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手机阅读

道藏天殇

作者:无序的熵 | 分类: | 字数:33.1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终末的新生

书名:道藏天殇 作者:无序的熵 字数:5327 更新时间:2025-01-23 08:17:41

乌云破晓,蒸腾八日之久的阴霾终于散去。

鬼蜮遭遇阳光缓缓融化,被此方天地尽数“吞食”。

这片奇异的世界坍塌了,连带着紫蛸庞大的身躯,与无数不知名的怪诞存在一同被埋葬在地下,群山恢复原貌,依然碧绿。

武观风等人劫后余生,纷纷露出笑容。

秦风与姜保保面面相觑,只有秦风怅然若失。

姜保保收起血族真身,两三步落在他身前,眉开眼笑,抱拳拱手道:“无涯先生,你那一剑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某自愧不如。”

秦风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走到紫蛸消散的地方,他很清楚,斩出那一剑的不是自己,有人替他挡了灾劫。

可究竟是谁呢?

秦风心里有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面目,他却知道是位年纪不大的剑客。

因果之法最最神秘,无迹可寻,也无从捉摸,他想着之前的事情,一屁股坐在鲜草地上,试探性的敲敲打打,脚边土壤殷实,敲上去咚咚响,什么异常也没有。

就像是一场梦,了无痕迹。

离人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迷雾消散之后,大量修士、商甲之流溃逃,藏在暗处的魔道修士趁机兴风作浪,大肆掠夺,赚足了钱财后匆忙出城,逃往苗域深山。

碎花裙的女子白日撑伞,蹲下身子轻轻拍打少女后背,帮她理顺气息。

姜月明跪坐在地,手心里攥着一枚吊坠,泣不成声,她扭过头,希冀着能从女子那里得到些许希望,沙哑着声音道:“师伯,我师兄去哪里了?他会不会回来啊。”

姜月明依稀记得她深爱着的那个人,却忘记了名字,与他相关的事物没有消散,比如这枚成对儿的吊坠,再比如魂魄中潜藏着的庞大生机,一切的一切都在预兆着一件事。

有一个和她关系很深的人不见了。

碎花裙的刘烁桦罕见的流露出些许温柔,发自肺腑的心疼,嘴上却不说安慰的话,讥讽道:“我只能确定一件事,你弱到找不回心爱的人。”

姜月明弱吗?

其实不是这样的,不论是出身,还是天赋,都可排在前列,被冠以“血妖女”的名号,同为三小杰之一,声名显赫,当然不弱。

她抿着嘴唇,擦去眼角的泪水,踉踉跄跄的朝着城主府走去,半炷香后她出来了,擦了擦手上的血渍,手里攥着一道针对自己的密令。

然后她朝着黑市走去。

刘烁桦一直不急不缓的跟着,看她要做些什么。

经过那座毒酒楼,脚步停顿些许,大门紧闭着,施加了几层防护,这挡不住她,姜月明甩出几根细丝,将法阵与门板一同割成数块,在店家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打了一壶“毒酒”。

复又出门来,继续朝着黑市深处走。

白天的黑市略显冷清,没有夜晚的繁闹,这块地方其实暗中是受保护的,地下有数不清的暗道、密室,用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姜月明小口小口喝着毒酒,辣的脸红,呛的咳嗽,她对于那个人的印象更深一点,因为那个人本来就有一部分藏在她的体内。

走到个紧闭着门的四层精致小楼,在刘烁桦错愕的目光中,姜月明将剩下的酒倒在了门边上,气愤的又跺了几脚,然后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一把火烧了“娇香苑”。

火烧青楼,这是多少女子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刘烁桦撑着伞,哭笑不得。

黑市这最后一片净土也不复存焉,火势凶猛,凡水根本无法扑灭,里面的美人丑态百出,争抢着跳出窗户,你推搡我,我踹你一脚,半天风情全无。

已经走远的姜月明惆怅的咽了口口水,送手到嘴边,才想起酒壶都扔掉了。

她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一滴的回忆与师兄相遇的故事,又慢慢放空心思。

半个时辰后,偶遇逃出城主府的照北,他恭恭敬敬的打招呼,眼睛里的邪淫欲望想要掩饰都做不到,被姜月明的千机丝削去了脑袋。

她就这么走着,逛着,直到念头通达,心里再也没有了半点阴霾,一颗心犹如琉璃,清澈透亮。

看了眼天色,阳光正茂,姜月明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斜靠着,伸出手去抓太阳,眉眼弯弯。

姜月明摇晃着小腿,享受着阳光的美好,突然说道:“师伯,什么是喜欢啊?”

刘烁桦坐在另一边,没有打搅她晒太阳的雅兴,笑道:“有人说喜欢就是一见钟情,也有人说是见色起意,惺惺相惜也是,日久生情也是,患难与共也是,共赴黄泉也是,鸡毛蒜皮、相夫教子同样是,喜欢这两个字的意思可大了去了。”

姜月明柳眉微蹙,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说的话牛唇不对马嘴,“师伯,你很强吗?”

大白伞下的刘烁桦整个人藏在阴影里,又像是置身于一簇花丛中,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了。

刘烁桦其实是挺简单的一个女子,只爱花与道,向道之心无比坚定,尤其是在那个名叫吴道年的傻子死了以后,心里最后的那点情愫也随之一同埋葬在了时光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终末的新生

记得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吴道年作为演法境大修士,年纪其实不算大,正处于青壮,固执的把自己折腾成糟老头子的模样,一说起那些个徒弟,就气的吹胡子瞪眼,个个“不务正业”,没有一个愿意继承唯心道剑。

如果说当初的吴道年能够吐露心意,哪怕自己终究会离他而去,那个大荒中走出少年同样能够走下去,真正的登临山顶,超越自己也说不定。

因为那个少年更简单,纯粹的像是一捧清水,一心一意,只在意一人,只爱一剑。

刘烁桦难得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天空,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傻瓜,喜欢要说出口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月明狐疑的看了一眼便宜师伯,双手环胸,如临大敌。

刘烁桦忍俊不禁道:“没说你,何况我也是女人。”

红裙少女试探性的问道:“真的?”

刘烁桦笑出声,非常肯定的点头,“骗你是小狗。”

姜月明想了一会儿,说道:“师伯,以后我跟你修行吧。”

刘烁桦反问道:“为什么这么想?”

姜月明眼神清澈,眸子深处仅有的那点暗淡红光也消失不见,仿佛世界上最单纯的处子,“因为我要变的很强,强到师兄哪怕真的死了,也救得回来。”

刘烁桦思量片刻,同意了这个请求。

姜月明蹦蹦跳跳的起身,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悄咪咪的从储物法器里拿出那卷金线蜘蛛丝织成的布匹,郑重的交给碎花裙女子,正色道:“师伯,这是我师兄的东西,请你代为保管。”

刘烁桦没有拒绝,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收下东西后,继续与少女漫无目的的闲逛,“值得吗?”

姜月明笑嘻嘻的,转过身倒退着走路,摇晃着小手,指着自己心口,煞是可爱,“师伯是第二个问的人,我的回答仍然一样,值得的。”

刘烁桦不再劝了,左手拇指缭绕有接近透明的花瓣,随时准备着,以防不测。

姜月明的指尖有一枚灵种,名叫“迷蝶灿神”,属于非常强的神魂类灵种,此刻她要用这枚得来不易的灵种,去做一件极其败家的事情。

她将这枚灵种放在自己眉心,缭绕的神秘气息逐渐从她脑海里剥离出一种玄妙的东西,如抽丝剥茧,连绵不断。

姜月明额头冒出细汗,脸色白的吓人,与之一同被抽出体外的,还有她眼里充斥着的爱意,“师兄不会走远的,我得找他回来,世人都说,事不过三,师伯你说是吧。”

姜月明身上宝贵的东西有很多,比如有成仙之资的这幅躯壳,一体双魂、极品千机丝等等,但她最在意的,永远是私藏下来的,那一缕师兄的魂魄气息。

如今她主动放弃了,连同满身的欢喜,一同被自己的灵种撕扯了出来。

少女惨然一笑,走进刘烁桦撑着的大伞中,两个女子一起出了城,消失在旷野中。

寄托着她的思念,那一缕气息流向离人关外的大山深处,莫名其妙的钻进某个空间里。

苏默负剑在身后,遥遥与某个存在对峙,忽然一股情绪钻进心湖,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他摸了摸脸颊,有些湿润,可他没有回头。

他觉得愤怒,极致的愤怒,像是被抢了珍贵玩具的孩子。

他想出去,但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紫蛸身死,确认无疑,但祂死后留下了一些东西,裹挟着少年来到这个漆黑的世界,眼睁睁看着风景距离自己越发遥远。

他提剑冲了过去,与黑暗中的无数人影、兽形厮杀,在看不见的时光里,一个人一把剑,杀来杀去。

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无法想象,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变成了迟暮的腐朽老人,佝偻着身子,执拗的提起剑。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当初在大别山脉,解水地煞深处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只是那一次的厮杀对象,是大道之音。

又过了很久,黑暗中的影子都死光了,独独留下苍老的剑客,和一枚还在顽抗的“奇点”,这是那头紫蛸的本源。

在漫长光阴中,紫蛸吞噬了所有被杀的影子,变的越来越强大,老剑客只好强行提起精气神,不知疲倦的出剑,要么活着出剑,要么等着被吃。

这个黑暗世界的法则便是如此残酷。

终于有一天,那枚“奇点”失去了动静,安安静静的躺在老剑客手心。

剑客老了,仍旧是剑客,精气神更胜以往。

与那次一样,剑客没有回头,毅然走出了这片让人有着浓郁眷恋的“沙场”,眼前是光阴流转,日月变迁。

苏默一点点恢复年轻,置身于无数光线中,他嘿嘿一笑,踏破最后一重壁障。

坐在地上失神的秦风眼眸渐渐明亮,一下子站起身来,放声大笑,笑声狂傲不羁,也有欣慰。

“千重险,万重难,唯有道心永不变。”

“持道者,行大道,命运谔谔一剑破。”

“道法自然天道隆,心静神定入无形,法力妙得天地灵,执心守道道自清,命运愕愕自可改,劫难翻翻有变数,老祖宗诚不欺我!”

已经走远的姜月明回眸一笑,百种风情,下一刻面庞扭曲,额头青筋暴跳,欣喜之情眨眼不复存在。

碎花裙女子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如雌鸟护雏。

一头大黑驴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亲昵的蹭了下少女的手臂,眼中灵动非凡。

又走了一段路,身着黑衣,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影追上小姐步伐,惊奇的围着黑驴打圈,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个黑袍老者抚着胡须乐呵呵的,手里提着四颗大好人头。

剑门山中,捧着食盒哭泣的阿尧揉了揉眼睛,乐的合不拢嘴,飞快的绕着群山奔跑,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呐喊,“小师兄又回来啦。”

陷入沉睡的神龙狄阴被吵醒,气势汹汹的冲出来,狠狠敲了阿尧一个板栗,没好气的道:“大白天的喊啥喊。”

然后它好似明白了什么,又揉揉委屈的阿尧脑袋,义正言辞道:“天大的好消息啊,继续喊吧,今天不睡觉咯。”

阿尧举起狄阴,抛来抛去,大笑道:“我是真开心啊。”

周光正走出道火殿,周身簇拥着剑门山的其他弟子,两个方向的人相视一笑,当晚剑门山大摆宴席。

只有狄阴反抗不了,被已经跻身万法境的阿尧逗弄,没好气的剐了他一眼,转而飞向周光正等人。

北方的娇憨少女歉意的对早已死去的女子道歉,含糊的说着抱歉的话,把匕首丢在一边,跑去厨房打水烧开,坐在木桶里仔细擦拭上的血渍。

少女身材丰腴不少,如羊脂般的洁白,美中不足的是,娇嫩肌肤遍及着骇人的伤口,虽然早已愈合,仍旧触目惊心。

擦洗干净后,少女换上从裁缝店里找人做的那件丫鬟衣服,与郑家的家丁服装一模一样,似乎是为了一眼就被将军瞧出,故而又梳了一模一样的发髻,找出铜镜补充女红。

做完这一切后,娇憨少女关上门,向南方出发。

屋子里的尸体与匕首悄然消散,不留一丝痕迹,唯一有人住过的痕迹,还是那洗澡盆里的袅袅热气。

问道山上,落魄道人说了句没劲,拄着招牌,又念起常说的那些打更词,“富贵命,穷途路,也不扰了打更人,三更夜,莫点烛,亡魂冢,鬼恸哭......”

独独留下鬓角星霜的年轻男子在山顶眺望,他哑然失笑,收起情绪下山,想起家中还有一堆杂务要处理。

匪老三挺惨的,宋老鸨救火身死,临走之前撂下狠话,“那个挨千刀的土匪头子要是不肯管青楼,你们一个个都都下来陪我”云云。

所以刚返回离人关的匪老三就成了花簇中的一抹别样风景,身边莺歌燕舞,他反而不太适应,手都不知道放哪里,没办法啊,这群小姑娘还真不是他的菜。

跟自己女儿一样大的年纪,哪里能下得去手,只能看着,干着急。

唯一叫他觉得遗憾的,是应顺的死亡,魔道的手笔,那伤口一看便是千机丝。

当天傍晚,城主被人发现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府邸,看样子是死了有段时间了,诺大的城主府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行凶者十分嚣张,以城主血液刻下血淋淋的几个大字,上面写着两个道理,“教不严,父之过,掌权人公报私仇,该死”。

临危受命的武观风暂代城主职位,统领全军扫除境内魔道势力,好一场惨烈,大大小小伤亡三百余人,斩杀血宗、止生山二百多。

原本乌烟瘴气的离人关清澈了不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武观风嘴巴严得很,手底下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是有骨气,大夏来人问话之前就统一口供,说是山中剿匪突遇迷雾,遭了劫难和异兽,对紫蛸、鬼蜮只字不提,讳莫如深。

这是他返回途中,那个白衣剑客亲口告诉他的,他相信那个顶顶强的剑客,所以愿以保守秘密。

离人关外,瘪三儿恭恭敬敬的听着上宗嘱托,然后匆忙返回据点打探北方情报。

白衣剑客笑问道:“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剑意真成了?”

年轻的俊朗剑客眼中偶尔还会闪过些许沧桑,他拔剑半寸,寒光凌冽,笑道:“师父是天下第一的剑仙,当徒弟的自然不能落后。”

白衣剑客爽朗大笑,使劲拍了拍徒弟肩膀,“什么剑意?”

年轻剑客买了个关子,没有明说,“你猜?”

白衣剑客笑骂一句“臭小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两人出发北上。

这一趟真是累,打生打死不说,辛苦温养的剑气全用光了,不过千金散去还复来,天晓得会不会是一桩大美事呢。

年轻剑客历经生死艰难,与死亡边缘守心守道,一次次覆灭,又一次次重生,人如此,剑意也是如此,名为“启明”。

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