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湖湖面以下，水色渐深，水温渐低，晶晶被上下左右的湖水包围，平躺在水中。“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发现我们。”她轻声对双儿说。

“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双儿看着手中的铜钩，感觉到恐怖的氛围。

“我见过水族分娩，胎儿被衣胞包裹，我现在怀孕的月份还短，胎儿应该还小，你用这个铜钩刺破胎膜，就能结束一切。”晶晶平静地说。

“不……不……这太可怕了……”双儿被这个主意吓得在水里逃开三尺，“我不会……我不敢……”

晶晶轻轻抚摸着已经略微隆起的小腹，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孩子，不要怪娘狠心，你不应该来到世上。你的生父是个坏事做尽的魔鬼，是我们水族的仇敌，你是耻辱和混乱的产物，所以娘不能让你活下来。”她用衣裙擦了擦眼泪，将裙子咬在嘴里，决然道：“双儿，快动手吧，我忍得住。”

冰冷的金属伸进了她的身体，双儿哆嗦着手，越怕越不稳定.

“杨戬……杨戬……”痛到半昏迷状态的晶晶开始喃喃地呼唤，“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做个好妻子的，我什么都不要，就要每天陪在你身边说说话就够了。我已经摆脱他了，他不会再来找我了，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爱你……”

鲜血从她体内涌出，染红了湖水，浑浊的一团破碎的生命也随同血色沉入了幽深的湖底。“小姐……小姐……我们好了。”几近虚脱的双儿抱住同样几近虚脱浑身冰凉的晶晶。

当她们彼此搀扶着回到杨府，天已入夜，整个家静悄悄的。主仆俩逃进了卧室，双儿慌忙将虚弱的晶晶安顿到床上。晶晶不忘瞥了一眼书房，那里是黑的，没有灯光。“相公怎么没回来？”她推双儿去问。双儿摇摇头：“你别管了，先管自己吧，幸好姑爷没在。”晶晶无力地昏沉沉睡过去，杨戬不在，是侥幸吧，让自己有时间养好身子，等他回来，就一心一意过日子……

杨戬的天眼扫过四壁，能被他发现的岩石上的大大小小的洞穴少说几十个，但谁知道哪个洞是能通往天坑外的呢？姮娥却一点儿也不犯难，她轻松地说：“我们挨个试试不就好了。”杨戬耐着性子带着她走了十几个洞，都是死路，姮娥用袖子拭拭额头的微汗：“啊，我们歇会儿吧。”

杨戬搬了块石头到草地上给她坐：“你口渴么？”姮娥不客气地点点头：“嗯，渴死我了。”杨戬转身到了那个最大的半圆形洞穴，他刚才曾听到水声，走进去，果然能看见一条洞内地下河流，在出口处飞花溅玉，形成了一个小小悬瀑，其下汇集成一汪清泉。不一会儿，杨戬端着一只盛满水的陶碗走到姮娥身边。“哪来的碗？”姮娥接过，很是愕然。

杨戬不由笑了：“虽然飞不上天，可是我的其他法力并没有失效啊，比如七十二变……”姮娥一下恍然，也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知道了，又是小石块变的碗……”这句话一出，两人顿时都记起了往事，同时面色一红，姮娥掩饰地低头喝水，空气中分明多了怅然，却谁都无法道破。杨戬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心里像明白了什么，他们一个一个山洞寻找出口，只是下意识地想在一起多待会吗？

他不由心头一热，他又何尝不想多看看她呢，离开这里，他们又将分离，各自成为别人眼中应该扮演的角色，只有在这个远古遗落的天坑，才可以暂时卸掉刻意的伪装。姮娥把碗还给他时，他的脸上有了暖暖的笑意：“那么……饿不饿？”

姮娥微微弯起了嘴角：“也许吞了仙丹……我也能几天不吃东西。”但她随即又飞快地说，“不过美食来者不拒。”她睒睒眼睛，略带顽皮地看着他，“但我不信这里也能捉到石蛙。”她不是上一次见面的姮娥了，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杨戬忽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却不自主地伸出了手：“跟我来。”她自然地将纤手和他相牵，仿佛在延州的集市。

他们没有找到石蛙，但是挖到了许多新鲜的风滚地衣，挖地衣和煮地衣的时候，两人都暂时忘却了外面的局势，被眼前的劳动成果逗弄了乐趣。之后，他们又探索了多处洞穴，仍然没有发现出路。天光暗淡下来，一弯月牙升上了天空。

“明天再找吧。”她说。

“嗯。”他默默点头，燃了一堆篝火，火光映照着两人的面庞，此情此景，竟是如此熟悉。不过，岁月终究锤炼出了不同的东西，他不再是只能与她席地而坐的少年，当姮娥露出倦意，他在空寂的草地上变化出了一顶粉色的漂亮的纱帐，以及温软的被褥。“也许不如真的舒服，”他笑笑，“可一定比石头感觉好多了。你……休息吧。”

她听话地坐在粉红的纱帐里，温婉如小木屋里的女主人，他蓦地感到喉头发涩，呼吸不匀，慌乱中对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睛像星辰一样明澈，闪耀着令他迷失的光彩。他转身急步逃开，躲进了夜色里。

天坑里连虫鸣都没有，唯有地下河的水声，把流淌的时间像酒一样发酵。火光却令夜色无法藏匿更多，姮娥在纱帐里呆呆地望着远处杨戬的背影，从她遇到寒浞以为必死的那一刻起，束缚她已久的牵牵绊绊突然都土崩瓦解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心里只剩下对他的爱，表妹，那又怎么样呢，如果她注定没有名分，那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放弃她的爱情。

杨戬独自坐在小瀑布旁，听不到姮娥的动静，或许，她睡着了吧。他不敢回头，不敢多看她一眼，在这样寂静的山谷，在经历了生死瞬间的冲击后，温馨的相守让他心底里升腾起不可遏制的对她的渴望。越是压抑，想拥她入怀的冲动越是像不肯蛰伏的猛兽，不行，杨戬，你要控制自己，可是热血不以他意志为转移冲向头顶，他懊恼地脱掉上衣，撩起冰冷的地下河水，拍打着肌肤。冷水的刺激似乎令他澎湃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可是，就在此时，有一双手臂从身后轻轻环住了他。如被电击，他瞬间僵直了背。玉手纤纤，在他胸膛上轻轻游动，温软的身体隔着薄薄的丝质襦裙熨帖在他的背肌上，一声低低的叹息：“何苦呢，戬，我们不要放弃好吗？我舍不得你。”随着她纤手的爱抚，她的唇印上了他的后背，沿着脊柱细腻地亲吻。啊……姮娥……战栗如潮水般传遍身体，杨戬被冷水强压下的情焰又如被扔进了干柴，他痉挛般地抓住她的手，残存的理智让他挣出一句话：“不能……姮娥……不能……”

“不能什么？”她翻到他面前，眼睛里燃烧着火焰，“不能爱你吗？为什么要认命？”她双手捧住他的脸，红唇离他不赢寸余，“看着我，我死了你敢吻我，我活着你就不敢了吗？”

“姮娥……不要考验我”他绝望般地抵住她的肩膀，“我的心你知道……可是我不能害你。”

“我不在乎！”她叫道，眼中含了泪水，“我不在乎名分，我不在乎名誉，只要我们相爱，我就愿意做你的女人。”

他怔住了，有些陌生地看着她，她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闪避，他们就这么定定地彼此凝望着，渐渐地，杨戬的眼中溢满了泪水：“是我……负了你……”他没有说完，姮娥伸臂搂住他，樱唇果断地封住了他的双唇也封出了他未出口的话。甜美如花蕾在唇间绽放，熟悉的火热的气息在舌间缠绕，烈焰在每一个毛孔中开始燃烧，身体变得滚烫，杨戬在深深的激吻中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同样滚烫的另一个身体。

杨莲的话又跳进姮娥的头脑中，他因着她，做着有名无实的夫妻。“戬，我不要你压抑自己……”她低吟着有力地吻他，手慢慢滑下，“你爱着我，你的身体不会骗人……”

爱意的潮水漫过了最后一层堤坝，他们翻滚到草地上，所有的思绪已然退后，纯阴与纯阳再遇，被禁锢了很久的渴望宛如沉寂的火山一旦喷发，又有谁能拒绝痴狂。

那些藤蔓在他们淋漓尽致的疯狂欢爱里断了，扑簌簌全都落下来，把两个筋疲力尽的人掩埋在绿色里，他们谁也没有动，只是手牵手平躺着，甚至没有力气去拨开身上的植物。他们都看到掉落的藤蔓处露出了一个黑洞，这是不在之前探索计划中的。

“你说，那会是个出口吗？”她轻声问。

“不知道，也许会是。”他答道。

他们都沉默了，许久，她的手指轻扣他的：“你后悔今夜吗？”

他握紧了她的手：“我做的事，我承担后果。”

“……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是想爱着你……”她低低一叹。

“可我在乎，我不愿再放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