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开着车在市区里疾驰，取车的地方回家，中间会经过仕兰中学的校区，他从高速路拐下来，驶入街区，视线的尽头就是一个红色砖墙和黑色铁门，那就是仕兰中学的大门，门前还种着一排梧桐树。

街道上已经开始积水了，两侧的已经看不见行人，积水路面在灰色的天幕下，倒影着扭曲的天空，仿佛一面镜子……

保时捷碾过积水，水波荡开，水中的街道在波纹里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了灰色。

楚子航继续往前开，很快就到了仕兰的学校门前，他下意识放慢了车速，往里面看，教学楼都关了灯，整座学校似乎蒙在浅灰色的天色里。

正对这校门口是一片绿地，只是绿地上留下蛮多车辙印，就好像昨天刚有许多家长进来接过学生似的，但实际上他们学校并不准许私家车进入校园的。

在他记忆里只有在爸爸开着迈巴赫来接他那一天，雨实在太大了，家长们担心自己孩子淋雨，才强行推开了校门。

忽然，楚子航愣住了，他猛然踩下刹车，暗蓝色的轿车停在了黑色的学院铁艺门前。

仕兰中学已经放寒假蛮久了，所以不会有一大堆车开入学校接孩子的情况，那么里面的草地怎么会留下那么多痕迹？

这个场景他为什么会那么熟悉，楚子航抬头往上看，教学楼空荡荡的，仕兰中学的天蓝色校旗在暴风雨里急颤，好似曲终人散。

记忆如同水汽一样幽幽的往上浮，他仿佛回到了2004年7月3日的下午。

沉重的引擎声响起，教学楼的方向，楚子航望了过去，厚重的雨幕渐渐清晰了起来，一辆纯黑色的轿车停在教学楼门前，车头上三角形的框里，两个“M”重叠为山形。

那辆熟悉的Maybach62又一次出现了，在这个暴雨的……尼伯龙根里。

楚子航伸手握住了村雨的刀柄，推开车门，走了风雨之中。

——————

大雨滂沱，路明非缓缓呼出一口气，退掉沙漠之鹰弹夹，确认最后一枚子弹都打空之后，他才随手将手枪收入特制的风衣口袋，他转身踏过地上残骸，看都不看一眼，就好像刚刚不过是用除草机清理了杂草一般。

路明非走到了赵孟华和陈雯雯面前，他们目光相对，赵孟华内心是一颤，直视那双黑色瞳孔，仿佛直视刀尖一般。

一片死寂一样沉默，只听雨落在积水里的声音。

“你们没事？”路明非轻声说，声音和往常无二。

陈雯雯听着熟悉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她轻声说，“没事。”

“那就好，看来我来的挺及时。”路明非自顾自的拉开保时捷车门坐了上去，随后从车里探出半个脑袋，有些疑惑地问，“不上车么？”

两个人愣了一瞬，拉开了车门坐上了后座的位置。

路明非踩下油门，保时捷继续沿着高架桥的方向向前行驶。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陈雯雯低声说。

“我接到你电话之后不知道什么意思，所以又打回去了，发现完全打不通，所以就过来看看。”路明非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赵孟华犹豫了很久，最后低声说，“所以你知道这里是哪里？”

“知道，不然我怎么找到你们的？”路明非说，“不过解释就没必要了，反正几句话肯定说不清的。”

赵孟华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路明非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开车。

“明非。”陈雯雯忽然说。

“怎么了？”路明非隔着后视镜看了一眼陈雯雯，她全身上下都湿透，裙子贴着身子，原本就冷白的肌肤现在几乎毫无血色，毕竟在雨中跑了那么久。

“谢谢你。”陈雯雯说。

“不客气。”路明非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语气。

赵孟华坐着，脸上有些奇怪，他知道自己要说一声谢谢，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刚刚的黑影是什么？那些东西……它们不是人吧？”陈雯雯继续说。

“看着也不像，但要解释也说不清，反正它们没有公民权啥的，杀就杀了，没人会在意的，你们可以理解为野兽。”路明非说。

“那路明非，你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赵孟华吞了吞口水，因为他上车之后才发现，原来刚刚路明非用的手枪都是小家伙，放在副驾驶打开蒙皮箱子。

“学院给的，都是一些小玩意。”路明非说。

赵孟华在心里怒吼，什么小玩意，我看见散弹枪，和高爆弹了，还有冲锋枪，伱的学院是什么鬼啊？为什么会给这种东西？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用这些效率低，不过是校长附赠，所以也懒得计较了，我更喜欢火箭筒，简单暴力，要是有个火箭筒，我刚刚也不用那么费力，直接一个导弹轰进去，一切都解决了。”路明非继续说。

赵孟华蒙了，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开始受到冲击了，大家不都是生活在红旗下的孩子么？我们不都是正常的大学生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文艺少女

这时候，车辆驶过一个减速牌站，赵孟华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减速标志上显示前面就是收费站，他看见亮白色的光在远方的一片漆黑中浮现。

“前面好像就是收费站了。”赵孟华低声问。

路明非望着尽头的白光，微微眯起了眼，他低声说，“真的很麻烦耶。”，他踩下刹车，保时捷缓缓在路边停下。

“怎么了？”赵孟华问。

路明非的手轻轻握着方向盘，淡淡地说，“前面不是什么收费站，前面是等着我们的BOSS呢。”

“BOSS？”赵孟华很想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以为是游戏么？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不敢开口。

“反正就是有一点麻烦的家伙，你只要知道，比起BOSS来说，刚刚那群黑影不过是小兵。”路明非说。

“我们掉头？”陈雯雯轻声说。

“没用的哦，掉头了还是会遇见，躲不掉的，只要还在这个高架桥上，就永远避不开的。”路明非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没办法和你们解释太多，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想要离开这个高架桥，有几个方法，最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有一个人留下来就好了。”

他扭头看向后座的两个人，“如果说需要一个人留下来，你们觉得谁留下来好点？”

没有人说话，车内一片沉默，雨点打在车窗上溅起碎沫，空调外机往外送着冷风，呜呜作响。

“或者说，我可以先带一个人离开，剩下这个需要在这里多待半小时或者一个小时，我说不定可以回来继续接他。”路明非淡淡地说。

陈雯雯低着头，湿透的额发遮住了她的脸，赵孟华脸色难看，似乎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长久的沉默，路明非似乎一点也不急，他就双手握着方向盘，听着外面雨声。

“那我留下来吧，你们先走。”陈雯雯抬起头，认真地说。

赵孟华诧异扭头看着陈雯雯。

“你要是想留下赵孟华也可以哦，反正赵公子也不喜欢我来着。”路明非懒洋洋地说。

赵孟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双手握拳，骨节发白，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雯雯对着路明非轻轻笑了笑，“我想了一下，你不是说过么？不要否定之前的自己，我可能是一个比较眷念过去的人，所以真的有点舍不得以前，也许是记忆的原因，总觉得那些时光那么好。”

路明非只是听着不说话，他知道陈雯雯舍不得赵孟华，所以才故意这么问的。

“现在想了想，也许当初我做的也不够好吧。”陈雯雯继续说，“所以这次我留下吧，就算做最后一件事情，给那个故事留下一个美好的结局，那样无论结果如何，我应该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赵孟华愣住了，他扭头看着陈雯雯说不出话来。

路明非透过后视镜，似乎又看见那个坐在阳光里读《情人》的女孩，那个对感情憧憬又执着的家伙，他咧咧嘴，在心里感慨真是文艺少女呀，他笑了笑，“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想留人了。”

“为什么？”陈雯雯一怔。

“没有为什么，直接杀出去呗，一个冒牌的家伙罢了。”路明非轻声说，不再解释，他踩下油门。

保时捷继续往前行驶，车辆距离前面光亮越来越近，白光越来越亮，似乎带着暖意。

在相距数十米的时候赵孟华微微眯着眼，知道他看清白光中的影子，刹那间，心跳几乎要骤停了，他看见了骑在八足骏马上的神话，看见了在高高马蹄上奥丁，而在奥丁的旁边，还有数不清黑影，它们闪烁着金色的瞳孔，层层叠叠如同海潮一般。

“怎么会这样？”赵孟喃喃低语，他呆呆立在原地，表情呆滞，一股恐怖的压迫铺天盖地而来，他一点点卷缩成一团，在后座上不停的发抖。

陈雯雯同样窥见了“神座”，她的双手握着脑袋，只感觉头一阵剧烈疼痛，恐惧涌了上来，一点点把她包围，不知不觉中眼泪顺着眼眶不停落下，滴在湿透的裙摆上。

路明非皱眉，踩下刹车，车速骤降，停了下来，终究是普通人，哪怕只是面对一个冒牌的奥丁和死侍群，就足够将他们心理防线击溃。

他扭头，对着他们喊了一声，“你们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赵孟华发出一声声难过的低吼，陈雯雯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路明非有些无奈，他解开安全带，朝着离他最近的陈雯雯凑了过去，他轻声喊道，“陈雯雯！”

陈雯雯似乎听见了呼喊，她缓缓抬起头，有些涣散的瞳孔缓缓聚集，她直视那双纯粹的黑色瞳孔，过了好久，她低声问，“路明非？”

“是我，没事吧。”路明非问。

陈雯雯神情呆滞的摇摇头。

“待会你来开车，我让你冲的时候，你直接冲过去就好，别看那个马上的人影，更别去看那些金色瞳孔，可以吗？”路明非问。

陈雯雯又是点点头。

路明非叹了口气，他的双手轻轻搭在陈雯雯肩膀上，手心温暖有力，他直视陈雯雯眼睛，一字一句，“不用怕，听我的就好了。”

陈雯雯看着那双清澈的瞳孔和熟悉脸，只觉得那颗焦动不安的心慢慢回到了原位，男孩的手心带着淡淡的暖意。

过了好一会，她才用力的点点头，“好。”

“好，那你来开车吧。”路明非咧嘴一笑，他扭头看了一眼前方，奥丁和死侍群已经站在那里，就好像真的是等待玩家挑战的BOSS一般。

路明非提着网球袋和装备箱，推开车门下了车，而陈雯雯坐上了驾驶座。

路明非没有上车，他肩上背着黑色剑匣，打开装备箱之后，把剩余的武器都拿了出来，双手手提着M4Super战术散弹枪以及M4冲锋枪，腰间挂着高爆弹和手雷，装备箱就被随意丢在路边。

陈雯雯扭头看着全副武装的路明非，雨点落在他肩头，顺着风衣下摆滴落，改装过的枪械在雨中散发狰狞的冷光，他的背影就像是赴死的武士，如同流水一般礁石，格外的坚决。

“你在这里等着，待会我喊开车的时候，你就笔直的冲过去就好。”路明非对她说。

“嗯。”陈雯雯说。

路明非重新望向前面高大的座驾，他深深吸了口气，膝盖微微弯曲，猛然发力，对着奥丁发起冲锋，立在雨中的死侍似乎也感受到了路明非，它们整齐的扭头，然后一起扑向了路明非。

双方相距还有十几米的时候，路明非已经抬起了M4冲锋枪和M4Super战术散弹枪，不需要瞄准，前面都是目标。

扳机扣动，枪口闪动明灭的火焰，成百上千的子弹瞬间宣泄而出，组成一道密集的弹幕，瞬间将前面一层死侍全部击溃。

路明非和死侍群相触的瞬间，强大的火力就把死侍群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可死侍是在短时间内杀不完的，高架桥下还有无数的死侍呢，这一点路明非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撕开敌阵，将那个装神弄鬼的奥丁斩于马下。

随着路明非一点点深入，身上也开始出现或深或浅的划痕，鲜血跟着雨水落下，死侍群嗅到鲜血的味道，它们变得更加疯狂，朝着路明非围了过去，已经完全忘却了保时捷上的陈雯雯和赵孟华。

陈雯雯看着雨中越陷越深的路明非，她似乎明白了，路明非这是要把所有黑影吸引过去，给他们提供逃跑的机会。

路明非抡起已经打空弹夹的M4Super战术散弹枪，在前面扫了一个圈，所有企图近身的死侍瞬间被击退。

他的视野短时间的清晰了起来，也能看清周围的死侍几乎都被吸引过来了，路明非放声大喊，“陈雯雯！”

陈雯雯猛然踩下油门，引擎声咆哮，保时捷冲了出去。

只是那些原本围着路明非的死侍，似乎也听到了引擎声在雨中爆响，它们一部分放弃了围攻路明非，而是扑向了那辆保时捷。

陈雯雯看着迎面而来的黑影们，呼吸差点断掉。

“别停，继续往前冲。”路明非声音再一次响起。

陈雯雯咬着嘴唇，踩死了油门，她相信路明非，就这样笔直的冲向了黑影。

这时候，黑色的东西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死侍群，那是路明非腰间挂着高爆手雷，下一刻，死侍群里亮起的明亮的火光，摇曳的火舌伴随爆炸风暴把那些挡在保时捷面前的死侍全部掀飞。

一阵水银雾气弥漫开来，死侍群瞬间散开，完全不愿意触及那阵水银迷雾，保时捷冲过水银雾气，将死侍群完全甩掉，也冲过那个骑着八足骏马神似奥丁的家伙。

陈雯雯一喜，她望着后视镜，最后一眼却看见路明非的身影完全被黑影吞没了，她的内心一颤，下意识的踩下了刹车，车辆停下，她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往回看，那个骑着八足骏马的奥丁也拉开了双手，手中的枯树一般的枝干对着死侍群里的路明非刺了下去。

“路明非！”陈雯雯惊慌的大喊。

古老的秘语降临，死侍群里有银色的光泄了出来，银色的电离在瞬间生成，在空气中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嘶吼，电离向着四周奔涌，所有黑影都被瞬间驱散，它们在半空被形成电离通道击穿，身躯崩溃成碎片。

路明非踩着地面跃起，跃向了神座之上的奥丁，如同利刃一样。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慢放了，陈雯雯怔怔的看着半空中跃起的男孩。

狂风在路明非身后席卷，风衣展开，像是黑色的双翼，他握着皓白色的长剑，身上缠绕细碎的雷电，漆黑色瞳孔如融金一般再燃烧，黄金瞳比起奥丁以及黑影们更加璀璨和夺目，仿佛天神携着雷电，审判罪人。

“逆！”路明非一声怒吼，在半空挥舞长剑，刀刃毫无阻碍的完成的斩击，空气里留下一道明亮的孤光，如同白色的细线。

路明非俯身落地，奥丁保持挥枪的姿态不动，巨大身躯沿着细线裂开然后崩塌，黑色的鲜血飞溅。

他完全不回头看，而是一个纵步奔跑了起来，同时对着陈雯雯喊，“开车！”在路明非身后，死侍群又从高架桥的低下爬了上来。

陈雯雯连忙启动保时捷，就在她想等路明非要不要等路明非上车的时候，只听一声轻响，路明非落在了车顶之上，他低喝道，“走！”

陈雯雯踩下油门，保时捷的转速表瞬间攀升进入红线区域，半秒钟之后，这台跑车如箭离弦，冲入了漫天的雨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