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线的三道防线纵贯上千里，每一道防线上，分布的要塞犹如渔网的结点，彼此相互连接依援，过滤进入网点内的魔族。

按道理说，像这样已经基本被收复的地域，魔族能够穿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又怎么能越过防线最密集处被投放到大后方来？

说起来，当然就和魔族在魔灾初期，大肆绞杀偷袭掌握空间传送的变形系法师的原因有关。

当年魔族穿过空间通道的降临时分出其不意，在人族措手不及的时候，魔族已经按计划展开战术，人族在失去绝大部分变形系法师和传承的同时，魔族也得到了几乎完整的变形系的法术传承。

在那之后，魔族掌握了随时渗透战线和攻城略地的主动权，在攻势易手的情况下，人族的溃败宛如倾泻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短短数年已经被占据了缪斯大陆的绝大部分地域。

“……当时人族几乎已经完全成为了魔族统治下的奴隶，连最后一支最有力量的反抗军也只是据守神圣帝国最南的庇护所撒耶，已经处于败亡边缘，但不知道为什么，魔族的攻势却忽然缓和起来，最后甚至退却了——到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让魔族大军无往不利的空间传送，竟然失效了，与此同时发生变化的，除了变形系的绝大部分法术外，还有不少其他系别的法术——”

低沉略带沧桑的嗓音将掩埋的历史缓缓道来，伯伦卸去了刻意保持的优雅表象，深沉时的他竟有些别样的魅力——

“失去了大部分法术的凭恃，无数原本被统治的族人奋起反抗，仅凭*，人族依靠人数重新和魔族回到了同一水平线上，收复了大陆的大部分地域。并且快速生息繁衍，将魔族赶到了荒芜酷寒的极北冰原。”

克洛诺斯在林安精神深处嗤笑了一声。

“克洛诺斯？”

“所谓的魔族入侵，其实说到本质，也就是一场异位面种族的入侵战争罢了，与其说是人族奋起反抗，不如说人族终究是占了主场优势，运气比入侵的魔族更好！”

克洛诺斯不屑道，“在我看来，魔族只是有点倒霉。事实上，当年的他们已经接近胜利了。如果他们能在法则改变之前将人族赶尽杀绝，或者最差也将人族的魔法传承毁灭殆尽，那么即使随后法则改变造成了法术的变异和失效。魔族也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不可能最后像只丧家犬一样被赶出去——”

他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一股不平之气，

“……何况当年强盛的魔族大军，也并不是像那小子说的那样，是被那帮残兵败卒组成的人族军队给打败。驱逐到这里，而是魔族自己后撤，将主力大军退回了魔界，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些来不及撤退、不被重视的低级军队和奴隶兵种罢了。”

林安闻言一惊：从目前杀死的低级魔族，就可以看出魔族在战争方面的天赋和优势——他们的各方面体魄能力像是完全为了战争而进化，可见是一个侵略性相当强的种族——如果这只是魔族的低级军队和奴隶兵种。那么真正的魔族军队，到底有多强？

从克洛诺斯的语气和对那场种族战争的了解，林安意识到接下来的对话。或许会对她的未来产生影响，于是有些突兀地起身，礼貌地和其他人告退，暗示安德烈兄妹自己需要独处，然后独自回到了马车。

作为一个法师。她同样具备法师的强烈好奇心，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历史的真相。以及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契约者的某些秘密，于是谈话一直在精神中持续。

“……魔族军队为什么要撤退？”

“连接两个位面的空间通道发生了不稳定，如果不走，很可能就要永远留在这个位面。”

“空间通道？”林安就字面意思理解，“按道理，那不应该是魔族最重视的战略性设施吗？魔族怎么会放任它发展到不稳定的地步，而且还是恰好在战事失利的时候发生？”

林安可不觉得当时苟延残喘的人族，还有能力潜藏到魔族最重视的空间通道去动手脚，

“……况且，就算一个空间通道不稳，但既然魔族能开辟一个，难道不能有第二个？”要知道，那时魔族战争的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你还不明白？说白了在位面战争中，原著民是主场，入侵种族是客场，位面法则毫无疑问是眷顾原著民的，异位面种族在没有被位面法则同化认可之前，他们的入侵触动了法则，使得法则发生了某些倾向于原著民的变化——不然你以为，原本缓慢运行的法则，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改变，让魔族措手不及？”

克洛诺斯道：“而且由于入侵种族未被法则认可，他们是无法领悟法则的，只能依靠掠夺原著民现有法术维持魔法方面的短板，因此他们在一开始入侵的时候，就采取了极为有效的针对性战术，短时间内破坏了原著民的魔法优势，并且将优势化为己有——”

“可惜，这种强大是虚假的，如果他们不能短时间内击垮原著民的全部反抗势力，攻占整个位面，那么等待他们的，必然是落败的结局——法则会一点点平衡双方的优劣势，直到入侵种族被彻底赶出去，或者天长日久的居住和血脉融合，逐渐被法则认可为原著民。”

“所以，胜利前夕法术的失效，已经意味着入侵战争的失败，魔族果断就断尾撤退了？我说呢，魔族军队一开始能将人族打得落花流水，没道理在全盛时期，就因为部分法术的失效，而被一支残兵反攻回去啊！”

克洛诺斯的说法，补充了林安许多不明之处，许多林安原本觉得不合理的地方，现在都有了解释。

“你懂什么！当年那场种族大战的惨烈和激昂，是你们这些生长在和平时代的人所无法想象的。哪怕是在你看来觉得有些不堪一击的人族之中，也有不少智计出众超群的人——当时元素潮汐处于最低点，人族已经进入末法时代，早就不复魔法王朝最兴盛时期的辉煌，而魔族却正处于最繁茂兴盛时期，无论武技魔法都达到了顶峰……”

克洛诺斯哼了哼，道：

“当时两族实力之悬殊，是你们难以想象的，但是在据对劣势的情况下，人族依旧有效拖延了魔族侵略的进程，使人族紧紧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令战事倒转——虽然不是凭实力，令人不忿，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年的许多人族强者和智士，确实称得上‘英雄’一名！”

“的确，我们这些后来者没有立场评论那些‘英雄’——无论人族还是魔族……”林安说道，语气微转，“但你这个亲身参与者，不觉得有些东西需要和我谈谈吗？”她的语气有点微妙。

克洛诺斯仿佛能够知道林安现在的想法。

“你会在意人族——那些和你无关的人？”

他的语气不以为然，林安闻言，心里波澜不兴，静静听着克洛诺斯继续。

“除了你在意的个别人，恐怕整个世界毁灭，只要与你无关，你都会事不关己——正如我，即使我是魔族，但对于你杀戮同族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甚至为了让你强大，我还会鼓励你去做，因为，我同样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关于这点，其实两人都表现得很清楚，尤其是林安，如果不是她性格实质，完全与这个位面的原著民女性不同，就算她使计将克洛诺斯和自己绑定在一起，克洛诺斯也绝不会视她为平等——没有一颗强者之心，就算拥有了强者的潜力，也终究不能与他这样的强者同行并存。

在克洛诺斯眼里，除了性别之外，林安的各方面都完全符合克洛诺斯的标准，成为强者的条件她都已具备，所缺的仅仅是时间而已。

但他现在的状态，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关于以上，我当然不会在意，”林安稳稳地说，“但我不能不关心我的契约者的立场和身份，因为这很可能影响到我的立场和位置——因此，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的隐瞒。”

林安有时候都觉得，除了契约者的身份外，她和克洛诺斯的关系太过复杂，亦师亦友亦敌，克洛诺斯暧昧混乱的态度，再加上复杂迷离的身份立场，令林安有种难以理清的混乱感觉，这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不可掌控，而林安决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如影随形。

从前克洛诺斯总是避而不谈，趁此机会，林安觉得有必要弄清楚情况。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是魔族……”

“那个漏洞百出的王子复仇记前传？别折腾你那点可怜的情商了，”林安撇嘴，“我对你的身世和生前所处有多高，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想知道，是谁把你弄到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不会。”克洛诺斯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不过对于林安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那么好吧，你契约我的目的何在？总不可能是养肥了宰杀之类的，我这具身体是女性，你应该没有变性的癖好，况且你既然能弄出一个身体，就能给自己弄个更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