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缓缓睁开眼，昏黄的世界慢悠悠地铺展在他的眼前，此时日暮，墙皮斑驳脱落的小区被高楼大厦所遮挡，而楚子航就站在这样管道暴露在外的老旧居民楼前，忽然感觉无比亲切。

成排的梧桐荫着红色的人行砖道，树叶繁茂，叶片的间隙把日暮的阳光切成碎散的投影。

楚子航感觉到一种熟悉，像是自己曾无数次走过这条砖道，停在31号楼前，和某人挥手作别，归家的少女在坠落的夕阳背景下眸子黑得发亮，用力挥舞着洁白纤细的手臂冲自己笑，自己的脸绷得紧紧的，有些紧张，却又想露出来一个临别的微笑。

楚子航就顺着记忆中和少女走过的砖道前行，走到了31号楼前，仰起头看着灰扑扑的水泥砌阳台和暗绿油漆的木窗。楚子航迈步走进楼道里，几盏昏暗的白炽灯烁起来照亮。

楼道墙上贴满了“疏通下水道”或者“代开发票”的小广告。他一步一步走到绿色的木门前，抬起脸看着订在门框上的“15单元201室”的蓝漆门牌。

他忽然有种感觉，门后面就是和自己走了一路的少女，她曾数次邀请自己去她家里做客，但自己每每都绷着脸拒绝了。少女也并不生气，只是做个鬼脸，说“下次吧”。

楚子航知道这句话很客套也很生硬，因为它是一句相当朦胧的话，谁都不知道“下次吧”是哪一次的下次，是什么情况的下次，一遍一遍重复“下次吧”的午后他和女孩挥手告别，二人隔着覆满夕阳的世界对视，像是油画里两个小小的背景。

“下次吧。”

楚子航脑中又响起女孩有些戏谑的话语，她的眼睛一眨一眨，楚子航忽然觉得她是个很孤独的人。

“这次吧。”

“你来啦！”

楚子航感觉自己被怀中的少女狠狠地撞得仰倒，大脑撞在地面却并不疼痛，反而有种坠落的感觉，他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好啦，你现在可以去救小红了。他跟了我几百年，是我最怜惜的宠物啊……你可要把他救回来。”夏弥的声音里，那种威严感渐渐消失了，出现在楚子航面前的又是那个笑眯眯自来熟的少女，“去吧！”

穿着白色丝质睡衣的少女伸手拽住了楚子航的手腕，楚子航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自己连这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她的脸像是艺术家手里精雕细琢的雕像一样完美，楚子航很确信自己如果和这样一个女孩子能亲昵到对方穿着睡衣拉自己进屋，自己不可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夏弥……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冯宏有危险，我要出去！”

“你不是说要来我家玩嘛？”少女拽着楚子航的手腕，“楚子航，你昏头啦？”

楚子航还没反应过来，夏弥就用力扑进了他的怀抱，在他耳边小声说：

“你这个臭脸一点没变。别总是皱眉头，以后早生皱纹怎么办。”夏弥举起手轻轻抚平楚子航皱起的眉宇，楚子航内心微微触动，夏弥好像也曾对自己做过类似的事，说过一样的话。

楚子航听着少女越来越低的声调，只得缓缓向前俯身，但夏弥什么都没说，她只是举起手，手腕上划开一道伤口流出殷红的鲜血，她用食指涂抹，然后用力画在楚子航的眉心，像是手艺精湛的老师傅在给二郎神的彩塑开第三只眼。

现在它再次和自己对上了，还是熟悉的狡黠，像是在和自己说悄悄话。

楚子航毫无防备地被弹了一下，猛地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少女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沉声开口：

启动君焰所需要的龙文被压缩到一瞬，楚子航身前的火元素瞬间凝聚喷发，将他和身边的冯宏推出去，直接撞进了客厅里。楚子航一瞬间判定了自己的君焰无法摧毁王座，选择了躲避。

“……这是什么意思？”楚子航愣住了。

“有个言灵名为‘冰之皇’的德国人，他贯通了尼伯龙根，凭空变出了由坚冰制成的王座。”楚子航语气急促而清晰地描述出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冯宏在看到王座后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我现在需要去救他。”

“小红怎么了？告诉我。”少女依旧是那副俏皮的神态，微微歪头，她攥着楚子航手腕的手依旧没有送开。

“破！”

他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眸子，他太熟悉这个眼神了，记忆里他曾和这对眼睛的主人走在楼下的砖道上，对方踮起脚一步一跳地数着格子，偶尔身子一歪的时候就会伸手抓住楚子航的肩膀，自然得像是两个人一直就这么贴近。然后楚子航就会绷着脸扭头，看着这对清澈的眼眸冲自己一眨一眨的，像是在和自己说悄悄话。

“什么？！”海科难以置信的怒吼从虚空中传来，“你怎么能动的？！你不过是一个混血种，你……”

“小红比你强得多，连他都顶不住王座的龙威，你又怎么能顶得住呢？”夏弥眨眨眼，笑眯眯地开口，“伱过来，我告诉你怎么破局……”

“夏弥夏弥，夏弥！”少女似乎有些无奈了，伸手弹了楚子航一个脑瓜崩，“你真的昏头了啊？”

……自己到底忘记了多少？

夏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面色紧绷的少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少女似乎被气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虾米啊！”

世界重新亮起时，他看到白色的王座正向着自己坠下来，如同天塌一般。

“……怎么了？”楚子航有些意外。

“？”楚子航愣了一下。

楚子航内心喃喃自语，握住了门把手，把手被缓缓扭动向下，楚子航却愣在原地。

“你是谁？”楚子航轻声问。

下一瞬间对方似乎恍然大悟了，激动地低喝出声：

楚子航自然而然地说出来这些话，就像他和夏弥本就知根知底无话不谈。

楚子航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少女，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子航忽然有些晃神，对方口中的“楚子航”三个字喊得那么自然，就好像自己听她喊过了很多很多遍。

“小心一点，别再受伤啦。”

他没有用力，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怎么了？”少女拽了一下楚子航，发觉对方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睫毛细密而分明，“不进来吗？”

夏弥明媚的眼眸忽然暗了下去，伴随着有些陌生但并不危险的感觉缓缓苏醒，楚子航察觉到面前的少女变得威严了……像是一座山岳一样横亘面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你……原来你就是她藏起来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