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骄看着面前这个豪气干云的衰仔，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少年是路麟城的儿子，他们笑起来真的很像。

当年路麟城每次这么笑的时候，就代表他要豁出命去了。

“……希望他的好运也会在你身上出现。”

楚天骄身子像豹一样伏低，腿部的肌肉泵动着膨胀成令人悚然的结块。

“你出去以后如果找不到我，就去我的宿舍地下室……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楚天骄低声交代完最后一句话。

话语落下，大雨静止。

三度暴血！

狰狞的恶龙狂吼着，像一台恐怖的绞肉机突破所有挡他道路的死侍，不过是一眨眼，他便冲到了奥丁十步之外。

但楚天骄已经后劲不足，死侍们围拢上来，要用潮水般的进攻压制住楚天骄的势头。

但这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时间零已经到了极限，死侍们的扑击依然全部落空。

楚天骄出现在了奥丁五步远的位置！

死侍们不甘心地聚集，再次扑上来。

三步！

楚天骄距离奥丁只有三步，他手中的村雨横斩，向着奥丁跃起！

漆黑的奥丁似乎并不在意，微微抬头，无形的雨幕横亘在神与人之间。

但祂猜错了。

楚天骄的身体刹那消失，出现在奥丁背后。

十步！

言灵·时间零再次激发，楚天骄旋刀疾驰，突破了死侍的包围。

看着只剩一个背影的楚天骄，路明非微微一笑。

风后奇门·乱金柝，干扰中宫半径内的时间与空间。

他没有时间消化风后奇门的知识，只能用奇招将楚天骄送出了包围。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在于，奥丁没有对楚天骄举起昆古尼尔。

路明非和奥丁隔着死侍之海对视，他从望过来的眼神里察觉不到任何感情。

“邪魔外道，妄自扮神。”

这是他内心的第一个想法，脱口而出。

路明非自己也感觉到了，随着天师度的吸收，他身上的正气也越来越重，甚至影响到了言行。

不过，他路天师并不反感这件事。

唯有此等气度，才能站在奥丁和他的死侍面前不落下风。

路明非手中汉剑斜垂，等着奥丁出招。

他不知道所谓的必中之枪是什么概念，不过他要用风后奇门赌一下。

乱金柝能不能躲开这一枪？

奥丁方才没有举枪投向楚天骄，大概率是因为他的目标是自己。

深吸口气，路明非的精神集中在风后奇门引出的四盘上。

奥丁缓缓举起来手中的长枪，猛地挥出！

无声无息，仿佛一个泡泡被戳破了，路明非看到一道金色的流星从黑暗中飞来。

流星所过之处，运势命格纷纷破碎，化为泡影。

“果然……运势，挡不住必中之枪啊。”

他感叹着，双手扣在一处。

乱金柝发动了数次，但路明非总感觉缺了什么。

“乱金柝需要配合什么东西使用，才能达成最佳的效果……”

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他飞身后撤，中宫同步位移。

猛地睁开眼，看到了金色流星的真貌。

那是无数暗金色的弧光，它们纠结在一处，向着路明非的全身要害刺来。

乱金柝用到了极限，才将这些细碎的弧光躲开。

但在光芒包围之中，那留下了一路黑色痕迹的长枪本体，笔直地刺向了他的心脏。

路明非浑身的毛孔喷出血雾，将他半透明的皮肤染成血色。

高负荷使用逆生三重、炁体源流、风后奇门，他的身体早已吃不消。

倒不如说，现在的路明非只是一口气吊着，才不至于倒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抓住了飞射而来的长枪枪尖！

“如果能在临死前拉你垫背就好了……”

他的脸上露出戏谑的微笑，盯着远处的奥丁。

这时，一只细嫩的手搭在了路明非的手上。

昆古尼尔的行进竟然被拦住了。

“辛苦啦。”

路鸣泽从背后爬上来，骑在了路明非的肩膀，帮他抓着昆古尼尔。

大雨再次静止，死侍们矗立不动，它们双眼的金色灯盏也凝固住了。

“真好啊，阿芙乐尔号一炮轰掉了冬宫的房檐呢。”路鸣泽笑着把下巴放在路明非头顶，“全世界都听到了你的炮声，哥哥。”

“打什么炮啊我草，我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路明非叹了口气，就算知道这是临死之际，他还是忍不住飚烂话，“还有，你能帮忙吗？！”

“好嘞！”路鸣泽一跃而下，跳到地上，散成一地的沙子。

“……你不是帮忙吗怎么还散架了？”

路明非话音刚落，地上的沙子动了起来，缓缓攀附到路明非的身上。

昆古尼尔刺入身体，他的半个身子碳化变黑。

“哥哥，要杀了奥丁吗？”

路明非身上的沙子共振着，发出路鸣泽模糊的声音。

“……能杀吗？”路明非半碳化的脸显得很平静。

“能，但是还没有条件。所以只能带你走。”

“那就……走！”

路明非轻声低语，沙子攀附到他的全身，像是给他披上了一层暗黄色的甲胄。

甲胄扭曲变形，锋锐的铁鳞层层叠叠，巨大的铜色膜翼从后背撕裂撑开。

少年脸庞冷酷而暴戾，缓缓升空。暴雨雷鸣中，龙骨十字悬于高天之上！

随着残暴威严的意志降临，覆盖整个天空的四盘张开，奥丁和他的死侍被强行放到了“死门”上。

无边的死侍之海仰起了头。

它们仰望君王，如同蝼蚁屈膝。

“……”

楚子航驾驶着迈巴赫冲出了如瀑的雨幕，猛地踩下刹车。

他打开天窗，双眼发直地望向天空。

全世界的雨都从天窗里灌进来，楚子航没有感到冷，车里还回荡着女人低低的歌声。

“启动！启动！”他怒吼着。

中控台没有回应，这辆车已然没法再动了。

他猛地打开车门冲下去跑回大雨中，他只想要那个男人活着。

他不怕奥丁把自己抓在手心，他只想见男人一面，哪怕自己下一刻就会被贯穿在地上。

沿着暴雨中的高架桥狂奔，楚子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雨太大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泪水。

“儿子，怎么了？车呢？”

楚子航猛地刹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雨中走来的魁梧身影。

楚天骄走出雨幕，他的右手的武士刀刃口崩裂，已然彻底废掉了。

楚子航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楚天骄沉默着，拍了拍楚子航的后背。

“走吧，该回家了。”

楚子航跟着沉默的男人，两个人盯着风雨往回走。

走了几步，面前的男人不动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废刀，背影忽然变得佝偻而疲惫。

楚子航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苍老，印象里楚天骄应该是捏着烟挥舞着手夸夸其谈的样子。

他永远保持着自己浮夸的状态，像一个得胜的将军。

但楚天骄此刻像一个老人，身子弯折如在哭泣。

“爸……”

楚子航颤抖着开口。他终于从父亲活着回来的事实清醒了。

那个救下自己的男孩没有回来。

“爸……那个人呢？”楚子航的声音颤抖了，“路明非呢？”

楚天骄没有回答，他将废掉的村雨掷向桥下，带着楚子航继续往前走。

2006年7月4日，0407号台风“蒲公英”在这座城市登陆，暴雨，十级大风。

楚子航跟随着自己的父亲离开了高架桥。

楚天骄打了个电话，一辆出租车载着二人来到楚子航继父的小别墅前。

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儿子，楚天骄伸手揉了揉他被淋透的刘海。

“我不是故意把这些事瞒着你……你被死侍围住的时候，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楚子航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低下头。

“对不起……”

楚天骄拍拍他的肩膀，“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可是……路明非，他还能回来吗？”

听到儿子声音颤抖的问话，楚天骄愣住了。

那个挥舞长剑斩向神灵的男孩，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不，他肯定能回来的。”楚天骄忽然笑起来，他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能和你爸我并肩战斗的，都是这个世界上命最硬的人。这种人就算掉进了地狱，也会杀尽魔鬼，爬回人间完成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