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熙朝
作者:三分木 | 分类:言情 | 字数:35.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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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抬旗
与吴三桂的战事正如火如荼,虽然乐薇知道结果并不怎么关心,但随时从容若那里透露的信息都表明,现在朝廷上下都处于一种紧张和微妙的状态,并不是所有人都坚信康熙能赢,因此明里暗里投奔吴三桂的也不在少数。康熙忙于战事和政务,对明珠府上的乐薇也就无法如开始那般频繁的过问,这一次离上次的书信又隔了七日,康熙才派了李德全来明珠府上看她,赏了些江南新进的茶及时鲜果子,都是从树上摘下来几百里加急送进京的,拿到手连果子上的叶子都还绿莹莹的。乐薇自然欢喜。
李德全回宫后,康熙便细细问起乐薇在明珠府里的情况,李德全一一据实答了,连着容若做了乐薇的老师,教读书写字,玄烨也早已知晓,颇为不爽,心想,在宫里的时候,天天跟在我身边,怎么没想起来要学?看来这满清第一才子的名头倒比朕这个皇帝好用!李德全汇报完,玄烨点点头:“明珠做事很妥当,安排得不错。”顿了顿,又问道:“她有什么话说没有?”
李德全有些心里发毛,心想,那位小薇主子说的话,可怎么好回?玄烨见他不说话,板了脸道:“有什么话,只管回来,又不是你说的,你怕什么?”李德全忙点头道:“是,是。”瞟了眼上头的皇帝,见他神色安然,才又道:“小薇主子问奴才,皇上这几日都没音信,一定是很忙的吧?奴才据实说,是,万岁爷的确政务繁忙。小薇主子又说,他定是勤于政事,忙于翻牌吧……”
康熙正端着茶杯喝茶,闻言一口茶差点没被呛出来,放下茶杯咳了好几声,乐薇这话倒也不冤枉了他,自从出宫,他虽没有“勤于翻牌”,但偶尔翻起牌子来,的确得心应手了许多。李德全壮着胆子说完,早低了头去大气不敢出,半晌见皇帝似乎并无不悦之意,似乎倒很享受小薇主子那一句没上没下酸溜溜的话,连带着批起折子来都快了许多……
明珠领着圣命要给乐薇抬旗,如今乐薇已经在府里住了月余,这件事也该办下来了。明珠寻思着皇上有旨意要进上三旗,上三旗虽说都是皇帝亲统,但不过挂个名头,具体旗务仍旧是分派给诸王管着,正黄旗由裕亲王福全兼理旗务;镶黄旗是恭亲王常宁兼理;正白旗由康亲王杰书兼理。这三王里头,裕亲王老成持重,为人很正派,若没有正经理由,贸然请他抬自己的妹子入上三旗,只怕难办,虽说他是奉旨办事,可康熙明言了不许抬出他来;康亲王是代善大贝勒那支,身份尊贵,军功昭著,自己虽然也位极人臣,但跟康亲王这样根正苗红的满洲贵胄比起来那还差得远,何况在撤藩一事上他因跟杰书意见不同,在圣驾前闹得脸红耳赤,如今却求上门去,只怕要碰一鼻子灰。别人不敢给他明珠脸色看,他康亲王敢!
思来想去,只有恭亲王常宁人年轻,不爱拿架子。虽然荒唐但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更何况上三旗里头,正黄旗太过惹人侧目,正白旗是从多尔衮手里夺过来,又显得不那么尊贵;镶黄旗不高不低,倒是正好。思虑既定,明珠便筹谋着如何跟恭亲王提起这件事,务必教他不能推拒才好。
明珠原让管家备下礼物,准备登门拜访,但一思量之下,又觉得这样求人办事的味道太重,按着常宁的性子,不大吃这一套。下帖子请他过府来吧,又没个由头。正苦恼着背着手在大厅里踱步,恰容若当值回来。明珠一看见他这个儿子,顿时有了法子。
恭亲王常宁最是个爱才之人,京城里一等一的风流人物。偏他最喜欢的就是纳兰性德的词,遇上这纳兰性德也是个脾气古怪的,他的词只赠亲友,决不许坊间贩卖。因此导致市面上纳兰的亲笔词作千金难求,无数豪门巨贾百般求之而不可得。就算是恭亲王常宁也不例外。
这时候明珠看着容若,觉得比任何时候都顺眼:“容若,过来。”纳兰容若卸下头盔,腰刀,听见明珠唤他,作揖道:“父亲有何吩咐?”明珠笑眯眯的说道:“明儿你下个帖子给恭亲王,就说嗯……起诗社,以诗会友,邀恭亲王来做个见证。再邀上你那几个臭味相投的穷酸朋友,在府里治一桌酒席,你们热闹热闹。皇上那里,我去给你告假!”
容若闻言一怔,古怪的看着父亲,他知道父亲一直反对他耽于诗词这些小道,不在功名上下工夫,尤其讨厌自己和几个江湖上颇有些才气的几个士子搅合在一起。今儿却破天荒的要请他们来府里相聚,还起诗社?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起诗社了?还请恭亲王作见证?就算是起诗社吧,这点子小事,犯的着请恭亲王吗?
明珠坐下喝着茶,等着容若的答复。容若如看陌生人一般的眼光瞧得他颇为不自在,咳了一声道:“容若啊,恭亲王是个爱才之人,一直盼望着你的亲笔词作。明儿请了他来,你给他现写上一副,他必定是满心欢喜的。”容若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原来是这样!什么以诗会友,什么起诗社!不过是要拿自己的名头去博那位恭亲王的欢心罢了!“不行!我不答应。”容若冷着脸转身便走。
“站住!”明珠一摔杯子,站了起来:“你这个孽子!竟敢给我脸色瞧?”容若只是略停了停,照旧往前走。
“我叫你站住!你眼里没我这个父亲了吗?”明珠真的怒了,拍着桌子大叫起来。
这话不中听,容若不得不站住了。转过身来,容若清冷的眸子泛着犀利的光:“父亲,非是孩儿不孝,但您一贯是知道孩儿的,孩儿的笔,只为抒心中之所感,发百姓之所苦,决不为权贵作那媚俗之言。虽不知您所求恭亲王何事,任凭你送什么礼孩儿都管不着,只不能拿孩儿的字去做那掐媚之事!若你非要苦苦相逼,我就只好从此封笔,再不做诗赋词!”
明珠听了容若这一番长篇大论,早气得浑身打颤:“好!好!我倒是养了个好儿子!”一叠声叫:“明德!给我拿家法来,我今日要打死这个不肖子!”
父子俩这场官司早惊动了阖府上下,这时听得老爷动了真怒,要对二少爷用家法,早有下人偷偷溜到后宅老太太处报讯了。须臾,明德的家法还没请出来,白发巍巍的老太太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来了,还没拐进大厅,早已一叠声的叫:“冬官!冬官!可打着没有,我的心肝宝贝啊!老爷要打死你,不如让我这老婆子下先去陪着你吧!”
明珠一见这场面,顿时没了辙,要打吧,老太太早已搂了容若在怀,一口一个心肝的乱叫,不打吧,动了那么大肝火,面子上却下不来。更何况办不成恭亲王这件事,他就是有负圣托,皇上面前怎么交差?想他明珠为官十几年,皇上交代的差使,可还没有一件交不了差的!
明珠气得脸色铁青,冷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攥着家法棍子的手几乎都要捏出水来。这里发生的事也惊动了准备就寝的乐薇,忙穿了衣服出来,满头青丝来不及绾,只好任它披在肩上。外头罩了件杭绸的月白披风忙忙的赶了过来。正巧见着两父子斗眼鸡似的干瞪着,老太太一口一个儿哪的哭喊着。
欲开口劝,又不知是为什么事闹的这样,正要拉过一个人来问个究竟,明珠早已瞧见她来了,顿时横下了心,看着容若道:“我有什么事求到恭亲王头上!这事还不是为了你姑姑!你真这么执拗,我就撒手不管了罢!”乐薇进府来的这些日子,明珠早已瞧出容若对乐薇的心思,心里暗自叹息之余,也担着一头心事,怕他二人耳鬓厮磨,一个不慎,弄出点什么事情来,那他明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因此他只盼着早日把乐薇送了进宫,断了容若的想头。这会子,因见乐薇来,倒激出他一招以退为进,釜底抽薪之计。
果然容若听闻,脸色顿时就变了。他何尝不知道皇帝送乐薇来他家的安排,那一日终究是要到来的。求恭亲王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旗籍的事情!容若看向乐薇,见她匆忙间脂粉未施,环饰全无的一副素颜,更觉如清水芙蓉一般清丽动人。那日她斩钉截铁的告诉过他,“此心安处是吾乡”,让他了然了她的心事,既然她一心都在那个人身上,他便作了决定要帮她完成这个愿想。只是在他眼里,那无异于飞蛾扑火啊……
深吸了口气,容若不再看乐薇,而是定定的看着明珠,他的父亲,开口道:“那便有劳父亲安排吧。我这就回房写帖子。”言毕,目光深邃的看了眼乐薇,又道:“夜里凉,姑姑何必跑过来,已经没事了,还是早些回房去吧。”又扶起哭得几乎背气的老祖母:“孙儿不肖!惹祖母伤心了,孙儿扶祖母进去吧。”说着,就搀起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携着一众丫头婆子往后头去,乐薇也同明珠告了礼,自己回房。一路还纳闷着这两父子闹的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