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顿时小心脏怦怦直跳，撞上皇帝暴怒的时候，一定凶多吉少，看来今早上没翻翻皇历，一定是诸事不宜。

尤其不宜出门。

每次碰到这样的情况。锦绣总会暗暗安慰自己，反正这辈子是赚来的，咱尽力将这辈子活得丰满充实，如果实在躲不过去，那也不亏，说不定还能回到自己在兔朝的生活。

兔朝的亲朋好友们，说不定还在等着我呢。

每回这么一想，锦绣就能镇定下来。

啥叫“视死如归”，锦绣这就是最好的注解啊。

“死”，很可能就是回归。咱可是死过一回的人，没啥可怕的。

视死如归的安锦绣，带着瞬间调整好的心跳，大大方方地来到了宝庆帝跟前。

“奴婢锦绣，见过皇上。”笑不露齿，行礼的仪态也十分合乎标准。如果被尚宫局的谭尚宫啊、郑尚宫啊看到，应该会十分满意。

宝庆帝打量着她。

刚刚正在气头上，眼睛一掠，就望见了不远处墙边站着的锦绣。虽然她低着头，默默不语，宝庆帝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眼下，也只有远在南疆的七皇子元恒，行事严谨，为人又仁厚，还能让宝庆帝感到烦躁中还有些许安慰。一见到锦绣，不免就想到，这姑娘可是自己儿子中意的人啊。

她何德何能，让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心死塌地的呢？

人在特别烦躁的时候，是很想破坏些东西的。比如，拿这丫头撒撒气，就当是替儿子考验考验她了。

“你不是长寿宫的人嘛，在这儿探头探脑做什么？”宝庆帝负手而立，严厉地望着她。

锦绣心中顿觉冤枉，谁探头探脑了啊，我都快挂在宫墙上了，还不够服贴？

当然，她是不敢这么说的。

只垂下眼睛道：“回皇上，奴婢奉太后之命，来看看是否已经散了早朝。”

“怎么，太后有事？”一听“太后”二字，宝庆帝就心中不爽。

“奴婢不知。”锦绣说的可是实话，太后只让她来看散没散朝，又没说想干什么。

宝庆帝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你知道些什么？”

锦绣微微一愣，这话问得稀奇，众人面前，可不能造次。

说实话，锦绣觉得，如果只是面对皇帝，压力要小很多，但是面对众人，皇帝大人就要难搞得多了。

“奴婢不敢回答。”

宝庆帝眉头微微聚拢了起来，这个回答本身就很大胆啊。

“此话怎讲？”

“如果奴婢回答的，不是皇上想知道的，那就要扣分了。”

宝庆帝更加觉得有意思了：“何为扣分？”

锦绣不去望他的眼睛，一望，便会有挑衅的意味，重点就成了态度，答案反而容易被忽略。

不望他，只做恭敬的姿态，答案就会比态度更加重要。

“奴婢们在宫中行事，每一次面对主子，都像是那些科举的考生们面对考题。不答，不得分。答得不漂亮，不能得高分。但这些都不算什么……”

宝庆帝听得新鲜：“那什么才算什么？”一说完，觉得这话有点绕啊。

能将自己绕进去，这丫头好像有点可怕。

“不答，是不会。答得不漂亮，是能力欠缺。可怕的，倒是文不对题，偏还洋洋洒洒。犯此错误的人，最不能识得自己的错误。最重要的，他还浪费时间啊。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浪费考官的时间。奴婢觉得，要不得。”

虽没望着宝庆帝，可宝庆帝一声不响，显然正在认真听，而锦绣也没有感觉到有危险的气息接近，所以，目前可以认为，这个回答并没有触怒他。

锦绣总结发言道：“所以，奴婢不清楚皇上想知道奴婢知道什么，便不敢回答奴婢到底知道些什么。”

宝庆帝彻底被搞晕，皱眉道：“这算什么回答。朕看，的确是浪费朕的时间。”

“奴婢该死！”

一说这句，锦绣突然重重地松了口气，好久没有说这个万能句式了，突然间说出来，感觉好爽。

可是显然，她的爽却让宝庆帝看出来了。

宝庆帝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这个小宫女斗嘴，只简短地说：“回宸宫。”说完，负手前行。

锦绣呆呆地望着，这算是结束谈话的意思吗？为什么觉得这场谈话是如此无厘头呢？

宝庆帝却不耐烦地回头：“还不跟上？”

咦，这是邀请自己去宸宫的意思？

不敢抗旨，赶紧灰溜溜地跟在宝庆帝身后。

宸宫，宝庆帝坐到了他的宝座上，身边是一张长长的书桌，硕大的桌面上，奏折堆积如山。

锦绣大气不敢出，垂手立于一旁。

浦良言识趣地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了宝庆帝与锦绣二人。

“方才气可大得很，怎么现在声息都没了？”宝庆帝端坐着，说话不紧不慢，听不出是不是生气。

一旦单独面对皇帝，锦绣反而自如多了，她看出了皇帝其实不想见人，尤其不想看到那么多人。

“奴婢该死，奴婢不敢气大，奴婢也不敢没气。”

一句话，果然将宝庆帝逗得忍俊不禁。

“又是奴婢该死，你方才在外头说了这句，竟像是松了口气，这是为何？”宝庆帝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该死”得这么愉悦。

“奴婢说实话，皇上不要生气。”

“说。”

“以前伺候景王殿下，常常让他不满意，奴婢老是说‘奴婢该死’，到后来，每当奴婢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奴婢就说‘奴婢该死’，避免冷场。可奴婢该死了那么多次，终究也没死，所以，渐渐地便成了奴婢的口头禅。不说一下，便觉得不自在。刚才奴婢正紧张着呢，突然这句口头禅冒出来，奴婢顿时觉得做回了自己，轻松无比。”

“哈哈，原来如此。”宝庆帝点点头，有点理解自己儿子了，这么个古怪的丫头在身边，生活一定不枯燥，比宫里那些噤若寒蝉的宫女们有趣多了。

锦绣知道，元恒又一次无形中拯救了自己。

自己能让皇帝叫来解忧，凭什么？还不是凭着自己有传说中元恒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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