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男子一把抓住阿安的手腕，顾不得谦谦公子的形象，对她吼道：“你疯了吗？你已经不是净耀了！修了两世好不容易结出的仙晶……你是想连这一缕幽魂也不要了吗？”

阿安扯过自己的手腕，冷冷说道：“我的仙晶，我要如何便如何，你们看好煞罗便好。”说罢，将仙晶打入冰匣之中，仙晶缓缓融成了一个透明的纱幔，将赤红的光包住，那赤红的光好似被安抚了一般，渐渐缩成一团，听话地在冰匣中呆着。

阿安看着那团光，嘴角扬起了笑，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青衣男子怒气更添了几分，冷哼道：“哼，别看你如今掏心掏肺地对她，倘若有一日，她完全知晓了自己的由来，又为何受的这些苦，怕是只会恨你，半点情意也无了。”

阿安将手放在冰匣上面，缓慢地抚摸着，“若真论起来，倒是我欠她的，如今她已有了人情，我更不可坐视不管。”

青衣男子攥了攥拳，咬了一下牙，道：“若那一日到来你当如何？”

阿安缓缓放下手，过了许久才说：“若真有那一日，不消你动手，我自会了结她的性命。”

……

安娜依旧专注地弹奏着安魂曲，她的发簪在扇片上有节奏地敲打着，那根发簪，同我脑海中影像里的发簪一模一样。

安娜就是阿安吗？那我是平儿吗？为何我的魂魄是一团模糊不可分辨的光，而不像其他人的魂魄，都是他们生前的模样呢？

安娜真的会杀了我吗？

我看着老板纤细妖娆的背影，自我同她认识的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是慷慨的，慵懒的模样，我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因为什么要了我的命。

此刻的安娜，好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安娜，她让我有些害怕，我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

河边的风吹打着我的脸颊，水面上的婴灵越来越少。

杀了她。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在她杀了你之前，你先杀了她。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包里，掏出了安娜送给我的那把匕首。匕首上小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抓紧匕首，一点一点向安娜挪着步子，她的后背就在我的眼前，近在咫尺。

我举起匕首，握匕首的手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可我仍旧无法下定决心。

忽然，我的手肘处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匕首就这样插入安娜的后背，安娜猛地回过头，看见我握着匕首沾满鲜血的手，她的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松开匕首，慌乱地摇着手。

可安娜的眼神从不相信慢慢变成了悲伤，一滴晶莹的泪自她的眼角滑落下来，我第一次见到安娜哭，我那傲娇的，从不服气的老板，在我面前流下了一滴泪。我不知道那滴泪里究竟都包含了什么，因为在流下那滴泪以后，安娜的眼睛就闭上了，她向后躺到在草丛中。

空中的扇叶和簪子也掉落到了草丛中，扇子破了，只剩下一片片残败的扇叶，有些扇叶有了裂痕，黑色的表面上长出了白色的裂纹，好像白色的骨骼忽然碎裂，长出了黑色的裂痕。

簪子也掉了下来，上面的红宝石不见了，簪子身上却沾染了一点红色液体。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触摸上那滴液体，墨儿自尽的景象出现在我的脑中。

这是那滴血，安娜一直宝贝似的的存了这么多年，这是那滴拥有人情的血。如今，安娜的法力不见了，那滴血也无法再化成红宝石的形状，她的扇子，她的戒指，还有她，都无法变成原来的样子了。

我跪倒在地，奋力地向安娜爬去，将她搂在怀中，痛苦地大喊起来，“安娜，你醒醒啊，我是平儿，不，我是墨儿，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呢，你忘了吗？你醒醒啊，我是姜平平，你还欠我工资呢，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姜平平，你怎么这么蠢呢？她可是为了你连仙晶都不要了的阿安啊……

“倒是我小瞧你了，没想到你真能伤得了她。”河面上方，身穿白衣的面具人悬在空中，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安娜，带着笑意说：“省了我许多力气，我要谢谢你吗？”

我看着他大吼道：“刚才那一下是你！”

“可举起匕首的是你啊，你要是没有动念，我还真帮不了你，如今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面具人说完，口中念起符咒来，随着他嘴巴的动作，河面上，本来已经被安抚的婴灵重新从河水里钻出来，滔天的怨气自他们体内升起，全部汇集到了天上。

怨气升起的地方，大片的天启符文仿佛蔓延生长的爬山虎，很快就占满了大半的天空。

我傻愣愣地看着面具人做的这一切，却丝毫没有办法，安娜不在了，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了，我真没用，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就当面具人在河面忙这一切的时候，另一个面具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伸出手一把抓向我怀中的安娜。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向下掰了下去，面具人一时吃痛，收回了手，另一只手握着手腕向后退了两步。

我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毫无章法地在他面前挥动着，“滚！滚！”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抢走安娜，即便是她的尸体也不行！

面具人一把夺过我手上的棍子，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继续向安娜抓来，我一脚踢上他的手，如此还不解恨，一双腿又接连踢上他的肚子和胸口。

我脱下外面的罩衫，将安娜绑在背上，同面具人打了起来。

面具人虽然受了伤，可我背上背着安娜，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肚子上挨了好几脚，嘴里很快有了腥味。

“阿泰，不要管他们了，走吧。”河上的面具人朝着我面前的面具人喊道。

我面前的面具人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颇有些不甘心，可终究还是转过身，随河上的面具人一起离开了河岸。

我正纳闷这两人为何忽然决定离开这里时，便听见不远处响起了警车的声音，我想着现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无法同警察叔叔解释，就也背着安娜离开了河岸。

我背着安娜走了很久，她在我背上睡着，仿佛一回到店里就会醒过来，同我说：“姜平平，表现的不错嘛，明天给你涨工资……”

“姜平平，我饿了，你平时最喜欢吃的那个味道像屎一样的东西给我点一份……”

“姜平平，吾同侬讲哇，侬一个小姑娘，要精致一点侬晓得伐，再也不许穿的这么随便啦……”

我打开古董铺的门，将安娜放在沙发上，轻轻拍着她说：“老板，到家了，你可以醒过来了。”

然而她依旧躺着，没有任何反应。

“老板，你睡姿很美是不错啦，但是你醒着的时候更美哦，你……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我……”我蹲下身，将脸埋在双手里，很快，我的手就泡在了泪水里。

“这怎么回事？”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放下手，看见了站在我面前，长着一对黑耳朵的小姑娘，此时，这个小姑娘正弯腰看着安娜，小姑娘的身后，系着红色绸制蝴蝶结的尾巴优雅地摆动着。

“你是……露娜？”我犹豫地问她。

小姑娘瞬间跳了起来，欢快地问：“你看得见我？”

我点了点头，小姑娘拍了两下手，又很快将手放了下来，一只手垫在另一只手上，手指点着脑袋问：“不会啊，你一个人，怎么能看见我呢？难道说安娜的封印解除了？”

“封印，什么封印？”

“安娜怕我时不时变幻出人形吓到别人，每天只允许我在子时到丑时之间才可变幻出人形，但是你懂的，那时候街上哪有什么好玩的啊，全都去睡觉了啊，我又不能叫他们起来嗨，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变人形挺无趣的，索性就不变了呗。”小姑娘一脸丧气的表情。

“你长那么丑，肯定会吓到人啊。”另一个声音从鱼缸处传了过来。

我转头一看，一个人身鱼尾的小男孩正趴在鱼缸上跟我打招呼，“嗨～～”

我一下子懵了，这又是怎么回事，“你是泉先族的？你不是食人鱼吗？怎么成鲛人了？”

“怎么说呢，在我们族中，一些血统不太纯正的鲛人确实会吃人啦。”小男孩舔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看得我虎躯一震。

“不过我不是吃人的泉先哦，我可是大公主的儿子，只不过……哎……”小男孩顿了顿，“其实我一直运气挺好来着，堪称族中锦鲤，就那么一次。”

我听得云里雾里，“那么一次怎么了？”

“他被人抓了，做成了烤鱼，哈哈哈哈。”露娜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你尾巴是不是又痒了？”小男孩竖起鱼尾，将身子向鱼缸外面探了探，脸上带着挑衅说道。

“那天是我一时大意，别以为我打不过你，老资可是踩着你们全族的食物链的！”露娜掐起了腰。

“来啊，谁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