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九天
作者:喵喵猫叔 | 分类:言情 | 字数: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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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月华一泻千里,在雷峰塔的顶端,向远处望去,被水波环绕的杭州城已经陷入了繁花绿绕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少女们欢快的笑声,舞女舞弄的华丽纱绢,都在这盛大而欢快的节日里沉醉了。
月照坐在塔顶上,猛烈地风鼓动着他宽大的衣袖,乌黑的发融入了这黑夜,偏偏欲飞。
“潋儿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三皇子嘴里说着却丝毫没有要去找的意思,他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塔顶上,闭起了眼睛。刚才在街上逛的早已经没了力气,况且自己买了那么多的东西,想到这里不由的抬眼一瞧,本想寻些好玩的东西,可塔顶上除了自己和簌簌的风声空无一物。
月照一个激灵起了身,那些可是他精挑细选才选了三大包,怎么没了。莫非是刚才上塔来太急了,掉了不成?
又仔仔细细找了两圈还是没找到,就索性再去买好了,月照想着从塔上飞跃而下,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瞠目结舌的表情,自顾自的往街市跑去。
“这家伙跟以前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变。”一个邪气的声音说道。
“陛下,我们拿人家这些东西做什么?”一个长相机灵的少年手拿一个面具,指着脚下的三个大包袱,里面估计也都是这些小玩意儿,“这三皇子还真能买,他把一个面具摊子都买下来了。”
身穿红衣的男子弯腰拿了一个面具,想也不想的戴在了脸上。
“走吧,那些东西一个也不能剩,都给我拿着。”口气虽然霸气,但脸上却掩饰不住笑容。
被使唤的少年一脸无奈的想,怎么这仙魔一下界就跟疯了似的,一个一个都不正常。
想归想,那人还是背起那三个包袱,追着那红色的影子去了。
穿过一座座的拱桥,微凉的风从身后穿过,直通向亘古的沉默。月光惨白,树影像是定格了一样,死一般的凝滞。
月照停下脚步仔细地听着,喧闹的声音像是突然被一种力量隔绝了一般,甚至能听到风声从耳边掠过簌簌响声。从桥上向下望去,湖水荡不起一层涟漪,如同镜面般明亮。
“既然阁下邀我至此,就快些现身吧。”月照站定,面容未改道:“在下可是忙得很。”
话刚说罢,一道金光陡然而至,霎时间照亮了整片天空,远处的夜空中渐渐浮现出缠绵相依的五彩祥云,如奔腾的流水环绕在天边散发出瑰丽耀眼的色彩。望着如薄纱一般的天河,月照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天帝的景象。
身披圣光,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只感到周身都被那一股王者之气压的透不过起来。
“月儿,怎么连头都不敢抬了?”温柔的声音淡淡的在自己耳边响起,“父皇有这么可怕吗?”
“这孩子第一次见你总是会有些顾忌的。”母后的手抚摸着月照的头发,笑着凑到我耳边道:“月儿,这就是你父皇,不是一直念着想要见吗?”
月照好奇的抬起头,父皇很高,迎着圣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知道那是一张极年轻的脸,乌黑的发高高束起,头戴一顶金冠,月照还想再看清一点,只是身子太小,踮着脚也无可奈何。
天帝似是知道了他小儿子的意图,他轻轻地屈膝,直到眼睛和月照平视。周围侍奉的天奴,都倒抽一声冷气,随即纷纷跪下,头都不敢抬一下,连母后都跪下行礼。可天帝却并没有在意,只是依然看着月照小小的脸庞。小皇子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却被天帝扶起,正对上他那双温柔却又充满霸气的黑色眼眸。
“来月儿,好好看看父皇的样子。”他抚摸着月照的脸,很温暖,很舒服。
月照这才敢抬起头看着他如工笔描摹一般的脸,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不肯放过,完完全全的记在心里。那双眼就如同母后头上的那颗宝石,明亮而深邃,带着一股不可侵犯的霸气和身为王者的尊严。
“父皇……”月照轻轻地靠在他怀里。天帝似是很高兴,他一把抱起月照,站起来。周围的人也都松了口气,缓缓的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我看向母后,她本就是个美丽的女人,今日为了父皇将自己打扮的更加美艳,精致的妆容下的微笑,竟不知是真是假。
“月儿,你是父皇最小的孩子,将来这一切父皇愿意把它给你,你愿意接受吗?”
月照忘记了当时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只记得那时天帝露出的笑容,很美,就如同眼前的一摸一样。
依旧是年轻的面容,只是显得苍白无力。乌黑的发已经失去了光泽,随意的束了起来,一双依旧明亮的眼睛更增添了一种沧桑感,不由得让月照感到一阵揪心。
“朕这身装扮怎么样,像不像凡人?”天帝略有些兴奋的看着自己这身装扮,期待着月照的回答。
“像是像,只是父皇若是能将真龙之气收起来,便更像了。”月照不由得失笑。
天帝的模样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若这样走在街上,旁人看来定是兄弟而不是父子了。
“月儿,怎么来了凡间都不和父皇说吗?”话语虽然透出些责备,但口气依旧是温和的,“你母亲很是担心呢。”
看着天帝略显严肃的面庞,月照不由得收敛了笑容。虽然知道天帝生性并非严肃之人,尤其对自己平日里更是放纵,可这次自己私逃下凡,尤其还是在魔界进攻的时候,恐怕父皇是真的生气了。
“父皇,我……”
“无需紧张,朕只是临走前来看看你而已。”天帝走到月照身前,叹了口气道,“几天之后,便是朕的天劫,这一劫过后,便要轮回去了。”
月照猛的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面孔依旧是当年那个英俊而充满霸气的男子,可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几万年,竟不知道父皇居然到了离位的时候。这本不该觉得悲伤,仙人有着漫无止境的寿命,本就让人乏味而无奈,这最终到了尽头,月照应该替父皇感到高兴,可心里却像是针扎一般的难受。
“大皇子一定能胜任天帝之位,父皇就不必担心了。”月照淡淡地说着,竭力隐藏着心中的悲伤。
“谁说朕想把位子交给你大哥?”天帝笑着说道。
月照怔了一下,心里突然陷了下去,空空的。
“那父皇的意思是……让二皇子?”
天帝听了月照的话不由得勾起嘴角,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早就猜出来了,又何苦还要装傻?”
“你是个聪明孩子,和你母亲一模一样。在天庭的时候,你便知道朕要立你为下一届天帝,所以才让狐王带你离开不是吗?”天帝叹了口气,眼睛里却依旧是温柔。
月照有些伤感的摇了摇头道:“儿臣也并不确信,只是从老君那里听到些风声而已,至于狐王要将儿臣带下凡去,更是没有料想到。”
“不过这不是正顺了你的意思吗?”天帝笑着道:“有这么一个朋友还真是值得,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
“还记得,你小时候朕曾问过你要不要这一切,你是怎么说的吗?”
月照摇摇头道:“儿臣只当那是父皇的玩笑,并未放在心上……”
“你说,你宁愿去下凡间,看尽江河万里、繁华三千,也不愿在这天帝的位子上多留半分。”天帝说着,竟露出赞许的表情,“那时你话一说完,在场之人无不惊愕。朕却笑了,可知是为何吗?”
月照有些凄苦的点了点头道:“恐怕是儿臣和父皇心中所想是一样的。”
天帝略怔,随即便笑出声来:“朕认定你看来真是不错。人道是仙人逍遥,可在这几万年时光的流逝中,什么便都不存在了。情也好,爱也好,最后皆是一场虚空大梦,徒留下深深地孤寂和伤感。”
这话语悲戚的就如同冬日里的飘雪,一点一点浸入人心里,最后竟悲不自胜。月照不忍去看父皇布满凄寒的眼睛,昔日他是高高在上,无人敢于与之相较的天帝,而如今天劫将至的他身边竟留不住一个人。
众人只见风光,却不见背后的孤寂和空洞。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背后是如深渊一般的死寂,父皇的心早已死了,就和自己一样。
“父皇明明知道,那为何还会是儿臣……”月照疑惑的问。
“既然已成定局,知不知道原因又有什么分别。”
“定局?”
“不错。”天帝略有些凄苦道:“我已将你的名字刻上了九玄石。”
听到这话,月照只觉得一阵目眩,险些跌坐在地上。
只有天帝的名字才能刻上九玄石,一旦刻上就和天签订了契约,除非天劫羽化,都不能违背。一旦放弃天帝之位,要遭受天火焚身之苦,魂飞魄散。
“父皇为何不选映水?”月照咬着牙,逼迫自己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声音已变得沙哑,像是抑制着极大的痛苦。
“天界从创始以来,经历了上万年的劫数变迁,逐渐变得衰弱。而此时魔界来犯,更是令天界元气大伤,天界需要善战的天将。”天帝望着月照如深潭一般波光流动的悲伤眼睛,放轻了声音,“若你称帝,狐王必会跟随你。”
月照苦笑:“父皇为何如此肯定?白潋生性不喜为人所缚,一切皆随心而为,若想让他为天庭效力,怕是无可奈何。”
“你就如此低估自己的能力?”
“不是低估,事实就如此。”月照稳下心神,眼神又回归于虚无,“白潋是狐,生性便薄情,无论我对他如何,终不会有心,还是要离开的。”
说到此,月照顿感凄凉,之前只是埋在心里没想到今日说出来竟更加难过。即便我有心,那又如何呢。
“你当真这么想?”天帝不由皱起了眉。
月照点点头道:“三百年前,我求他带我离开,他还是走的决绝。独自下界,流连于花街柳巷,可知他并未将我放在心上,此次下凡也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而已。”
“那他为你耗费三千年修为为你疗伤则怎么说?”天帝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心里却不由感叹这孩子的迟钝。
月照不再做声,皱起眉头。
“凡事都要看个明白,不要妄下定论才好。”天帝淡淡的笑着,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彷徨无措,但又有着些许的欣喜。只是再好的期待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终会消亡。
月照眨了眨他如秋水一般的美目,抬起头下定了决心道。
“父皇,儿臣想问一个问题。”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您爱过母后吗?”
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母亲画上精致的妆容,身穿一件淡紫色的纱裙,站在宫殿的门口,就这样站上一天。有一次,自己实在无聊,就跑出门去,想要看看母亲究竟看看什么。可大门外除了虚无缥缈的烟雾云霞,就只有面如坚冰的侍卫。
“母后,外面什么都没有,我们还是回去吧。”月照嘟着嘴转过身,却看到母亲毫无焦距的眼睛,空洞的像是陷入了深渊,再也找不回来了。月照害怕了,跑过去拉住重雪公主的手,略带哭腔的道:“母后我们回去吧,父皇他不会再来了。”
记得那时自己刚一说完,母亲便流下了眼泪,碧绿色的眼睛如一潭湖水,泛着哀伤而无奈的光芒,最后母亲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自己则呆呆的站着,什么也做不了。
月照很后悔,要是当时什么都不说就好了,抱着一份希冀等待着,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仙人无需谈爱,也没有资格。”
月照追问着:“请恕孩儿唐突,莫不是父皇不忍让大哥承受着万年的孤独才来这里逼迫孩儿的吧。”
天帝依旧笑的风轻云淡:“映水他生性倔强和你不同,你总能将世事看个通透,而他却不行,就和当年的我一样。”
“儿臣明白了,但儿臣也绝不会回到天庭。”月照的脸上不由得带上了一种悲凉.
“月儿……”天帝淡淡的说:“不要恨我。”
月照摇摇头道:“一切皆为天命,孩儿不恨任何人。”
“天命……”天帝有些自嘲般的笑了,云袖一挥人已翩然飘出几步之外,“我该去蓬莱了,看看你母亲,她这些年,太寂寞了。”
月照静静凝望着那昔日高高在上的帝王,慢慢的屈下膝盖,跪在地上。
“儿臣,恭送父皇。”那声音如一缕青烟,被风一吹,便断了。直到那道金光从眼里消失,月照便重重的跌在地上,冰冷的青石板路紧紧的贴着后背,冰一样刺骨的严寒像是穿透到了心里,他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像是沉溺在深潭中,周围是冰蓝色的湖水,冷寂无声,自己被困其中,动弹不得。
想要张口,喉咙却被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感受到自己正渐渐下落,脚下便是冰冷的深渊。
月照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刺骨的寒冷一点一点侵蚀着自己的思想,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早已模糊,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以为出现了幻觉。
月照
月照……
一声一声深入骨髓,从未间断。他记得这个声音,陪伴了他一万年,永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