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莞和道因就在议事厅等他们两个。

林莞看上去瘦了一些,黑了一些,人倒是还精神着,只是唐无机瞧着总觉得她可能不是很开心,隐约带股强颜欢笑的味道。

道因还是老样子，波澜不惊。

他们彼此打过招呼，林莞就说：“我来前给夏侯夫人递过信，她是希望我们关键时候能够帮一帮姜承的。你们怎么看，要是大家都愿意的话，我不介意和蜀山派声望仇恨的。”

唐无机和单夏本来就打算刷刷魔族的好感度,自然是觉得这样再好不过。道因想必是路上就已经和林莞说好了，没表态。

“对了,我们来的时候好像看到另一波不是蜀山派的武林中人也在往这边赶。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家的？”

“看服装应该是。带头那个估计就是皇甫一鸣吧？对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单夏苦笑：“我们早几天已经见过他儿子了。皇甫一鸣这个老匹夫,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乱啊,他来了，我看姜承和蜀山是没有和解的希望了。”

林莞皱眉：“总要试试……蜀山的还没来？怎么来这么慢？”

“蜀山那群已经来了一波了，第二批是有点慢，怎么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没人来接洽一下？”

单夏不知道，其实哪是蜀山接洽得慢，他们已经来了，只是碍于皇甫一鸣的面子才在营中等着他到达现场一块来谈判——人家毕竟实力雄厚，声明远播，即使蜀山派超然于江湖武林中，弟子们也免不了各地走动。所以他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让皇甫一鸣下不来台——不过是等等他罢了。

而姜承作为魔君回到魔族之中的消息，也已经让皇甫一鸣悄悄地散布出去了。他注定是要拿这些魔族的命来换自己的江湖名望的，自然不能给姜承再悄悄回到明州夏侯家当义子的机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所以这会江湖上实际上也已经蠢蠢欲动了，有不少小门派和游侠已经往覆天顶赶来，好分一杯斩杀魔族的羹。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流落在外的魔族听到了风声，也在往这边赶来，想要投靠姜承。

所以林莞说的试一试，其实已经不顶用了。蜀山即使想要放过他们，也架不住群情激动。而且他们一贯的立场决定了他们还得担当击杀魔族的主力。

但在这时候，蜀山也还不知道消息已经被漏到江湖上去了。这次奉命来谈判的人是凌波，她在门派年轻一辈中声望较高，一直是类似大师姐一样的存在，因而不用担心会有门下弟子不听她命令的情况。

几名长老级的道长也是考虑到她心思比较豁达，如果覆天顶的魔真的没做过什么恶事的话，他们的意思是也不必赶尽杀绝，可以放过他们，以观后来。

至于那名浑身筋脉尽断的弟子，草谷是有办法医的，只是药材难得，她的意思是，如果姜承愿意赎罪代为取得……这事也还有转寰的余地，既然是误伤，姜承之前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差，倒没必要让他去偿命。

凌波充分会意了长老们的意思，就等着皇甫一鸣到了。期间夏侯瑾轩也早醒过来，他跟凌波了解过情况后，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就回到覆天顶上告诉姜承这个好消息。

没成行是给皇甫卓劝住了，一句话——人言可畏。你一个夏侯家的少主，光天化日之下往敌方阵营跑，这让夏侯家以后怎么洗得清跟魔族的关系。姜承的魔族身份又这么特殊，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江湖上该有传闻说她娘当初是早知姜承妖魔身份，故意抱回去养的了。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包括夏侯瑾轩在内，都不知道啊，夏侯瑾轩少不得也要为他娘的名声考虑一下。

夏侯瑾轩最后就没回覆天顶。他对自己从小就敬仰的皇甫伯父很有信心，对交谈过后的凌波也很有信心，认为谈判那天和解已经是妥妥的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皇甫伯父一心要拿覆天顶上那批魔立一场威的话，怕是半夜爬也要提前爬上覆天顶去。

可惜他并不知道。他满心的，都是希望蜀山和自己的世伯能给姜承一个正义又公平的裁决。

他怎么会想到，在两个向来有宿仇的种族之间，哪里会有什么能让双方都满意的公平又正义的裁决呢？

林莞到达的第二天早上，皇甫一鸣到了。皇甫一鸣和凌波了解了情况，稍事休整后，蜀山的三十多名弟子、皇甫家约二百名弟子以及游侠若干一起浩浩荡荡地往覆天顶走了。

这时候覆天顶上的魔总共也才不到百名而已。

一开始氛围还是好的，凌波作为蜀山派的代表，显得冷静又理智，她先询问了姜承的底线，得知他的要求是覆天顶上的无辜魔族不受牵连，心里对结果已经较为笃定。便笑道：“我们蜀山派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但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这段时间我在山下也寻访了一些附近的山民，得知他们确实鲜有为祸人间，因此只要核实了，你们也能够保证绝不下山为非作歹的话，我看倒是不必非杀个你死我活。”

姜承顿时一喜，远远地看了一眼夏侯瑾轩，得他暗中肯定之后，知道凌波可信，更加放心。便道：“只要不累及无辜，我打伤贵派师弟之事，要我如何赔罪也无怨言。”

“慢着，老夫有话要问！”凌波正要回答，却被皇甫一鸣抢了先，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好先看看他要说些什么。

“皇甫门主请说。”

皇甫一鸣冷笑一声：“老夫以为凌波道长调查的方式有些不妥。你去调查活着的人如何查的到这些妖魔到底有没有作恶？众所周知，山民在山间住得极其分散，依我看，以这些妖魔的凶残，恐怕不会留山民的亲近之人活口吧？即便他们有杀人，怕是也查不出来。”

“这……”凌波面露难色，“可即使山民的亲近之人都被杀光，只要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其他山民也总会得到消息……”

“就算他们不曾害人，可山下镇中百姓的情形凌波道长没有看到吗？这些百姓得知附近山头上住了妖魔，惶惶不可终日，是多么盼望我们能把这些妖魔都收拾干净啊！蜀山派莫非要顾及的是这些妖魔，而非百姓吗？”

皇甫一鸣这借口找得也算不错，山下的百姓确实都对这群妖魔提心吊胆的，恨不得蜀山的道士和皇甫家的人把他们都杀光了。

这点凌波自然也知道，所以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以她的看法，只要妖魔没有伤人的心，回头跟百姓解释清楚也就差不多了，所以此前并不觉得这算是一个问题。

冷静下来之后，她认真打量了一番皇甫一鸣，暗暗心惊。她开始意识到皇甫门主跟自己想像的有点不一样，他这么千里迢迢赶来覆天顶，又带了这么多手下，根本就是打着杀光这些妖魔的主意！

其实别说她吃惊，就连夏侯瑾轩和皇甫卓也很是吃惊。夏侯瑾轩忍不住站出来劝道：“皇甫伯父，恕小侄直言，山下百姓盼着您和蜀山的道长杀光这山上的妖魔，归根结底，乃是他们对这些魔族并不了解之故，倘若我们居中调停，假以时日，必能使误会消融。”

皇甫一鸣微微挑眉，看着夏侯瑾轩似笑非笑：“夏侯贤侄回护姜承之心伯父很是理解，毕竟，他曾是你大哥嘛！”皇甫一鸣刻意咬重了大哥二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懂的。但是还望贤侄明白，姜承如今既已是妖魔，就不可像看人那样看待他了，万一他哪天发起狂来，说不定连贤侄都失手杀了！”

他在夏侯瑾轩不可置信的神色中，微带得意地继续道：“我听说，他是什么魔族的魔君吧？这是魔族的头领了？哼，连他们的魔君都会失控，他们这些妖魔又拿什么保证自己哪天不会失控伤害无辜？”

单夏听不下去了，出来道：“胡扯！你这是说为了防止他们做坏事，所以要在他们做坏事前就先把他们杀干净了？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防范于未然，这就是对待妖魔的正理，难道蜀山的道长们不是这样做的吗？”

凌波有些挂不住脸了。

其实蜀山经历代仙剑男主的洗礼，斩妖除魔的作风已经变得比较开明，门中也有不少弟子认为妖魔也和人一样，有思想有性格有作风，不能一概而论。但这只是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仍然是认为是妖魔就要杀掉，有些人拜入蜀山门下的初衷完全就是学好剑法道法，杀尽天下所有妖魔。

李及丰就是其中的一员，所以他就算没说话，心里对凌波的做法已经很不苟同。如果妖魔都值得同情，那谁去同情那些已经被妖魔杀掉的人类？这天下就该只有人类活着，才不会有那么多受害者！

皇甫一鸣见夏侯瑾轩一时也愣住了，拔出腰间的剑道：“天下妖魔都该杀，你们说是不是！”

“是！”

整齐划一的回应声响彻整个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