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听着自家主人这话，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什么亚父、义父、养父的？

“嗯，你还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老夫吩咐你去做什么吗？”

仆人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怎么？没听到我说什么？”杨鹤脸上露出几分不满之色。

仆人真是不懂，自己老爷这是怎么了？

与这个王平安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帮着把这样的事情给平了呢？

难道，是为了讨好王承恩么？

这些念头，闪电一样在家仆脑海中一闪而过，面对杨鹤的反问，他不敢有丝毫不满的地方，立刻点头躬身道：“小人明白！”

“嗯，下去吧！”

“是！”

每天清晨第一句，就是小小在院落里咋呼喊叫的声音。

李定国没有听到按猪杀猪的声音，披上裘衣，走到了窗口边上一看。

原来是自己的三舅正在雪地里拢火，天上是纷纷扬扬的落雪，地上是厚厚的一层皑雪。

“大春！”

小小似乎一直都在瞄着窗口，看到李定国的脑袋露出后，就兴奋得喊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儿啊，这么喊？”李定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舅抬头，嚷了一句：“傻小子，睡晕头了啊，今天晚上就是年三十！”

“年三十？”李定国还真是震惊了一下。

蚕娘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凑到了李定国的身边，热气升腾的毛巾敷在脸上，让李定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李定国打了一个哆嗦，舒服地闷哼着：“竟年三十了……”

“公子，你都忙着做大事儿，我们昨天就已经把全府上下打扫干净了，只是因为下大雪，没来得及和你说罢了。”

李定国放下毛巾，抓起粗盐和兔毛牙刷塞进口中，胡乱得折腾了几下，就漱完了口，走到了楼口一看，这才看到整个房屋内外，都挂上了红绸灯笼。

只是不消片刻，就会被天空中落下的鹅毛大雪给覆盖成半红半白，喜庆的大灯笼，也变成了内里透露着清冷光色的雪花灯笼。

“公子！”

外院里，站满了人。

李定国站在走廊上，尚未数，李香儿就已经凑上前来，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宛若醉酒一样的兴奋。

“昨个儿，你买了多少人？”

“不多啊，物优价廉，我就买了二十个！”

“二十个？”李定国真是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了，这是二十个人，可不是二十个猪狗鸡鸭啊！

“干嘛这么凶啊！”李香儿扯着李定国的手，指着下边的人道：“你自己看，哪个差了？”

李定国一眼扫过去，甭说，肤施这边的壮汉，都要比米脂那边的好许多。

就连身高都挺不错，李定国一眼扫过去，如果按照他以前生活那个世界的标准来看，这下边个个都是一米八到一米九的大汉。

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最后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甚至还有几个，似乎是一米九左右的大个儿。

手脚粗大，看着都给人一种凶猛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物优价廉……

“行了，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李定国倒也不担心什么，姑且不说现在手中的那一批黄金，就足够花几辈子人了。

往后荫庇的官职下来，朝廷这边是要给俸禄……嗯，估计指望崇祯发俸禄，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但是，有了官身之后，想发财那还不简单？

李定国真是有几百种自己不参与，但是却可以赚一个盆满钵满的好办法。

“是！”院子里，二十个仆人应了一声，就各自去忙碌了起来。

李定国顺着楼梯往下走，边走边问：“家里忽然多了这么多的人，住哪里？”

“公子你忘记了，这边以前是郑老七，你阿舅的祖宅，前边关猪的屋子，早就打扫干净了，床铺都给他们棉花的呢！”

李香儿追在后边，似乎有些心疼钱，觉得不应该给这些人弄这么好的，直接给点麻布就行了。

“三十二号人，都住这里边？”

李定国还真是没有好好地走过这祖宅。

“那可不是……”李香儿翘着兰花指，指了指左右：“这边这边，要人值夜的，老张一个人熬了好久，买了人以后，都还没来得及排班呢，反正老张这会儿是看谁顺眼，就逮谁去值夜。”

李定国眉头皱了皱，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门外依旧还在施粥。

“上头下令了，城门关闭，只准出不准进，听说只是短短数日的时间，城中的粮食价格就翻了五倍有余，市面上的粮坊都已经关了门，不敢再继续出售粮食，怕被官府抓人。”

“粮坊卖粮食，官府为什么抓人？”小七这会儿也凑了过来，正好听到李香儿这么说。

李定国坐在火炉边上，笑了起来：“为什么，当然是涨价太快，民众心里有怒火，很容易激发民变，而这些粮坊要是还继续开着继续涨价，到时候民愤积蓄到了一定的地步，官府就会把这些人抓出来问罪，民愤不就下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知今夕何夕

“我还以为是他们准备等着粮食价格再高点呢！”

小七嘀咕着。

“他们当然也在想这个，但是明面上弄太高，官府肯定会插手，所以他们会走黑市。”

听着李定国这云淡风轻的话，李香儿瞪大了眼睛：“定国，这你都知道？”

“是啊……我怎么会知道？”李定国自个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当然是我绝顶聪明，天生智慧啊！”

“嘿嘿，自夸也不害臊！”李香儿轻哼着。

云娘端来了肉粥，李定国喝了几口，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云娘身边这个陌生的少女，转头瞪大眼睛，看着李香儿。

“邢姐，你他娘开什么玩笑啊，你昨天到底买了多少人？”

“男仆人是二十个，女仆人十个。”李香儿悻悻一笑，挥了下手，让云娘领着婢女下去。

她接着说道：“还有，叫我香姐，不都说了，人已经改名了，免得日后因为名字的问题，让人看出什么来，那不就麻烦了。”

“我这一时改不过来……”李定国苦笑一声：“十个婢女……也罢，终究是官宦人家，如果什么都亲力亲为的话，那真是……”

“夫人身边总要有人伺候着，云娘、蚕娘，不说，肯定要有人伺候着的……”

李香儿压低了声音：“金自来、钱先生，这些人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你说一直让他们的夫人作为奴仆，这样合适吗？”

“这……”李定国还真是没想到这些……

“老张年纪不小了吧？那次不是冲在最前头，他也该成个家了吧？”

李香儿又是一句灵魂似的拷问。

李定国打了一个哆嗦：“买！再出去买几个回来！”

“哼！”李香儿轻哼了一声：“可别说什么买买买的话了，官府也是清晨下发榜文，不准人自卖为奴的……”

她叹了一口气：“你是没看到，教坊司那边买人才真是可怕，一车一车往院子里拉，全都是七八岁的小姑娘！”

李定国听得揪心：“快别说了……”

李香儿也喝了一碗肉粥，叹息道：“想当初，我也是这样给卖进去的……一眨眼，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本来以为这个世界会越来越好的，但到了最后，却发现始终都在不断的重复。”

“富人，永远都是那么些个，穷人，永远还是我们这些个。”

李定国放下碗来：“今天过年，说点开心的……”

“我们此前救了两个人，当天死了一个，后来这个人活了过来，找到了他们家在城里的亲戚，人已经走了，还送过来了半袋面作答谢，算不算好事儿？”

“简直天大的好事！”李定国竖起大拇指来。

李香儿忽然眨了一下眼睛，带着几分调笑的口吻：“你不是最喜欢反驳的么？为什么不思考一下真假？”

“真假？”李定国懂了。

李香儿道：“他想卖身为奴，做我们的家奴，我们不答应，那会儿我们还没想过买人呢，他自己找了户人家，把自己卖了半袋面粉儿，送回来算是答谢救命之恩，这些，是我悄悄打听到的。”

李定国苦着脸：“这大过节的……你是诚心想把我弄哭是吧？”

“那就没办法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提神的东西……”李香儿也叹息。

“不过，真要说起来……”她斟酌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罢了，别说了。”

“那就别说了。”

李定国放下碗，这样的天气里，应该去拜访一下阿父，然后顺带着领压岁钱回来的。

当然，还有曹叔父，他的压岁钱也不能错过了。

只是，方才有了出门打算的李定国，就听到街上戒严了……

任何人等，都不得无故外出。

李定国本想亮出我爹洪承畴这块金牌子的时候，洪承畴那边就已经来了人，顺带着还带了礼物。

“小公子，最近这几日莫要外出。”来人李定国见过，就是曹变蛟说的那个厨艺最好的地道京城师傅。

“我阿父还说了什么？”李定国预感城外可能出事儿了。

“老爷昨天夜里就出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只是说让我备好礼物，到时候告诉小公子千万不要外出，吩咐家丁仆人，守好了门墙院落，若有什么变故发生，立刻敲锣打鼓，外边负责巡逻的官差，知道小公子的身份，会第一时间带人过来。”

“猛子，过年了，给他赏钱。”李定国没有再追问什么，肯定是城外民变了。

张猛子从身上摸出碎银子，还没有递出去，这人就立刻不安起来：“小公子是主人，我是仆人，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小人可不敢接受。”

李定国笑道：“这是过年了，府上的人都有……你在这个时候，能在外边行走，是身上有通行文书？”

仆人吓了一跳，差点跪了下去：“小公子，外边危险，这东西万万不能给你啊！”

“怕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稍带回去的时候，往曹将军府上送些礼物过去，聊表心意。”

仆人一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若只是如此，奴仆岂敢不从……”

“嗯，除此之外，还有给阿父的，你都一并带上，但是别弄混了。”

“小人明白，公子大可放心。”仆从在风雪中远去。

李定国站在二楼窗户上往外看去，整个街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领取施粥的苦命人。

那城外发生的事情……城内的人，大抵上是毫不知情的……

天地虽然是一片银装素裹，但是抬头看天，却是灰色的，自然无法辨别时间到了什么时候。

“小七，你让邢姐……不对，香姐去把家中所有的仆人们叫起来，然后一一统计清楚，他们以前都是干什么的，这事儿不能有半点疏漏。”

“是！”小七立刻转身去做。

李定国倒不是担心肤施的军队无法镇压这些民变，只是做一个万全之策的准备罢了。

毕竟说到底，军队也是人构成的。

明军的士兵也有家庭，有家庭，那就会有妻儿老小，亲戚朋友。

同一个地方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和这附近的人沾亲带故。

李定国这会儿最怕的是这地方的官军到时候也哗变。

那乐子可就大了。

看着院落中开始统计起来这些人以前是做什么的，李定国走到床边上，拔出李鸿基送给自己的宝刀，摸了摸寒气逼人的刀身，然后插回刀鞘中去，转身去见了郑氏。

“娘，既然是过年，又遇上这样不好的年景，那我们就把院墙拆掉，和三舅舅一起过年吧。”

听着李定国这话，正在忙着计算什么的郑氏都瞪大了眼睛。

“我儿，你说什么？”

李定国笑了笑：“娘，我说想把这边的院墙拆了，和三舅舅家连成一体，今年过年，我们一起过。”

见郑氏脸上还是震惊之色不减分毫，李定国便笑着说道：“如果娘不喜欢，过完年后，再重新砌起来？”

“这……”郑氏哭笑不得，“你自己去窗户上与你三舅说，他要是同意，那就让仆人们动手……”

“好！”李定国兴奋地趴在窗户上，就看到了对面在大火堆边上摆放贡品的小小大表姐。

“小小！”

李定国提高了声音。

小小一听，抬头笑眯眯地看着李定国：“大春，干嘛呢？”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