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邹宇脱掉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都是我收拾。”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缓缓来到客厅里，邹宇哼着歌打开客厅的冷气，转头又喊一声：“爹！在书房吗？”

楚子航坐在红色的方形沙发上，身子微微陷进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那是有别于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有些像是茉莉花香。

“至少确实有女性在这片空间停留过……”楚子航微微皱眉，盯住了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

“啊？你在忙啊？要帮忙吗？”

邹宇仰着头喊了一句，楚子航的瞳孔猛地缩到了极小，扭头去看邹宇一步一步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邹宇，你在和谁说话？”楚子航压下心头的不安问道。

“和我爸啊。”邹宇有些不解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楚子航，“他刚才喊我去书房了。”

“……啊。”楚子航皱起眉没有询问哪来的喊声，而是指了指电视，“可以看电视吗？”

“看！遥控在茶几下边抽屉里！”

“没事……”楚子航低声回答，缓缓把刀收回鞘中，面色复归平静，目光紧盯邹宇的双手。

雪花，黑白色的雪花在屏幕上跳跃着，杂音迸射出索尼电视的保真音响，让楚子航微微发愣。

怪不得那个公交车上，这小子也被拉近了风间琉璃的“梦貘”里……

但下一刻楚子航忽然停住了刀刃，他剧烈地呼吸让浑身紧绷的肌肉不断起伏，积年累月锻炼出来的结实肌肉此刻已经激发到了最富有力量的时刻，但是楚子航没有让它们推着自己的“村雨”切开邹宇的喉咙，因为他的目光在最后一刻和邹宇对视了。

但在察觉到端倪的瞬间收刀的心性却几乎是超人般的意志力了……楚子航对自己这份清醒的制止行为反而感到巨大的困惑，因为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刚才竟然可以及时把刀收住而不是直接把邹宇的头砍下来。

楚子航愣住了。

楚子航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这样一幕，邹宇背着包冲进门喊着爸妈我回来了，放下书包脱下外套去做饭，可能是米饭也可能是面条饺子，总之外面天色暗了下来，邹宇端着自己的晚饭缩在沙发里，脸上带着他惯常的微笑盯着满是雪花的电视，重复的杂音在客厅来回往复，邹宇的脸被电视闪烁的光彩照得微微发白。

这是相当不可思议的，无尽的黑里面竟然存在某样东西。就算是情绪也被黑具象化了，楚子航看到那些情绪的瞬间再次感觉到了自己，同时也感到四肢百骸的痛楚袭来，呼吸、心跳、血液流动、大脑嗡鸣，千头万绪一刻涌来，让他的思维像是被放进巨钟里然后敲响，震颤得他几乎要昏过去。

“楚子航……怎么突然拔刀了？”邹宇有些紧张地冲楚子航低声道，“是像上次公交车上那样……我身边有隐身的敌人吗？”

楚子航看着邹宇双手抱住自己握着村雨的手缓缓下压，他没有用多大力气，因为楚子航自身就没有继续手上发力推刀。

但是现在这双眼睛盯着自己，楚子航却感到了毛骨悚然……那是完全无神的目光，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视线穿过了自己穿过了自己身下的沙发穿过了沙发下的地面，甚至地面也没看见，邹宇的眼睛在直视未知何处的一团漆黑，这种直视让他的眼眸也变得漆黑，那种黑的深处好似一无所有的概念显现了。

这一瞬间他看到邹宇的眼眸恢复了淡淡的棕色，同时他眼中反射的身影不止有自己……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戴金丝眼镜一脸震惊的中年男人。

楚子航内心忽然有些犹豫起来。这个永远乐呵呵的少年抱着自己的手，像是把命都交出去，始终相信自己是为了帮他。

“没事的，没事的，楚子航和我开玩笑呢……你看，这刀一点都不危险！”邹宇伸手抚摸村雨的刀刃，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楚子航心里忽然有点触动，这个小子见过自己拔刀的样子，绝对知道自己刚才是要拔刀奔着他的头砍……但他竟然还是握住了自己的手，和他那个不存的父亲解释。

根本就没有频道，这个电视也没有接入光碟机或者游戏机，它就是一个单纯的雪花播放器。

“邹宇……真的有爸妈吗？”楚子航脑子里浮现了这个荒唐的想法，这时候二楼传来了脚步声，楚子航扭头去看，邹宇缓缓下楼，一边走还一边对身后的空气絮絮叨叨：“这个就是楚子航啊，咱们市连续三届的高中球赛冠军，我实在是打不过他啊哈哈……”

“楚子航……你做什么？！”邹宇张大了嘴，忽然一把抓住了楚子航的手，冲他身后的空气喊道：“爸，这是练习用的刀，楚子航是市剑道馆的，我最近不是在和他排练呢吗？”

邹宇在想什么？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忽然拔刀砍向他是有目的的？他是觉得自己是在帮他？

他愣了一下，抽屉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杂物，灰色的修理工具盒，装着彩色线绳和缝衣针的曲奇盒，空调冰箱等等电器的说明书被整齐地码放在一起，抽屉的角落里则横摆着黑色的遥控器。

“啊？”邹宇愣住了，盯着电视的眼睛转向楚子航，他的眸子是淡棕色的，很明亮清澈，楚子航每次看到这双眸子都觉得邹宇是个头脑很单纯的小孩子。

不管怎么跳台，搜台，电视的屏幕上都是雪花。

邹宇说着就小跑上了二楼，楚子航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低头轻轻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

就算是久经战阵的屠龙者，在经历了那样黑暗的深渊后都会变得无法自制，他们很难在清醒后抽刀还击，大部分都会瘫倒在地。但楚子航不一样，他心中始终紧绷着那根弦没有一刻松懈，所以挥刀砍人是他的第一反应，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楚子航盯着邹宇没心没肺的笑脸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空气，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问题所在。

但他没有晕倒，下一刻楚子航低吼一声伸手入包，一道闪亮的光幕从他的右手挥舞而出，这一片刃光从他的手抬起的位置一直蔓延到了邹宇的咽喉，楚子航没有任何犹豫就出手了，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什么阳光开朗大男孩，相反对方是无敌的深渊，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永劫不复……所以他要一刀斩下去，斩开那道无边的漆黑。

邹宇缓缓走到了楚子航身边，盯住了电视屏幕乐呵呵地说道：“又播《武林外传》了啊！”

楚子航默默拿出电视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下开机键。

楚子航看着邹宇被电视的光芒照得发白的脸，轻声开口：“我还以为我和路明非才不是正常人……原来那天的公交上，最不正常的人是你啊，邹宇。”

楚子航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思绪，他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无尽的黑色，感觉自己要掉进去了，但下一刻他看到那些黑色的最深处竟然还有一种情绪存在。

楚子航始终没有松开刀柄，这个房子里的危险依旧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