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生和阎魔罗之间的空气被压出尖锐的爆鸣，超越音速的二人腾空而斗，狂风带起一片连叠残影。

化为半个龙形的楚长生以刃和龙侍阎魔罗的巨爪对撞，“苍齿”一刀切开龙侍刚重生完好的利爪，散着一片淡淡的青色岚光，直直斩向巨龙的脖颈。

但龙侍巨大的龙躯在空间上拉开了极大的优势，在“苍齿”的刃光还飞在半空时，阎魔罗已经将另一只依旧完好、附着金色电弧的利爪拍到向楚长生的身后。

楚长生一声低喝，身在半空中竟然可以旋转挥刀挡击这一抓，但龙爪传导而来的巨大动能瞬间把他拍飞出去。龙侍怒吼着，身姿扭曲如云一样轻捷，但带起的狂风却比山塌还要令人，狠狠地地跟随着扑击而去。

阎魔罗全力攻击敌人时就像山崩掩埋溪流，天溃一般的碎石和怒涛可以瞬间摧毁楚长生的身体，这是它对“力”的自信。

阎魔罗是大地与山之王的侍从，它全力的这一击精准地命中了“苍齿”的剑身，“眼”被击溃了，炼金领域瞬间破碎四散，青色的刃光倏忽间黯淡下去。

楚长生的人类之躯完全无法抵挡十数吨重的冲击，他倒飞着砸进宫殿群之中，在殿顶留下极长极大的漏洞，随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龙侍阎魔罗终于把眼中最危险的这个侏儒一爪击杀，它没有一刻的松懈，修长的龙躯悬于空中环绕变换，组成了无数个龙文的形状。空中传来急切而震耳欲聋的吟诵声，一瞬间整个皇城的大地颤动起来。

离此处战场数里外的皇宫大门前，一身白衫的青年将手从巨大的龙目中拔出，他看着指尖流下的金色鲜血，微微出神，像是在回忆什么往事。

一身素白的他站在巨大的棕色亡龙之躯上，如同深冬山中一株披雪的孤松，白色的锦衣没有溅一滴血，他的华服上连褶皱也不曾生半分。

路云忠提着暗牙大枪，领着队伍里仅剩的五个人，在绕开了皇宫内城外暴乱的大群三代种和四代种后，终于悄无声息地摸进了承天门，来到了真正的“紫禁城”！

“……原来是长生殿，我还以为是林家人，那没事了。走，去看看。”赵常吉的脸色松缓下来，带着家臣们向着远处起舞的龙侍赶去。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知道路云忠已经带着其他人撤离了，他们带走了林凤隆，那是这个队伍里唯一一个有办法让屠龙者们突入“龙息”领域的人。

赵常吉轻描淡写地甩下一句话，名为赵宏的黑衣大汉身子猛地刹住，站在原地不发一语。

第一波言灵无影无形地扩散而开，空气中出现了无数褶皱，路云忠面色大变，第一时间抓着身边的人向后撤离，但那些波动的扩散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于是他只能一把将周昀抱在怀里，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去硬抗这道连绵不绝的褶皱。

楚长生直到落座才知道赵公子是领他来嫖妓的，当场气得面色铁青，赵常吉却还在频频敬酒，言称楚兄还未成婚，趁年少正该浪荡啊哈哈哈哈。楚长生没有理会这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不仅没有端起酒杯回敬，连筷子也没动一下。

他内心轻叹，微微闭眼，把周昀抱得紧紧的，但几个呼吸后他并没有感到剧烈的火焰灼烧自己的胸腹。

路云忠想要开口问自己的发妻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是什么，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开口的时间了。

楚长生迎着数十丈高的金色怒涛冲上前。他一刀把大海劈成两半，那些危险的元素乱流擦着他的身体左右流过，像是不敢触及他的威能。

楚长生言称赵公子再和自己玩闹他将和这张案几一个下场！说罢这位北方第一侠就收剑离去，从此再也没和赵常吉说过哪怕一句话。

阎魔罗抬起巨大的龙首，看着劈到眼前的青金色刃光，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凄凉。

结果今天在危机四伏的“墟”里，赵常吉竟然就这么笑呵呵地和楚长生会面了，二人四目相对，楚长生的面色越发不耐。

赵常吉面色微微一变，望向远处那条浑身绽出金光的龙侍。

楚长生愣了一下，良久没有回答。

青色的巨龙被从中斩断，一分为二，楚长生落在铺满方砖的地面砸出巨大的深坑。

在紫禁城之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从高天扑下来，路云忠抬头去看，龙王始终只是专心致志地舞蹈，诡秘的龙躯比内城的“煤山”还要巨大，但祂在空中舞动时却比云还要轻捷几分。这位龙王没有一次注意过这些偷摸潜入的侏儒，像是把他们视作了卑贱而无需注意的老鼠。

“赵宏，这条龙侍可难杀的很，刚才三个内卫联手用出来囚龙柱才把它压住，损失惨重啊，对不对？”

他身后跟随的七个人，现在只剩四个扛着巨型圆柱体的大汉了。其中领头的大汉眉宇锋锐，凑到赵常吉身边，小声提醒：“少主，走吧，林陈两家的联军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家族再三嘱咐过你我，一定要夺得龙骸啊！”

中秋特别篇 哀悼之翼（三）

这一番话让众人有些迷茫，但最先反应过来的长青子却激动起来，猛地抓起地上的罗盘，低声喝问：“你想用嵌套阵法追踪变化的‘虚位’？找到之后你要怎么做？你的力量足够破开那个‘虚位’吗？”

“那里面是‘厄里芬’的双生子，‘耶梦加德’！”林凤隆轻声开口，顿时所有人都有瞬间的失神。原来这个“墟”里存在着两个龙王！

“君焰，冰之皇，苍雷支配，天地为炉，琉璃梵城……”路云忠目中露出绝望，“这就是龙王的近卫吗……能在短暂吟唱后就连续释放多个极高危言灵的，龙族亲王中的佼佼者。”

“少主……”赵宏低着头不敢作答。

“楚大侠谬赞。”赵常吉抱拳一拜，转身离去。

楚长生回来了。

赵常吉命令舞女们围着楚长生舞蹈，然后他要抛绣球，绣球砸到谁，那个幸运舞女今晚就要和他赵家少主以及大楚侠长生共度春宵。结果赵常吉扔出去的绣球不偏不倚砸在了面色铁青的楚长生肩膀上。

楚长生冷冷地盯着那张有些得意的俊秀面容，脑子里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这个赵家继子时的场景。彼时他第一次踏上这个巨大王朝的心脏城市，来接他的就是首京三家之首的赵家赵常吉，那时候他还不是继子。

“封神之路……你怎么能开启封神之路？！”龙侍阎魔罗雄浑的吼声带着不可思议，“封神之路明明已经被元老院封锁了！！”

此刻龙人楚长生斜挥手中的“苍齿”，青金色的光辉从剑身吞吐而出，长剑顿时暴涨为数丈长的光刃。

赵常吉眨了眨眼，他的眼眸里黑色居多，但却总给人一种眼白多而阴冷的错觉。此刻他就目光冷漠地瞥了一眼凑在身边的大汉，轻飘飘地点点头。

看到那张充满纨绔气息的脸孔，楚长生忍不住有些厌烦地开口：“赵老三，不去抢龙骸，来我这儿晃悠什么？”

“各位，‘耶梦加德’要么还在卵中未能孵化，要么就是身受重伤任人宰割，不然也不会逼得他的弟弟‘厄里芬’开启‘湿婆业舞’！”林凤隆指着高天之上的巨龙，朗声开口，“两具‘龙骨十字’，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两具‘龙骸’……得二者就可让家族一跃成为整个华夏最大的势力！来吧……让我们开启新时代的大门！”

“赵常吉！”楚长生低喝一声想要怒斥对方在戏弄自己，但赵常吉却先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瓶子里是周家‘娲主’的精血，我只有这一瓶，你服用后可以精炼三次龙血而不至于神魂崩裂成为死侍。”

“我的力量自然是不够的……但路先生，您的‘暗牙’之枪是由圣枪的枪体锻造而成，它有足够的权能突入龙王的领域。”林凤隆对着路云忠微微躬身，路云忠愣了一下，握着手中的大枪心中的警惕忽然升上来。

“你专门拐过来看我，就是要瞧笑话来的？”楚长生冷然开口，“还是说伱想趁我病要我命？”

“龙王是强大孤独而自负的神明，祂们不会怜惜任何一栋凡人的建筑或是生命。能让祂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也要保护的，唯有祂的双生子。”林凤隆笑着开口，伸出食指指向了远处矗立的“太和殿”。

名为赵宏的男人点头称是：“是在下不力，未能及时摸清敌情，导致减员。”

“啧……你和我都是聪明人，这‘饕餮’因何发狂都不知道，难道就这么闷着头杀龙？”赵常吉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可要好好想啊，楚长生，这后边可是很多人在下注……而我赌你能赢。”

但他的反抗显然是徒劳，他的脊椎在接触到那些褶皱的瞬间就断裂了，整个后背皮肉崩裂如同被铁犁开垦过的大地。

“龙族真的要被淘汰了吗？”

“所以我才说你们龙族是过于自大的种族……”漆黑的龙形飞上高天，一刀斩落，“精炼血统的方法，是我自己悟出来的，明白了吗？！”

楚长生当场就把“苍齿”拔出来，一剑砍断了酒案的一角，四周的舞女顿时吓得嚎啕四散，赵常吉只是无奈地扶额而笑。

这时候大地再次震颤起来，金色的光柱从远处的龙侍身上喷发而出，照亮了所有人惊诧的脸。

直到此刻不远处的震颤急切传来，他才猛地转头，看向远处空中盘旋如蛟一般的龙侍。

路云忠深吸口气，转头去看金发碧眼的林凤隆。林凤隆的目光和他对上，这个一贯彬彬有礼的西洋人微笑点头，脱下了自己黑色的传教士长袍，宽大的袍子下面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无数小型罗盘，那些罗盘全部飞速转动着，其内有银白色的光芒闪动。

“你们走。”楚长生只丢下一句话，就合身扑向了扩散到面前的言灵领域中。

远处，死神阎魔罗已经吟诵结束，庞大的言灵领域逼开了所有想要上前打断的人类。路云忠只能空着手冲上前用强化的肉身硬闯层层叠叠的领域，但显然失去了暗牙枪的他已经打不开次代种的领域了。

“龙息”的领域中悬浮着嫣红的热土和融化的石粒，随之盘旋的是撕毁一切的电弧和风暴，这些汇聚在一起潮水般冲击四周的一切，只有处于它正下方的金殿巍然不动。

“是‘饕餮’一系专属的言灵……”路云忠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还好只有一波，不然我就要被腰斩在这里了。”

“那竟然龙王的近卫……”赵常吉低声开口，“它的威权被‘饕餮’赐予了更多，能在冲冲限制之下完全释放出极高危言灵。我们的同盟有麻烦了……那边是谁的队伍？”

“……停什么。没事了，走吧。”赵常吉淡然开口，“只要不阻拦我夺得龙骸，一切都好说。”

“赵常吉，你是个人物。”最终他沉声开口。

“非也，非也，小生是特意来帮楚大侠的。”赵常吉从怀里掏出一个铜瓶，随手扔进坑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楚长生的肩头，这让他的脸色不由得又难看了几分。这砸中的地方和那天抛绣球砸中的部位一点偏差都没有！

次代种龙侍已经是龙族亲王中的佼佼者，它们拱卫在龙王身边，如同群星拱卫月亮。但就算是群星的光辉，也并不是人类就能触及的。

楚长生愣住了，他盯着大坑上站立得挺直的白衣青年，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你不怕我恢复以后，和你抢龙骸？”

赵常吉摇头晃脑地应一声：“楚大侠狼狈啊，连龙王的面还没见呢，就先自损八百了！”

只不过这次回到战斗，他的身上明显多了些并不属于人的特征。黑色的外骨骼和反弯的关节，以及背后生出的铁青色骨翼，都让他很像一条体型略小的龙类。

那一场宴饮不仅是不欢而散，甚至差点是拍案拔刀。因为赵常吉喝高了以后赏了几个头牌舞女金缕蚕丝纱，这种纱衣披在身上和裸身最大的区别就是更有挑逗韵味。

相反，那时的赵常吉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了，他骑着枣红的高头大马，穿着翠绿色的长衫，很自来熟地挽住楚长生的肩膀，带着他就赶往了首京最大的青楼。

“即便打开了领域，我们又该怎么把那条龙射下来？”路云忠指着空中舞蹈的巨龙，“难道我们要搭人梯上去戳它的尾巴？”

路云忠猛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高大的黑色的人形从天而降，巨大的青色长剑挥舞而落，一剑斩开了君焰的领域。

“真疼啊……‘炼血’。”楚长生看着黑压压的天穹，身上龙化的特征渐渐消失不见。这时候他看到大坑边上一个白皙的脸探出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赵宏面色难看地退回队伍里，和剩余的三人扛起被油纸包裹的圆柱体，小跑跟随赵常吉前进。

“少主，那边是……长生殿。”赵宏低声应答。

“……”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这个世界上除了尼德霍格，没有任何一位存在可以创造出完美的‘面’，就算是青铜与火之王用祂最精妙的炼金术，也不可能做到。”林凤隆把那些旋转的罗盘摘下来放在地上，一边侃侃而谈，“所以‘大地与山之王’才能运用极限的‘力’来击打物体的薄弱点，从而让一个整体迅速崩溃。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各位，尼伯龙根领域的‘点’也可以撑开，这种辉煌而不可思议的‘湿婆业舞’的领域……也有薄弱的点！”

“不……您没有发现吗？”林凤隆低低地笑起来，“‘湿婆业舞’，也就是‘龙息’的领域本来是要摧毁领域内的一切，可‘厄里芬’却偏偏保住了它言灵领域正下方的‘太和殿’，而这也让它无时无刻都在承受言灵反噬带来的痛苦……”

路云忠抬头去看空中舞动的巨龙，这才发觉祂金色的龙目确实不像自己想象中无法直视……它祂一直在承受威力惊人的自我摧毁，所以祂的眸子才失去了那种威严不可侵的神采。

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路云忠依旧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妻子周昀没有撒手，他脑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在出发之前周昀还想告诉自己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可惜他还没有选择，众人就匆匆赶到了首京的“墟”里。

赵宏低垂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凶戾和犹疑，但那这情绪却又带着一种深深的忌惮。不过赵宏对自己的情绪掩盖的很好，目前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问题。

“你既知道龙侍危险，那方才我等搏命时，你为什么没出全力？”

但这时从背后传来的元素波动让路云忠瞬间面色大变，他回过头去，看到以龙侍阎魔罗为中心，不同色彩的光圈急速扩散而开。

“我没问你。”赵常吉冷冷开口，收回了目光。

“这些龙侍在战斗中只能使用低阶的言灵……它们如此表现的原因，很大概率是领域被‘龙息’限制了。但我还有某种奇怪的感觉，这片‘饕餮’掌管的‘墟’似乎也被某种东西限制了，所以这些龙侍才会这么弱，而‘饕餮’的言灵释放时产生的波动也被这种限制所掩盖了。”赵常吉一边脚步轻捷地头前走着，拍打下自己搭领狐裘上的尘土，一边扭头斜睨身后低头紧紧跟随的赵宏，“怎么回事呢？”

君焰裹挟着碎石汇聚为熔岩旋飞的龙卷，其后的苍雷席卷着寒气化为耀目的电弧，直接轰在楚长生的剑上。土壤熔化雷电纷纷，到楚长生面前已经形成金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