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得意洋洋地伸出腿作势要让人清理，在众目睽睽下让人替他擦脚，着实有些侮辱人了。

“得罪谁不好，得罪李总，他俩肯定没好果子吃啊……”

“哎，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嘛？”

周围的人纷纷窃窃私语，这李卫是出了名的暴发户发家的，运气好投中了几块地做房地产发家的，性子粗鄙不堪，一般人确实不待见他，但也架不住人家手里头的现金流多啊，这好端端的谁敢跟他杠上也不知这青年才贵怎么得罪他了。

楼昀书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嘴边的笑意淡淡，既然路忻言出现在这里，选择了“英雄救美”，那小师妹应该没有机会遇到他了吧？

林杉禾眼眶微红，她抬头就看见楼昀书漫不经心地靠在栏杆上，手里扬着酒杯一饮而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林杉禾咬了咬唇，原本想出声让他帮忙的话止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一瞬间，有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我看谁敢为难我的客人！”

众人抬头望去，心中震惊，楼老爷子竟然真的来了？

早就听说这场私人晚宴实际是楼老授意办的。

都说楼老近几年身体状况愈发的差，基本是常住国外疗养。这一晚上不出现他们都以为这消息是谣传，结果楼老爷子亲自来了。

“父亲。”楼昀书微微侧身，看见一位须发半白的老者从楼梯上下来，一张沧桑的脸孔透出罕见的红润之色，看来这半年身体养的不错。

楼振霆一拐杖甩开他来搀扶的手，中气十足，“边去。”

楼昀书无奈地笑笑，跟在他身后。

“路总是我邀请来的，怎么，你们有意见？”楼振霆抱着拐杖，朝底下的人扫视了一圈，众人纷纷低下头，这常年在商场上纵横的老爷子只需一眼就能让人服众。

底下的李卫很有眼力见地来扶了，立马又换了一副姿态，“哎，我就说刚刚看路总第一眼就是人中龙凤的模样，还想着是哪家公司，原来就是楼老惦念的方舟科技小路总啊！”

“方舟科技？那不是要新上市的公司吗……没想到他们总裁这么年轻？”

“楼老特意办这场宴会就是为了拉拢他？”

“我看是，先前这家公司根本没打算上市，最近势头很猛一直在拉投资。”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赚钱呗。李总这回可踢到老爷子铁板了，这哪是他能动的人啊，楼老都恨不得入一股呢……”

林杉禾看他这狗腿儿的模样惊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会有人变脸如此之快？

她转念一想，老油条能混到今天还是有道理的，见风使舵的本事都没有怎么往上爬？

她丝毫不怀疑，反过来让李卫去舔忻言哥哥的皮鞋那人也能摇着尾巴去。

楼振霆挺着背，虽银须白发，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他走到路忻言跟前，“若是今天有什么招待不周的，老头子先跟你道个歉……”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情况啊？说一不二的楼老竟然放下身段跟一个年轻人道歉？

虽说只是一句话，可却给足了路忻言的脸面。

经此一出，众人哪敢对这位科技新贵有半分怠慢？

李卫心中惶恐，不经意对上了小楼总的视线又迅速低下头，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象征性地连扇了自己几个巴掌，“瞧我这眼神，我这眼拙的毛病，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是我……”

“我这件地摊货哪值这么多钱，再说了，小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嘛……”他向林杉禾露出讨好的笑，“我改天一定登门赔罪，赔罪……”

“不必了，误会解除就好。”路忻言微微勾了唇，楼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至于这个面子都不肯给。

“现在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楼振霆的眼中露出毫不避讳的赞赏之意，“昀书，听说，忻言还是你的学长？”

“是。”

“你这孩子，成天没个正形不学无术，榜样立在这里还不知道跟人学学？”他声如洪钟，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

路忻言微微低头，姿态谦卑，“楼少在学校品学兼优，也并非您说的不学无术。”

“楼老这可就冤枉昀书了啊，您在国外的两年昀书可是一个人撑起了楼家的产业……”

他这话一出，有眼力的都纷纷帮腔，又将焦点转到了楼大公子身上，几人把楼老哄得哈哈大笑。

众人看着这位备受楼老青睐的年轻人，年纪不大却能审时度势，假以时日，必能在这日新月异的战场上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楼昀书挑了挑眉，“我倒是对学长具身智能的项目挺感兴趣，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眼看看呢？”

“随时欢迎。”路忻言与他四目相对，直觉告诉他楼昀书对他一直怀有敌意。

上个月因为南山集团忽然撤资导致一轮落选。

从大方向上来说智能机器人的项目是不缺市场前景的，对于投资商在期间忽然撤资他也不是没有调查过原因，可上头给的原因是有竞争项目之类的含糊说辞。

路忻言想，他大概是得罪人了。

从篮球赛到方才找茬的李卫，大概都是他指使的。

可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交集，楼昀书又为何对他有敌意呢？

在楼老离场后，路忻言也没有再久留。

他带林杉禾走到门口，却看见他的司机还在原地。

路忻言眉头一蹙，“刚才让你送的女孩呢？”

小王挠了挠头，“路总，我按你的定位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啊……”

路忻言压低眼角，隐隐有些生气，“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小王被他的眼神一凶，连忙低下头，颤颤巍巍道，“我，我看您在忙，就没打……对不起老板，我下次不会了……”

他很少很少见老板发脾气啊，这份工作薪水很高，他不想失业啊……

一旁的林杉禾走上前，温声道，“忻言哥哥，你刚才要送谁啊？”

她忽然想起那件消失的外套，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通常情况下，忻言哥哥是不会将私人物品交给别人的，更何况是一件贴身的衣服！

什么契机下，他会给一个女孩自己的外套呢？

“算了，走吧。”

小王不敢吱声，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朝林杉禾投去感激的一眼。

路忻言靠着车窗，手指抵着太阳穴，他隐隐感觉不太舒服，大概是酒喝多了。

有了楼老爷子的帮衬，几乎所有人都过了一圈。

这场宴会，的确对他有用。

有了更多的钱，才能更快的进行下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第一代成品。

林杉禾坐在他身边，有些好奇问道，“忻言哥哥，那个楼老爷子为什么会帮我们啊？难道他也用科技产品？”

路忻言看着窗外飞跃的风景，声音低哑，“有些需求，只有科技能实现。”

林杉禾目光微愣，“什么意思呀？”

“楼振霆年轻时有一位深爱的妻子，十年前被人设计出了车祸。原本那辆车坐着的应该是他，是他的妻子替他挡了一命。”

“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往，”林杉禾有些惊讶，“怪不得他会找上我们。”

方舟科技最火的项目之一就是数字人， 通过AI技术“复活”了死去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它延续了人的生命痕迹。

那些失去了至亲至爱却始终没能走出来的人，却能再次看见熟悉的容貌，表情和声音，甚至还能对话交流，这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新的慰藉？

可林杉禾始终理解不了，毕竟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就算看到了又能怎样呢？

在这虚幻的背后依旧是假象，难道不是因为他们走不出来，才会在一次次痛苦中挣扎沉迷吗？

那忻言哥哥呢，他也是走不出没有周知的现实才会一次次的去追求虚无吗？

林杉禾嚅了嚅嘴，没再说话。

她害怕得到那个答案。

-

姜芷是坐楼昀书派的车走的，她还不至于在这种地方跟人较劲，等她回公寓的时候，灯还亮着。

她关上门，试探道：“南昔？”

厨房里的南昔探出头，弯唇一笑，“你回来了！我在煮醒酒汤，马上就好了……”

姜芷松了一口气，“好，我先去换衣服。”

南昔点点头，她唇边带着小小的梨涡，将醒酒汤盛在精致的碟碗中。

这套餐具是她们一起去陶瓷小镇做的，她记得当时选中了陶瓷这个非遗文化传统主题，上网查阅了青瓷制作和釉上彩绘技艺，周知得知后二话不说凑了几天假期带她飞了过去。

她们从白天练到晚上，从练泥拉坯到刻花施釉，烧坏了几百个残次品后总算是掌握了些技巧。南昔很喜欢做陶艺，她喜欢指尖滑过柔软泥巴的触感，陶器能在自己的幻想中千变万化定形成坚硬精美的艺术品。

姜芷坐在南昔对面，见她托着腮发呆笑着问道，“南昔，你听过Chloe吗？”

南昔有些不确定问道，“是，是时尚巴莎的创始人？”

姜芷放下勺子，认真地看着她，“没错，她们八月初的头版打算留给我们。”

闻言南昔有些不可思议，那可是时尚界的先驱者啊，她们怎么有这个机会登上全国最火的杂志呢？

兴奋之余她又听见周知补充了一句，“我打算让程青来做你的副手，恰好他正需要锻炼的机会。”

南昔咬了咬唇，抬眸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前期调研阶段我就不参与了，后天我帮你们定好了h市的机票，那两场秀展应该会对你们有帮助。”

姜芷转念一想，又嘱咐了一句，“程青性子跳脱容易走偏，但灵气十足，跟着你恰好把锐气磨磨。”

南昔低下头，捏紧手指。

她不喜欢程青。

准确来说，她不喜欢现在的Vita。

人越来越多时，周知对她的关注也越来越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直依赖周知的她也开始独当一面。

这半年对她来说好像一场梦，她结识了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从孤单的一个人到两个人一只猫，从出租屋到有自己的公寓，从无名小卒到有了自己的名气和粉丝。

这一切似乎都是周知带来的改变。

南昔却无比怀念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心里对周知隐隐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她也知道周知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姐妹，搭档…

她有喜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