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将不哑
作者:冰封水寒 | 分类:言情 | 字数:2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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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五五章 浴火重生(二)
等到她到达与沈亭接头的地点, 已是五日之后的事。
她比预计来得更早,沈亭匆匆赶到之时,只见墨澜的脸色苍白, 急急拽住他的衣袖, 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被他一把扶住:“沈将军, 找军医……救救我弟弟!”
他一愣, 这才看见她怀里那个气息极弱的娃娃露出一张通红的脸。当机立断想将从她怀里孩子抱了出来,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都摇摇欲坠, 虚弱的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强悍的人。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拽着他的衣袖沉声道:“不能让他死了。”
沈亭也顾不得与她多说, 只郑重的点了头, 墨澜手一松, 整个人几乎就要倒下,被沈亭折身扶住, 一言不发的一起带到离军营不远的一处客栈当中。
军医自是很快就赶了过来,只看了墨钦一眼脸色便十分难看,迅速的掏出针具药物给他扎针度穴,同时一边让沈亭派人照他的方子熬药,愈快愈好。墨澜撑着身子在一旁看着, 想说话, 却又生怕扰了军医诊治, 指甲掐进肉里, 硬是不让自己倒下去。
……
……
墨钦的命最终是保了下来。
军医满头大汗的用帕子擦了擦手, 对沈亭道:“亏得这几日一直有真气替他续命,这孩子命大, 眼下是没有危险,可是这病拖的时间太久,烧的也太久,不晓得有没有烧坏脑子,再来这娃娃肺也不好,怕日后少不得气喘发热,身子肯定好不了,大人可得多担待着了。”
墨澜一听幼弟已经暂时平安,紧绷的神经瞬间懈了下来,身子便往下滑去。沈亭慌忙将她抱到榻上,急道:“老江,快给看看!”
甚少见到沈亭如此焦虑的样子,军医不敢怠慢,赶紧上来给墨澜搭脉,须臾后又松开道:“将军莫急,这姑娘并无大碍,就是连日操劳,恐也为这孩子一直灌着真气,这会才脱力昏迷,将军让她休息几日,再补充些营养便成。老朽先下去给他们写个方子,告退了。”
沈亭看着榻上沉睡的女子,心底绞痛的说不出话来。两年不见,她却完全变了样子,让他竟无法再如往常般装作平淡的样子。
从知道墨家出事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法再继续戴着他冷定的面具。
他还记得她以前在营中虽是沉默,但眼底总有光彩,征战领兵大胆机智却又有条不紊,那是他最欣赏她的时候。即便是受伤或是濒死,她从不曾失去过她眼底的那抹光芒……可如今,她竟是这般消瘦,又这般苍白无力,这样看着,就像一个失去家人的女子那样普通。
却也是最让他心痛的样子。
亲友具逝这样的打击,比死亡都来得痛苦。他不知道她这些天经历过什么,只是她那日来信,他便知她平安,她说要来此有事相商,他竟连考虑都不及,便回信让她到此。
墨澜,墨澜,墨澜……他用了两年去试图忘记的名字,却在这短短的几日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满了他的心。
可如此,又能如何?
沈亭想抚她发的手一顿,只轻轻的替她拉上了被子。
……
……
墨澜这一觉睡了三个晨昏。
一睁眼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脑子里空空一片。那三个晨昏里从小到大的记忆走马观花似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枕边已经浸湿了一片。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眼角。这是,泪?
她以为那日之后,她便不会再流泪了。可如今手上的湿润感,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方才梦中墨文飞临终前的那句话,还是为了自己所做的那个决定?
她慢慢的挪起身子,才一动便触到身侧那个温软之物。她偏头看去,已经退烧脸色有些发白的小墨钦就在自己身边熟睡,小小年纪连话都不会说,此刻睡梦中却是眉头紧锁。墨澜抬手按了按他的眉心,小家伙才嘟了嘟嘴,展了眉翻身又睡了过去。
墨澜看着这个孩子,她初见他时他是那么粉嫩可爱,不过几日在她手里却病的如此模样,甚至日后可能一直疾病缠身,是她对不住他。
正想着,有人推门而入,墨澜并未抬头,只低声道:“多谢。”
沈亭沿着榻边坐下长叹了口气:“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再者真要说,你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不过是一命抵一命。”
墨澜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还是该谢你。”
沈亭看着她垂眸沉默无言的样子,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眼前的女子遍体鳞伤,仿佛只要他开口,哪怕是安慰,也会不小心就触到她的伤。可墨澜显然没有这样多的考虑,只是让沉默持续了会便问:“我睡着这段时间,帝都有什么消息?”
沈亭一愣,也慢慢整理了下思绪道:“你的搜捕自然还在继续,王爷回了寅都,目下看着倒是比前段日子风平浪静了些。不过我听说,寅都二十万大军却是整军待发,矛头……直指帝都。”
墨澜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着墨钦柔软的毛发,唇边却勾出一抹冷笑:“你都听说了,皇上又岂会不知道。”
沈亭点头:“皇上恐怕心知肚明,才急着要将政敌摒除。如今墨家当初二十万兵权全握在皇上手里,加上他本就有的五万禁军,必要时平北军亦会增援。王爷这步棋走得委实凶险。”
墨澜听着,眼底却无半分波澜,视线只轻飘飘的转向窗外,风牛马不相及的道了句:“下雪了。”
沈亭看着她墨黑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情绪,忍不住道:“你呢,你待如何?”
墨澜的视线收了回来,声音却也还是轻飘飘的:“将军,你知道临终前我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沈亭只是看着她。
她甚是自嘲的一笑:“他同我说,墨家不出逆反之臣,否则他死亦不宁。可如今我要做的,却真的叫他至死都不得安宁了。”
她闭了闭眼,低低道:“我不能用已逝之人来束缚还活着的人,在寅都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很不理解何以战事如此僵持,何以单是练兵却迟迟按兵不动,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次绝好的机会付之东流,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宁兮这个决定准备了这么多年,却也犹豫了这么多年。皇上最终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宁兮不会要那个位置,却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所以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墨家人。”
她抬眼定定的看向沈亭,一字一顿:“我此来,是来要回逐月骑。”
她的眼底仿佛燃着浓烈的暗色火焰,一直烧到沈亭心底:“将军,我的这个决定,许会使国不将国,血流漂杵;许会将万封百姓卷入战乱;许会连累你一世英名。今日我便在此,将军若有半分疑虑,便将墨澜斩于刀下,墨澜不会有半分怨言。”
她咬着牙:“若是将军愿意助我,只允我去见逐月骑的将士们。此次教唆叛乱全是墨澜一人所为,与将军无半分干系!”
沈亭暗色的瞳仁一缩,看着这女子视死如归的表情,手僵硬的抬不起来。她所列每条,都是该让他亲自斩她的至重理由,可看着他的表情,他竟下不了手。
这世间原是有一个他杀不了的人。
他定定的看了她许久,终也是一咬牙,哑声道:“好。”
……
……
平北大营是墨澜一生当中记忆最为深刻的地方,时隔两年旧地重游,当年的在此经历的种种酸甜苦来,以她看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曾经她还是这里叱咤风云的征北将军,如今却已沦为在逃要犯。天意如刀,这点半分不欺人。
为了不连累沈亭,她只请他替自己照看墨钦一段时日。自己驾轻就熟的从隐蔽之处一路穿行,转眼已到逐月骑营帐外。
墨澜还在帐外站着沉默,帐内已有人出来,看见她就是一愣,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惊愕转到欢喜,几乎颤声:“墨……将军,是……墨将军么?”
墨澜看着他叹了声:“邱队长……不,该是邱将军,两年不见,一切安好?”
……
逐月骑帐内。
众人团团围着墨澜,一个个三粗五大的汉子却都没忍住开始粗鲁的擦着眼睛,为首那邱安道:“将军平安便好。末将等听说帝都墨家出了事,个个忧的吃不下饭。真他奶奶的过分,墨家明明没错,皇帝老子凭什么就这样滥杀无辜!”
底下一片应和声。
墨澜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各位这些年过得如何?”
其中一个与墨澜相熟的王偏将道:“还能如何,这没仗打,天天守在此与弟兄们练练兵骑骑马喝喝酒,日子过得倒是滋润,可老子还是更怀念过去同将军驰骋沙场时的日子。”
“就是,现在这日子,过得能淡出鸟来!”
“还记得当年将军英勇,那样猛悍,偏就没让人看出是个姑娘家。”
底下的人一人一句,吵吵嚷嚷却热闹得紧。邱安急忙制住下面的人,又看向墨澜:“将军此番回来,怕不只是找弟兄们叙叙旧这样简单吧?”
墨澜抬眼扫了圈众人,忽然“扑通”一声给众人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