着跑开的兔子问红衣公子:“那兔子当真活了?”
红衣公子点了点头。
阿芙陷入了沉思,随后问红衣公子:“那潭中的兔子会如何?”
“自是死了。”
“这移命的法子对人用亦可吗?”
红衣公子背手道:“自是可以,只是人乃万物之灵,移命之时,死去之人会经历非人痛苦,无人能承受得住。”
“我能。”阿芙瞬间下定了决心,“公子能否等我三日,我定会带着夫君的尸首来找公子,只是不知公子此番做法,小女子要以何物报答公子。”
红衣公子缓缓说道:“既然姑娘是为救夫君性命,不如就将你二人的定情信物赠与我作为酬劳吧。”
阿芙从脖颈间取下绳子套着的那枚铜钱坠子,递给红衣公子道:“此物便是我二人的定情信物,如今能救得夫君性命,也是物尽其用,多谢公子成全。”阿芙拜谢了红衣公子,就匆匆跨上马,朝着自己曾经逃来的方向驶进。
阿芙走后不久,树林里走出一位身着玄色衣服的中年男子,默默站到红衣公子身旁,朝着阿芙离开的方向远望。
“你这位从女,倒是痴情。”红衣公子望着阿芙已经模糊不见的身影问。
中年男子没有搭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红衣公子,“公子所说的妖兽出,盛世没,可是真的?”
红衣公子笑了一下,说道:“自是真的。”他转过头,问中年男子:“如今皇帝已薨,新皇年幼,一切朝堂事宜皆是由郎中令拿主意,郎中令已大权在握,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中年男子紧咬着牙齿,滋滋恨意不断涌出,“那老皇帝真真狡猾得很,我寻了好些日子,愣是不知他埋在了何处,如今唯有将他一手打下的江山毁个一干二净方才解我心中之恨。”
红衣公子忍不住感叹:“你们凡人有时真比其他妖物更邪更毒,倒让我自愧不如。”
那中年男子听了红衣公子的话,既不惊讶也不恼怒,只平淡地说道:“这天下本就是成王败寇,我当年如此,他死后,亦是如此。”
红衣公子又问中年男子道:“那是你的从女,你当真下了决心?”
中年男子转过头问红衣公子:“煞术士还有其他可用之人吗?”
红衣公子摇了摇头道:“若非自愿,是无法抵御那潭水的妖法的,自是无法成功化成妖兽。”
中年男子掏出一方丝帕,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成王需要代价,有时连亲生子嗣都要舍弃,更何况是从女。”
三日后的子时,阿芙带着苏公子的尸首来到了潭边,此次偷尸倒比她想象得顺利许多,只是未见李公子,她本想着再与他郑重地道一次谢,毕竟上次离别之时她心中仍有怒气,倒未好好与他道过谢。
阿芙寻了几处都未找到李公子,偶然间偷听到仆从之间的闲语,说什么郎中令给所有人都赏了术士所制的药丸,只是食了药丸的人却许久未见了云云。
阿芙心中狐疑,很想去问个究竟,可如今与那红衣公子约定之期随即就到,她也无法继续耽搁下去。她想到临走时李公子曾提醒她要注意那术士之类的话,想必李公子定会有所防范,如此想来,阿芙便也不再担忧,带着夫君的尸首离了城。
红衣公子早已在潭边等候,见阿芙前来,他微微点了点头道:“阿芙姑娘当真痴情。”
阿芙小心地把夫君尸首放好,尸身已经开始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灰白的脸上亦出现了斑斑点点的难看花纹,可她却仿佛未瞧见一般,动手帮他理了理碎发和衣裳,轻柔地抚摸着夫君的脸颊说道:“夫君,以后阿芙无法再陪你了,你……你要好好过完此生,阿芙在地府等你。”
阿芙抬起头问红衣公子:“我夫君醒来之时可会痛苦?”
红衣公子平静回答:“不会。”
阿芙沉默了一会儿,将下巴向上挪了挪,低头吻住苏公子的额头,随后擦了擦眼角滴下的泪,站起身对红衣公子说:“可以了。”
红衣公子抬手施法,阿芙瞬间被赤色的光包围,她缓缓走向潭水。
潭水冰凉,浸透她的脚面,可是她却从潭水中感受到了一种不一样的力量,什么东西好像自水下的皮肤处裂开,伸展开来,包裹着她的双脚、双腿。
她感觉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那股力量随着潭水一起围裹住她的全身,她已经感觉不到潭水渗进来的凉意,相反的,她感到浑身炽热,她轻盈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某种厚重的东西囊裹住。她很想看看那种东西是什么,可白日里清澈见底的潭水此时已变成了漆黑一片,她甚至看到某种浑浊的气体自潭底徐徐涌出。
潭水已经全部将她淹没,她感到自己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窒息,她缓慢地落向潭底,一声巨响后,她仰望着潭水氤氲的表面,她知道,她已躺在了潭底。
一抹红色向她漂来,在她闭眼之前,她看到那抹红色立在了自己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