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四处又看了看，已经没有什么特殊东西，倒是工作台前钉着一块软木板，木板上贴满了照片，这些照片他曾经见过一次了。

沉默了一会之后，路明非悄然起身，也不说话，反而是来到楚子航旁边，

“师兄？看出点什么了吗？”

楚子航摇摇头，“这些纸张记录的之间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每件事情都和龙族有关，但当一切都归于最终，所有的秘密都指向同一个名字。”

他指了指红线最终钉在混凝土墙上，那里用墨笔写了一个古老的名字，“Nidhogg”，尼德霍格。

诸神黄昏，象征绝望和毁灭的黑龙尼德霍格重生，而在它归来之时，就是世界末日。

路明非悄然看了一眼夏弥，那美好的张脸上少见的不存在任何表情，他明白尼德霍格不仅仅是人类的敌人，也是龙王的敌人。

只是夏弥或者说龙王耶梦加得是如何看到黑王的呢？

他有时候是真的搞不清楚龙族之间的感情和关系，他们残暴，嗜血，以力量为尊，血脉代表一切，为此可以相互吞噬，可却对双生王座上的兄弟，却那么珍重，就像是诺顿和康斯坦丁，耶梦加得和芬里厄……

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种族呀。路明非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东西，我们要带走么？”夏弥指了指挂在半空纸张，信息还挺多，总不能一直候在这里看吧？

至于房间里的天价唱片也好，顶级雪茄也好，这些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们更在意的是那些可能联系着龙族命运的纸片。

楚子航思考了一下点点头，爸爸不在了，这些东西留在这里已经没有用了，他们带回去或许还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路明非开始伸手去解，悬在墙壁上的红线，然后将一张又一张纸张叠好。

没事做的夏弥则是像一只猫一样，凑到了威士忌和雪茄的架子，她抽了抽鼻子，闻见了淡淡的酒味和烟草味确实很好闻，可她不是苏恩曦，并不喜欢喝酒，最后只能悻悻的离开。又跑到那一堆健身器材旁边，试图要拉起那个比她头都大的合金哑铃，最终以失败告终。

楚子航则是绕着房间开始转圈，他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补充某种画面。

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去拼凑爸爸一个人呆在这里的日子，作为楚天骄唯一血脉，可楚子航对爸爸的了解真的很少。

甚至在那场雨夜之前，楚子航对爸爸印象也仅仅是一个啰嗦又有点喜欢显摆的中年司机，爱吃的加辣的鸡翅和卤大肠，而这些都是爸爸伪装出来的。

这时候，楚子航格外很希望自己有诺诺那种侧写能力，这样他就能从房间里推测出爸爸真正的模样，就好像对一个人了解多一些，才感觉能离他更近一些。

而楚子航想离爸爸更近一些。

他走到刚刚路明非的工作台前，一眼就看见工作台前那块贴满照片的软木板，以及上面贴满了的照片……

楚子航愣在了原地。

木板上的照片全都是盗摄，各种地方都有，在游乐园，在商场，在餐馆，在学校……拍摄的人隔着玻璃，隔着雨幕，隔着树丛，照片主角永远只有两个人，年轻人的女人带着白皙脸的小孩，那是苏小妍和楚子航。

楚子航自己都没想到，原来他和妈妈已经去过那么多地方？这些事情都被名为楚天骄的男人以自己方式记录了下来，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爱苏小妍和楚子航的人了，就算不在身边，依旧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望着苏小妍和楚子航。

在照片的旁边还留下了盗摄的日期，以及一些留下的话，

“这是你离开我的第一年，看起来气色还行……”

“第二年了，看其他憔悴了，子航好像也不怎么爱笑了……”

“第三年，你变胖，这挺好的……子航也上初中了，听说他成绩很好，他现在好像长得更像我一点了……”

“第四年了，想你时间变少了，也许是因为太忙了……”

“第五年，继续变少……但从没有断过……”

楚子航伸出了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在这里的深处，似乎有什么地方狠狠抽动了一下，他好像听见什么东西出现一丝裂痕的声音。

路明非和夏弥就在旁边等着，也不说话，等了很久，楚子航伸手把那一张张照片取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放进收纳袋里。

“师兄，其他地方我都看了，确实没有更多发现了。”路明非说，“我们下来的时间也挺长的了，是不是该走了？”

楚子航点点头。

“女生优先。”路明非回头对夏弥说。

夏弥率先顺着铁杆爬了上去，之后跟着的是路明非。

楚子航站在原地目光在房间里慢慢地游走，他最后关闭了台灯，周围一切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他低声说，就好像在跟着某人告别一样，“爸爸，我走了。”

等他们走出了房间之后，刘叔恰好提着一大串钥匙，检修完设备房回来，“你们在里面呆的挺久的呀？”

第二百零一章 小城往事

“随便看了一下。”路明非笑着说。

“要走了？”刘叔再一次用钥匙将那扇铁皮门反锁了起来。

“嗯。”楚子航说，“再见刘叔。”

“嗯，回去路上，开车注意点。”刘叔挥手道别。

楚子航对着刘叔点头致意，几个人走出了灰色的办公楼，坐上了那辆停在草地里的保时捷，轿车重新启动，朝着市中心的方向。

————

路明非的房间里空荡荡的，门外传出婶婶的声音，她正在对路鸣泽做思想教育，嗓门尖锐刺耳，“你要多学习知道么？别学你堂哥，天天就知道出去玩……”，路鸣泽最后忍不住回了几句，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路明非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根本不介意，而是从抽屉里拿出那本黑色蒙皮的记事本，这是从楚天骄住所带回来的，虽然没来及看内容，可总感觉这本书里隐藏某些秘密，关于他的秘密。

他深吸了一口之后，他翻开了记事本看了起来，所谓观察日记开头，其实就是以楚天骄为视角，写的有些像在外执行任务的日常报告，这种东西路明非在东京也没少写，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对单人的汇报情况，不像是给诺玛的报告书那样正式，

“1987年，我已经抵达这座滨海小城，开始准备工作，还有春天的城市挺好看的……”

“1988年，在这里未曾发现龙族痕迹，甚至连混血种痕迹没有，倒是有几个猎人出没，不过我已经排查过了，只是单纯来这里旅游的……”

“1989年，一切照旧，好无聊啊……”

“1990年，在这里的第四年……”

路明非加快往前翻的动作，因为前面基本就像是日记，非常粗略汇报有些基本情况，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甚至连楚天骄来到这座城市到底有什么目的也没说。

忽然他在一页纸张前停下了，

“1992年，路明非终于被送到这里了，人已经到了叔叔婶婶家里，目前情况一切稳定，他看起来和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白白胖胖……”

路明非愣住了，为什么这一条报告听起来，就好像是楚天骄在等他一样？

他继续往下看，有些诧异的后面记事本上居然记载的几乎都是关于路明非从小到大发生的事情，就和诺玛的档案差不多……

但唯独不同的是，每一年都会多一些个人评价，或者说一种判断，就好像楚天骄在对路明非的情况作出一种安全预判。

“1997年，路明非和班里同学打架了，自身血统优势轻微表现，但状态一切稳定，并未出现任何身体异化的情况。”

“2000年，路明非开始经常出现在天台，性格一切依旧正常，无论是体能还是人格表现的都和普通人没有差异，就是眼睛看起来有些没神，大概率是血统被强行压制住了……”

路明非呆住了，什么是血统压制？自己的血统被压制了？

他有些懵住了，根据前面的记载，大概率可以肯定的是楚天骄来这座城市的目的之一，居然是作为一个观测者，去观察路明非的成长？

路明非忽然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怪物，从一出生就被监控在他人视野下的怪物，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大家都怕你，所以要远远观察着你，以防止伱哪天忽然暴动了，把一切都毁掉了。

他又想起了当初在去“拍卖会”路上，坐在校长的玛莎拉蒂里，校长也亲口承认了，他们一直在监视路明非，看来所谓的监视者就是楚天骄了。

可他路明非到底什么身份？他路明非何德何能，让一个卡塞尔学院执行官这么重视啊？他可不相信只是因为自己老爹老妈血统很牛逼。

沉默了许久，路明非觉得有些事情，他可能要去到北极圈，找到那些人，才有机会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毕竟连耶梦加得也看不出来他是个啥，那自己可真就是不折不扣的怪物了。

叹了口气，路明非继续往前翻，新的一页，很快他又愣住了。

“2002年，已经接收到送过来的卵，确认是初代种的卵，还有校长，真的确定把这东西放我这啊？校董会不得跳脚？当然，我还是很乐意看见那群老家伙急的跳脚的样子的……”

“2003年，我似乎察觉到某种存在，说不清是什么，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观察着我，这可能和我们一开始猜测有关……”

“2004年5月，校长，您说的对，这座城市也许真的有龙族！”

记事本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再往后的时间就是2004年的7月3日，0407号台风“蒲公英”降临这座滨海城市，那天刮起了十级大风，楚天骄带着楚子航开上那条高速路。

看到这里，路明非终于弄清楚了几件事情，楚天骄来这座城市初始目的他不清楚，但后续几年时间里在这里守望的居然是自己？

而且当初从格陵兰岛带回来的东西，竟然是一个龙王的卵，真是骇人，而当初格陵兰岛小分队，在水下应该是遭遇了龙侍的阻击，才会接近全军覆没了。

不过路明非很好奇，是谁能救出一个半人，并且带回了龙王的卵？当然这个问题他没有答案，除非下次问一下校长，那一个半人到底是谁？

“龙王的卵，奥丁，雨夜，尼伯龙根，被抢走的箱子？”路明非将这些东西全部联系在一起之后，他忽然有了一条清晰的推测。

在1987年的春天，名为楚天骄的超级屠龙者来到这座滨海小城，带着某个神秘的任务，在这个城市里，他扮演着一个爱吃卤大肠的司机。

他在某一天，收到了朋友送的舞台团表演门票，楚天骄没多想就去了，在那场表演上，他见到一个名为苏小妍的女人，女人很好看跳舞也很棒。

而他也错误的爱上了苏小妍，以楚天骄的本事追一个美且有些笨的女舞者太简单了，很快他们就结了婚，生下了小孩，一切都挺美满。

之后的时间里，楚天骄一直过着还算平静的日子，一边观测这名为“路明非”的怪物成长，可楚天骄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给妻儿平静的生活，但他还是没能舍得离开苏小妍和楚子航……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枚龙王的卵，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处境有多危险，所以下定决心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自己一个人继续默默躺在地下室里，守望着那些红线，观察着路明非，思考着人类命运这种伟大主题。

虽然决定离家人远远的，可在那个下着暴雨的一天，收到儿子的短信之后，楚天骄还是屁颠屁颠的开车过去接人了。

最终在高速路上，他们被名为奥丁龙王盯上了，并且被引入尼伯龙根，结果为楚天骄被留在其中，楚子航离开，龙王卵被夺走。

也就是说，奥丁手里已经有了其他龙王的卵，那么他就可以吞噬对方，这样的话，奥丁的能力远比其他初代种强，好像也可以理解了？

一切都想通了，虽然只是猜测，但他觉得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可他却没有太多兴奋，却有些伤感，因为楚天骄的的守望是那么孤独……

以及自己又是什么“东西”呢？一个从小被关在“囚笼”里的怪物么？

路明非把带着蒙皮的重新收好，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无言地发呆……

————

与此同时，滨海小城的另一角。

深夜，白色的月光落在书桌上，桌上放着一个小台灯，旁边是几本书有《霍乱时期的爱情》《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还有那本开学看的《情人》，还有一个小熊图案的闹钟……

陈雯雯穿着棉质的吊带睡衣，黑色长发披散落下，露出肩膀白皙的像是没有血色，她的额发垂下，有些看不清表情，双手抱着一个iPhone手机，

“你……昨天去哪了，一整天都没有在线？”陈雯雯问。

“就是和朋友出去玩。”对方回。

“哦，那早上问你要不要出来的消息，怎么没有回？”陈雯雯继续说。

“没注意看，白天有点忙。”对方说。

“哦。”陈雯雯说，她犹豫了一会，之后继续打字，“你的手机上还带着我给你买的挂坠么？”

“没有呀。”

“是弄丢了吗？”

“不是……就是放在抽屉里而已。”

“为什么？”陈雯雯问。

“不想挂了，没什么为什么。”对方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

“哦。”陈雯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了一下，“那后天文学社的想弄个聚会，你怎么说？”

“随便吧，聚会这种事情群里说不就好了？我困了，不聊了，有事明天再说。”对方说完QQ头像就暗了下去，下线了。

陈雯雯看着暗下去的头像，低着头，轻轻咬着嘴唇不说话，因为她的下一句话已经编辑好了，只是没有发送出去，

“我最近老是失眠，每天睡着一会很容易醒。”

她放下手机，抬头望向窗外发呆，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难过，眼眶又有些泛红，眼角泛起了一丝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