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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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程息没有直接回军营, 一是不好意思,二是自己穿得这样花枝招展回去铁定被苏颐城一顿臭骂。
不,不是臭骂, 以苏颐城的修养根本不会骂她, 顶多冷冷地盯着她, 再给她布置更多的功课。
不行不行, 不能回去, 苏颐城太可怕了。
弧令想将她送回房里,程息不好意思,也怕被人瞧见, 推开他自己走。
黑夜沉沉,雪也停了, 程息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房间, 半路看见一个黑影拦在身前, 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后退防备。
撞入一个宽广的胸膛。
她回头:“哥……弧令?你怎么……”
弧令将她拉到身后, 沉着脸说道:“你有事?”
苏颐城从暗处走来,神色淡漠:“主将不在军营,遍寻不至,便来此处找人。”
弧令:“何事?”
苏颐城将一张纸条抖开,阴冷月色下的字迹更显斑驳, 是程息看不懂的月氏文。
“您该回去了。”苏颐城收起纸条, 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程息拉了拉弧令的臂膀:“你要回去了?出什么事了?”
弧令安抚地拍了拍程息的手, 回头对苏颐城道:“有劳军师。”声音不仅仅是恭敬, 竟然多了几分冷漠和敌意。
程息听了出来, 心中微惊,有一瞬以为弧令猜到了苏颐城的身世, 可又觉得自己日常所为没有一丝一毫地偏差,二人想来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就把彼此往白安和林忽两个身份上套。
这就更让程息奇怪了,素来无过节,甚至是面也没见过几次,怎么就针锋相对的?
弧令揽过程息,瞥了眼苏颐城,侧身要把程息送进屋,却听苏颐城淡然自若地说道:“二位情浓在下谅解,但眼下局势,还望二位把持有度。”语气无甚情感,却让程息听得头皮发麻。
弧令头也没回:“费心。”
房门合上,程息才敢大喘气,就算是兵临城下她也没有如方才那般紧张过。
“你们两个有过节?”程息问出口。
弧令掌灯,端着烛台放到榻边几案上。
微弱的烛火映着二人的脸,幽幽茫茫。
“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弧令失声一笑,抬手抚上程息的脸。
程息生气,一下子拍开:“你快说!别卖关子!你不说我也可以去问苏颐城,总归是会知道的。”
弧令听见那个名字,皱了皱眉头。
程息看见了,这个神情她很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觉是很久很久以前。
“你别去找他。”弧令开口,“除了公事,别找他。”
程息奇怪:“我找他也只有公事啊。”
“他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他站在黑暗中,甚至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他们的神情,就像渐渐靠近的黑夜要将他们吞噬。
程息叹气:“我最初见到他也不待见他,凭着一张嘴皮子翻云覆雨的家伙。可如今他既在这军营里,只要做的事于姜国有利,我就尚且能容忍他。”
谁让对面有个王泱呢?
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以毒攻毒。
说不准苏颐城是一剂猛药呢?
弧令不愿再给程息添烦心事,他掀开被子拍了拍,哄道:“睡吧。”
程息想起方才的事,脸一红,有些忸怩。
弧令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不会在这儿……”
程息抬手要打他,被弧令一把揪住,塞进了被窝里。
他将程息仔仔细细地裹好,自己脱了鞋子睡在外侧,二人同枕一个枕头,气息相闻。
程息觉得莫名的安心,她有些困,糯糯道:“你到底要去哪儿啊?”
弧令取了她一撮长发在指尖揉搓,轻轻道:“回月氏。”
程息的睡意一下子就没了,整个人要从被窝里钻出来,被弧令按得死死的。
“你回月氏做什么?单于要撤兵,还是……还是要你去娶……”
弧令搂着她拍着背,声音低沉:“你别慌,是计策之一,只是出了些偏差。”
“什么?”程息紧张。
“我与……苏颐城商议,除夕夜来丰城寻你,一则诱襄军轻敌,二则……让翁须弥露出破绽。”
“翁须弥又怎么了?”
“单于要开始为大王子铺路了。我若沉迷女色,不顾国政,于翁须弥大有裨益,如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怕他不露出马脚。”
程息听罢,心知肚明,却有意逗他,背过身去,佯作生气:“原来你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只是拿我当靶子使。”
弧令说着话本就怕程息误会,却也不相瞒她,是以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如今程息二话不说就转身不理人,当真把他吓到了。
弧令急忙解释:“我……我私心是想来看你的,我是以公谋私!”
这个“以公谋私”让程息没忍住,又想起苏颐城编排他们两个的话,转回去,额头抵着额头,柔声道:“我们两个是不是以公谋私得理直气壮?”
弧令看她并没有真的生气,长舒一口气,将她搂得更紧:“是是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程息在他怀里舒心随意地耍赖:“那翁须弥露出马脚了吗?你说出了偏差,难道他没露出马脚?”
“王泱的定力我是猜到了,但是不是翁须弥犯错事,是昆河王。”
“昆河王?!”程息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大腹便便的逍遥王爷会反。
“对,单于也没有料到。除了昆河王,还有他所在部落的周边小部落也跟他一同反了。”
程息缄默,冷不丁道:“围魏救赵。”
“你是说这是王泱挑唆?”
“不然最得益的还有谁?”
弧令沉默很久,盯着黑暗中程息的眼睛,在她额上印上一吻:“霏儿,我不得不走……”
“我明白,我都明白。”
若没有单于与兰须槲叶,她如今见不见得到林忽还未可知,又怎么会怪罪他呢?
程息把脸埋在弧令的颈间:“你若是知恩不报,那才不是我的哥哥。我一点儿也不怪你。”
屋外北风呼号,屋内未生炭火却一点儿也不冷。
还有什么比恋人的怀抱更温暖的呢?
程息早晨醒来时,身边已没有弧令的踪迹,只余榻上余温。
她起身呆呆坐了半晌,望着窗外日光白茫,翻身下床。
褪下红妆,重肃戎衣,她仍旧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将。
“兰须将军黎明时分就已经离开了。”苏颐城听见程息走进帐子,头也没抬。
程息喝了碗水,理了理脑中思绪,开口要问,却被苏颐城的回答堵了回去。
“朔方的军队遭水淹,雍乐遭黑水攻击,月氏昆河王连同襄国谋反。”
程息不是没想过王泱的反击,只是这样的连环计,紧密相扣,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她心里有些戚戚然。
“不需要自责,我们本就晚了一步。”苏颐城收起公文,“抓到的那个细作说的话还记得吗?”
——你们已经晚了。
对,他说你们已经晚了。
“王泱深谋远虑,做一件事情会有什么后果他算计得一清二楚。”
“他非得把天下搅和的一团乱才甘心!”
苏颐城收拾好军报,听见程息这话,突然一笑,眼中是畅然。
“你笑什么?”
“我庆幸自己还能活下来,有生之年,还能够与王家之人较量一回,幸甚至哉,此生不悔。”
若是以前,听见这话,程息定会与苏颐城争执一番,可如今她知道了,苏颐城就是个疯子,遇上另一个疯子,棋逢对手。
“雍乐和朔方如今怎么样了?”
“朔方损失惨重,雍乐尚且能支撑。”
程息沉默半晌,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苏颐城点点头,看着几案上的地图:“是时候了反击了。”
“你有办法?”
苏颐城一愣,旋即一笑,摇摇头:“程息,你太依赖我了。”
这下换程息愣神了。
“遇事你总期盼我想出办法来,可你却不听我的。”
程息想说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了,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觉怪异缭绕心头,怎么也散不去——她只觉从昨晚开始苏颐城就变得不同了。
“我要去朔方。”
“去朔方?”
“襄允两国远没有我们同月氏那样牢固,一击必破。王泱能够说动昆河王,我又怎能说不动允国皇帝?”
“先破再攻?”
苏颐城施施然起身,瞥向程息:“由你决定。”
即使是新年第一天,军营之中,全然没有过年的气氛。
程息替苏颐城备了马车和一队护送他的人,半夜出发,没有丝毫声张。
卓三娘替他准备了干粮和加厚的衣物,千叮咛万嘱咐。
可也只有程息知道,这对苏颐城半点用处没有。
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做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一清二楚。
只是在卓三娘的眼里,他仅仅是个与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孩子。
瞿义扬拱手:“一路小心。”
苏颐城回礼,钻进了马车,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给程息。
卓三娘叹气:“朔方比丰城更冷,苏公子切记照顾好自己啊。”
程息:“三姨,阿楚给他备了药丸,不会出事的。”
卓三娘:“你们啊,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听话,吃药也不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苏颐城撩起帘子,朝着三人点点头:“多谢。”
“早去早回啊。”太守夫妇二人做最后的道别。
苏颐城的眼神晃到了程息身上,也没等她出声,就放下帘子,吩咐道:“走吧。”
马车缓缓驶动,两边的士兵也扮作家丁跟随。
卓三娘遥望着马车,摇头叹气:“我怎么老觉得这孩子有心事呢?”
程息还是头一次听见别人用“这孩子”去形容苏颐城,有些惊讶地看向卓三娘。
卓三娘歪头看向程息:“你也这么觉得?”
程息一句话噎在喉间,支吾道:“苏……苏军师才略过人,他的所思所想我也猜不透。”
卓三娘失笑:“你算是我见过的姑娘当中最聪明的了,连你也看不透啊……”
送完苏颐城,程息要回军营,却被卓三娘拉住,程息以为她有什么要事要将,便一脸郑重地听着。
卓三娘看她这样,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苏公子如何?”
“啊?”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程息有些摸不着头脑。
卓三娘笑:“这时候和你讲这话时候不对,我也清楚,但是你一会儿就会军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我索性就现在同你讲了。”
程息无奈笑:“三姨,您问这是何意?”
卓三娘看已经说出口,不如一下子说开:“你这个姑娘啊,我是当真喜欢。看你吃苦受累,我实在是不忍心,有时候就想,你身边若有个知冷热的人关心你,那就好了。我怕你啊……见多了血,就……就……”
程息知她心意,甚至在此之前,她早已明白
——见惯了鲜血之人,难免心硬。
那时她拿起烙铁,心中是死一样的平静,没有任何怜悯,就觉得那样烙下去,得到的是情报,而非是一个人的死亡。
只是她很幸运,已经有一人,保存了她内心深处最最柔情的那部分。
程息安抚卓三娘:“三姨您别担心,我都明白。只是苏颐城……我们俩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其他事我不知道,但是你受伤的时候,他可比谁都跑得勤,多次来问有没有更好的药材。而且啊……”卓三娘脸上挂着姨母笑,“他不是还给你送过暖手炉?”
说起这事,程息心中只是无奈好笑,也不觉羞赧:“那是因为我不能死,死了谁带兵打仗?”
“我倒觉得他关心你。先前你肚子疼,他来拿药材,我看他坦荡荡的,还以为你们俩自己已经……”
程息笑着摇头:“三姨,他不管是对人对事都这样运筹帷幄,您可见过他着急?”
卓三娘细细思忖:“还真没有。”
程息笑:“那不就是了?苏公子是个奇人,我高攀不起。”
卓三娘本以为自己能够凑成一对有情人,却不想是乱点鸳鸯谱,看程息面上无事,也就随行感叹:“看来是三姨我多事了。也是,你这么聪明的姑娘,有自己的主见。不比操心。”
程息行礼告辞,走出府门时,不由自护地往城门方向看。
却只有幽幢幢的夜色和西北呼啸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