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将不哑
作者:冰封水寒 | 分类:言情 | 字数:20.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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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盛暑难熬
六月,盛夏。
邬岭地处北疆,冬冷夏热,一年之间温度变化极大,譬如墨澜初来不过五月,天气还算的偏凉,如今却也完全的热了起来,营中许多军士受不住得了暑病,营中军医虽有回春之术,却也听说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其帐内更是人满为患。沈将军为此还亲自探视众军士,如有必须甚至亲力亲为,并遣大夫寻找消暑之法。然而与此同时,每日的操练仍然井然有序,不曾因这突如其来的酷热受影响。
但是若要说实话,有什么活会比站在火炉前忙乎更加酷热难忍?
火头军众人在这般炎炎夏日里非但没得半分清闲,反倒还增加了熬煮解暑汤药的任务,连带着火头营里也倒了几人,这下便是墨澜这等十指不沾锅炉灶的人也不得不来接任得病者的职。
好在前些日子得了罗汐的磨练,虽不见得有多好吃,但她的厨艺还算上的台面,操起锅来倒也熟练,反叫那群火头将士目瞪口呆。
魏仲文凑过来看她:“小墨,你最近太勉强了吧?脸色似乎不大好。”
墨澜并不答他,只用自顾自的掂着手里的锅将炒好的菜盛出。她手脚素来麻利,切菜当练刀,烹食作锻炼,加上一脸黑膏遮掩,即便她汗流如浆旁人也瞧不出她的脸色变化,只道她体力极佳,恨不能将所有活计都推到她身上。不料这魏仲文与她亲近,却能察觉。
不过墨澜夜里本就睡得少,这般几天下来,旁人没知觉,她自己却清楚得很,长此下去,不消几日,她必定也是要垮下的。
她既是女儿身,那么这大夫便是万万瞧不得。
思及此,她将手头最后一轮菜炒熟,将锅一放,转身对他道:“我累了,仲文你接手。”
魏仲文自然知她劳累,二话不说也就替她扛下剩下的活,摇了摇头:“小墨你不喜欢说话,旁人误会你能干,能者多劳,你若是做不来,装装便罢。”
墨澜摇头:“你会熬不住。”
这些日子魏仲文亦是忙碌,她若不接,这些活只怕也是要压到他身上的。若非顾念他,她也不愿承下这么多活。
魏仲文心中一暖,朗笑:“都是兄弟,何须客气。”说着又在她耳畔细声道:“前些日子得闲出了趟门,偷偷带了两坛好酒藏在营外老树下,你若是累了,自可掘出来消消暑。”
墨澜一愣,抬眼不解的看着他,魏仲文却十分会意的一笑:“若非嗜酒之人,岂会将酒囊随身携带?军中不许私饮,你自己悄悄着就好。”
这酒囊里墨澜是用来清洗面部的酒水,却不想叫魏仲文误解,只是这个中缘由她无法与他解释,只轻轻点头离开。
……
……
夜里罗汐照例是要来的,只是近日却比别日里显得疲乏,看着憔悴了不少。若是这里是墨家大院,他偏生又纤细好看,少不得是要叫她的姐妹们心疼问候一番。不过此处是军营,除了大老爷们之外没什么女子,墨澜自认不算女人。所以她看到罗汐这般摸样心里只作如下感想:
一个字,弱;两个字,极弱。
不过这几日墨澜精神也大不如前,想来也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如今替他备下的饭食也是先前做好的,只等他来了回炉重新温好。她便只在旁背书或是小憩。然而罗汐是什么人,又能让她轻易如愿?
“墨墨你说,我要是扮作女子去接近雅王,凭我的姿色能不能得王爷的青睐?王爷这样的人府上定是美女如云……若得一见小生当真死而无憾!墨墨你既也仰慕王爷,何不与我一起出出主意?没准也能一睹王爷风采……”
果然这人哪都能累独独舌头永远精力充沛。墨澜斜睨了嘴里塞满萝卜羹还堵不上话匣子的罗汐一眼:“我觉得你似乎仰慕镇安王府上的美女更甚于镇安王。”
罗汐立即抬手抵住唇咳嗽:“咳咳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雅王是明白人,能懂,也能懂我对他的高山仰止之情……”
若得如此“高山仰止”,镇安王怕要气死。不过想起那日镇安王的行径,没准与罗汐臭味相投,许还真能成为知己。
不过若是这二人凑到了一块,只怕又是混世魔王,还是两人,这种状况想想便罢,若真有这么一天,墨澜发誓绝对避而远之,她可实在是吃不消。
墨澜摇头制止他的废话:“多说无益,我并非仰慕镇安王。”
这句话说的清晰流畅并无不妥,然而罗汐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奇异之事,满面不可置信:“雅王这样的真男儿你却不喜,明明你我初次见面你一脸崇拜脱口唤了镇安雅王不是么?”
她唤的是“镇安王”而非“镇安雅王”,还说过是误会,却都叫他全全忽略。何况也不知这厮到底从哪里看出她一脸崇拜。墨澜同他说话只觉有气无力:“天下间人中龙凤又不止镇安王一人,凭什么叫我非仰慕着不可?沈将军自不必说,便是与镇安王齐名的‘三公子’中的另外两位,我瞧着就好的很。”
罗汐很是不以为然:“你不慕雅王,却看好另外二人?这品味着实……啧啧啧。”
那张脸瞧着甚是欠扁,墨澜忍了许久才强行将想两拳送他见周公的想法生生压下,压低了嗓子问:“何以见得?”
罗汐吃完了碗中最后一勺羹,仍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这‘韵郎’风蕴华音律超群,却是风流之人,日夜流连风月场所不知检点;‘文君’君未已文采斐然,却是纤弱郎君,风吹即倒不胜酒力,而且对女子过于守礼,是在不解风情,怎及得上雅王十中之一?墨墨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风流不好守礼亦是不好,这好与不好全由着他一人来说。墨澜直接忽视了他最后一句赞赏之辞,冷笑:“风流便也罢了,守礼之人却也遭人非议。照此说来,王爷府上美人如云,岂非不是风流之人?除了文武双全,我倒也未见他及得上韵郎文君几分。”
这语气听着,却是有些动气了。
罗汐却似未闻,只摇头晃脑的叹着:“美人,佳酿,王府都全了。可惜这里既无美人,亦无佳酿,真真无趣的紧。墨墨,你不如将你腰间的酒赏了我喝,也算是解我对王府的苦慕情思……”
墨澜一摸腰间酒囊,心中愈发苦闷,终是摇头拒绝:“军中不许私饮,你若想被军法处置便也罢了,不要连累了火头营。”
“真叫人伤心呐……原以为墨墨与我是知己,却不想墨墨心系君未已。原想有人陪我饮杯苦情酒,墨墨你却这般不近人情。罢了罢了,今夜是我莽撞了。”
他果是敏锐,仅凭她片面之语就能断定她心向的是君未已。墨澜心中惊讶,却也极力掩住眼底波动,怕他再多瞧出些什么。
罗汐懒洋洋的站了起来,随手从怀里摸出一包药材朝墨澜抛去。墨澜眼眸未抬便抄手截住,耳畔听得他笑道:“这是些清凉消暑的药材,你自个烹煮晾好了饮下,祛暑解毒还有安神之效,这药材不多得,可是镇上药铺小娘子特地给我留下的。”
墨澜心中刚得一丝感动,罗汐却已经踏出门外,顺口说了一句:“还有,这药还有一奇效,吃了可以补阳养肾……墨墨你的声音虽是好听,但这姑娘家未必会喜欢,而且小生包你一剂汤药服下,便可以闯遍青楼无敌手……哎呀!”
一梭石弹子准确无误的打在罗汐的脑门上。
……
……
月黑风高杀人夜,最宜行些不得见光之事。
山背小塘水静如镜,四周也仅剩些夜虫躲在芦苇里头鸣叫着。若真要说别的,大概也只有一个女子束完胸后用宽大的衣袍遮掩住了自己姣好的身段,白叫营里那群苦想着女人的硬汉们只能在梦里流流口水。
拧干了被水浸湿了的长发,梳理整齐之后,墨澜才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匀了些黑浆在手上再匀到脸上,她的肌肤平日都用这黑膏掩着,自幼几乎不见光,呈出来的是如月色一般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色泽,配着她秀丽的五官,这种颜色是在是惊艳到虚幻的。墨澜快速的用黑膏掩了肤色,又解下腰间的酒囊来洗手,才算完事。
不过这之间,她的脑子却没停下来过。
前日夜里罗汐最后同她说的那些话,虽知他从来就是这无赖性子,全是玩笑,却也因此警醒了她。
——这段日子受罗汐影响,她在他面前竟也是多话了起来!
墨澜自幼扮作男子,说话自然比寻常女子声音低了些,只是到底男女有别,况且她本音柔软,即便低沉也只能在数字短句之间不被瞧出端倪,一旦说的多了,女儿嗓音自会漏出几分,否则她也不必背了这数年的“哑儿”之名。前些日子与罗汐熟稔起来,又被他激得气恼,这般说话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而罗汐又是这等敏锐之人。现今想来,实在是危险的很。
只怕日后须得注意了。
墨澜轻轻叹了一声,才想起方才路过山顶时见主将的营帐仍旧灯火通明,想来这几日又与北烛交战,虽得大捷,甚至还俘虏了对方的王长子,只是北烛军素称虎狼之师,现下便是把柄被握于敌人手中,也丝毫不见纷乱,反倒愈战愈猛,平北军如今暑病横行,战力大不如前。迫使平北军不得不去考虑以人质交换来打破这一胶着状况。
现下看来,以沈亭的为人,这几日想必是难以安枕的了。
明明一次未见,她却就是这般觉得,似乎即使不需见着,她也对他有三分了解的。
墨澜默默的咬唇琢磨着,她入营也有近一个月,却连主将的脸都没见过一次。战役打了也不下两次,她却还是只能窝在火头军里洗菜,这样想想还真是失败。
英雄无用武之地,天下悲催之事莫过于此。更何况她倾慕之人虽是君未已,但真正敬仰之人却是沈亭。早闻他清朗明正,顶天立地,与她这种刚正性子极其符合,她却连一面都不曾相见,这般想来,罗汐之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墨澜洗了一身脏衣,抱着东西就往回走。看看时辰,估摸着罗汐又是一脸饿死鬼托生的表情蹲在伙房里等着自己吧?
然而方至山头,却意外看见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