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暗叹，天下人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清了清嗓子，道士将收在怀中的三样东西摆上桌子，依次是碎银子、一筒黑色竹简、宝石转轮，“紫蛸近乎与天地同寿，想要彻底杀死某一只的话，其一是念诵真名，利用因果大道抹杀，这个世界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两个人，其一是无涯先生秦风，另一人则是召唤鬼蜮的那人，但是吧，这个......”

“但是怎样？”姜月明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紫蛸一日不死她们就无法脱困，只有陪伴世界走向灭亡这一条路。

道士搓着手，有点难为情，不忍道：“以剑心斩魔，散尽修为，同归于尽，永永远远不得超生，几乎是从因果层面上被抹除了存在，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天地之间所有与他有关系的存在都会丢失部分自我或者是记忆，挺残忍的。”

这种结果姜月明无法接受，身上的苦楚都快溢出来了，问道：“先生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吧。”

“聪明，你其实漏掉了一些很关键的信息，狗皇帝死后仍然携带者两只神兽与千军万马，这很可疑，还有救你的那个田息将军，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个田息怎么保存下来的意识？”道士又一拍桌子，贼眉鼠眼的笑着，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还未继续讲解，突然面色大变，猛地抬头向门外看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夜幕中，年纪较大的白衣男子摊摊手，无奈道：“哎呀哎呀，被发现了，徒儿，我就说不能偷听吧，剑客行事最是要光明磊落的。”

少年扶额，这一口黑锅就这么砸了下来，向前走出一步，没好气的道：“师父你真的不要面皮，以后出去我绝对不会自报家门的。”

年轻剑客没有计较徒弟的不敬，只是轻轻踢了一脚徒弟，望向面前的道士与女子，笑道：“方才听两位相谈甚欢，也有涉及我师徒二人的事情，这才在旁洗耳恭听，勿怪勿怪，徒儿随我见过道长。”

少年手掐道印，见礼道：“见过道长，早年承蒙搭救，感激不尽。”

这对师徒迈步走进房中，烛火虽然微弱，当少年的脸庞被这一点微光照亮，端坐着的姜月明喜极而泣，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滑落，生离死别最伤人，久别重逢也最欢人心。

落魄道士神色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就没发现啊，这秦风真的有这么强？刚才他在吹牛的好不好，想要以“神”境的剑心斩杀紫蛸，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难如登天。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带这样玩的。

姜月明低着头，事到临头却不敢直视缓步走来的少年。

苏默神色复杂，喜悦、憎恨、迷茫一股脑的涌了进来，见到姜月明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一切，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见那道人伸手，也不矫情，一屁股坐在女子身旁。

姜月明羞红了脸，依旧低着头掰手指，像是做了错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曾对这个心上人做过难以想象的狠毒手段，究其原因就是那枚由阴血髓与女子精血提炼成的寒石。

她其实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情绪一直涌上心头，欣喜着哽咽，憋了半天愣是一个屁没放出来。

另一边，秦风拉开椅子，坐到另一侧，呵呵笑道：“道长不用如此拘谨，我师徒俩也不是什么坏人，你继续说，就当我们不存在。”

道士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骂开了，表面不露声色的轻轻将折扇放下，“嘿，好一个道通九重天的无涯先生，真当了不得，来了多久？”

秦风不肯说实话，搅着浑水，“刚到啊，只有你一家有光，好奇嘛就来看看，徒儿你说是不是？”

又遭师父踢了一脚，苏默翻了个白眼，诚实道：“约莫两个时辰了。”

被揭穿真相，秦风笑而不语，视线斜向那女子，笑道：“丫头，不是让你尽快离开吗？蚀骨虫没起作用？还是鸣玉仙剑丢了？”

姜月明抬起一丝头，悄悄把怀中的白色仙剑放在桌子上，推出一段距离又抽回手臂，声音细若蚊声，“秦叔叔对不起，我没用这把仙剑......”

秦风笑眯眯的推回鸣玉仙剑，又看向自家木桩人，没好气的道：“傻小子你是树疙瘩啊，你这相好的可是救了你不止一次了，傻愣着让人看笑话，快点道谢。”

苏默转过头，瞥见她眉心的一抹血迹，又向下看去，姜月明与小时候不一样了，明明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四岁这般大，两年时间那个小女孩就长开了，明媚温柔，又带着写妩媚，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魄的红色双眸，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双眸子里隐藏着什么东西，肯定不是现在这般清澈见底，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紧张道：“姜姑娘，好久不见了，你在血宗过的还好吗？”

这话一开口，苏默就后悔了，明摆着的受尽了苦，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的父母因血宗而死，问道山也因此落寞，他怎么能就这么轻飘飘的放下？

道士轻咳一声，终结了这越来越尴尬的气氛，将竹简推向苏默，“小哥可要再算上一挂？”

苏默如蒙大赦，感激不尽，以至于姜月明说了什么也没能听到，感慨道：“道长真乃天人也，当初那场大战我已经全部记起来了，如果不是你那只忘忧签，我恐怕会彻底沦为杀道魔头。”

“你不怪我？”道士狐疑的望向苏默，语气幽幽。

苏默摇了摇头，“生死乃是我自家事，道长能提供帮助已经是实属不易，我父母的残念魂魄如今就在轻语剑中吧？这全是道长的善举，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总好过魂消魄散。”

道士大喜，“善。”

好人啊，多善解人意的好青年，落魄道士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用再挂念着背负杀道因果的隐患，又杀不得的憋闷。

“确定不算一卦？”

“不必了，我已经心中有数。”

“善！那姜姑娘呢？今天大喜大善，这一卦不收你钱，不要我可就收回去了。”

道士正要收回发黑的竹简，姜月明突然抬起头，以迅雷之势抽出一根签子，匆忙瞥了一眼，在其余人没能反应过来之前递给道士，眼眸中闪烁着求助的神采，不敢看其他人，又低着头掰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姻缘签，姻缘签......”

苏默满头雾水，身旁的人说的苗疆话，他听不懂。

道士会意，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突然抱头惊呼道：“坏事了，下下下下签！这下全完了，一辈子都完了。”

苏默有点紧张，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姜月明，她的脸更红了，像是要滴出血来，赶忙发问：“什么字？怎么是下下下下？有这样的？”

“你这么关心，你媳妇啊？”道士小心护住竹简，打趣站起来的少年，揶揄道：“解字来说，这种运势几乎无解，一辈子都得搭进去，想要破解，只有一个办法。”

苏默赶紧问道：“什么办法？”

道士没好气的道：“你媳妇啊？”

在少年没注意到的角落，羞红了脸的姜月明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直到多年后，身旁的少年仍旧不知姜月明到底抽中了什么。

下下签大凶，至于下下下下签，纯粹是胡扯，两负相乘得正，这是道人在老家的旧书里看到的记载，至于什么是“乘”，大概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年代久远，算法也早就不一样了，这些东西也就成了的破烂书，千万年前的历史遗留老黄历，实际上这枚签，是上上吉。

苏默被怼的面红耳赤，见那道士隐有笑意，明白自己被耍了，无奈又坐了回去，看样子应该没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