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
作者:桔色空间 | 分类:言情 | 字数:12.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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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交锋
龙毅笔直站在校场的边上,安静的看着陆宁。跟随段临这样的名师学习箭术已近三月,他居然连射箭的姿势都还是那么别扭难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宁也是武学上的“奇才”了。破天荒的,龙毅想笑。他一直喜欢偷偷看陆宁对自己笑的样子。
俊逸的五官,熹微的笑意,眉头蜿蜒成细月,薄唇湿润的仿若要滴出水来。龙毅还记得那天压到唇边的冰冷,清凉得如同自己吃过的某种不知名的糖果,似乎是很温暖的东西,瞬间便从灵魂中逸散出来。
其实龙毅最近很苦恼,练功时连剑都折断了几柄,他想要对着陆宁笑,想抚平陆宁睡梦中皱紧的眉头,想要给他自己的所有,想要回应那些难得的温暖,却始终找不到方法。这样的烦恼不同于武功,多演练几遍,多打坐几个时辰就能解开。于是,龙毅视线一刻不离的守着陆宁,白天黑夜,常常安静的在他床前立一整夜丝毫不觉疲累。
这种异常甚至开始影响到龙毅的任务,每次事无巨细的向主子回报陆宁的一举一动,龙毅都能感到利器刺破皮肤的疼痛,不只一次涌现出想要杀了自己主子的这种可怕想法来。
无聊的时候,龙毅常常惶恐的胡思乱想,想着陆宁知道这些之后还会不会对自己这般好,还会不会眉眼弯弯的朝自己笑。他小小的脑袋想不出解决办法,只觉得应该把轻功再练得更好一些,夜里出去的时候动静再小一些。
春风绿草,白衣俊颜,本来风华堪比古画,可是陆宁乱七八糟的不雅姿势将这难得的意境砸得七零八落,还后知后觉的一直站在原地傻笑。
“陆公子实在是奇才啊,难道段某就这么不堪?一直都是用这样的姿势在射箭么?”段临实在忍不住了,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大吼起来。为什么这个陆宁什么事情都可以带着十七八颗玲珑心,却独独习武这么没天赋呢?
“段将军,不管学什么东西,除了际遇兴致,更为重要的往往是天赋和根骨,敏锐如你,自然早就下了论断,又怎会突然为这种细枝末节苛责于我?莫不是昨天的事惹将军不快了?”陆宁的碎发迎着和风高高扬起,面上不咸不淡看不出情绪。
段临长长叹了口气,还是放软了语气:“陆宁你本是聪明人,为何要在一个死士身上这么放不开失了分寸?难道你就不怕即便是三年之约到了云浩也不放你走么?”
“越王放不放我走原本就不重要,越国军士哪个会不听你号令?只不过段将军没起了改天换地的心思罢了,否则这越国天下怕是早就不姓云而要改信段了吧。”
“云浩因为三年前广陵的失踪打击过大,故而对我笼络军权采取放任的态度,云浩找你来假冒广陵,无非是想找机会从我和宣伦口中问出广陵下落,但你也不可因此就小看了他,越国地势极低,和北齐、南唐、东临三国交界却始终拿捏分寸求了个平衡才能保得这方寸之地,与他为敌并非明智之举,当下还是韬光养晦能忍则忍才是。”
段临话音未落,陆宁的神就变得十分怪异起来,活像是一只怪笑的乌鸦,于诡异中透出几分邪恶来:“虽然不明白将军为何一直对在下关心备至,但这次若连龙毅也放了,也忍了,失了隐园的星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广陵与你们的感情纠葛我是不清楚,也没兴趣弄清楚,但既然纠缠这么久自然,你当更能明白情之一事岂是说放就放的?
陆宁所求的不过是能带了龙毅在这乱世争一丝宁静,隐居山林罢了。若是求而不得也不在乎放手一搏了。随云(陆宁表字随云)言尽于此,将军若是怕日后有什么变数还是趁早杀了陆宁的好,不然天机、伏龙、追星三阁并出,就算只是半个隐园也能让这天下乱那么一阵吧?我不介意告诉你,整个隐园只剩下随云一颗星了哟……”
陆宁的这副面貌对段临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半点也没有广陵君的影子,是凌厉张扬,甚至是邪气凛然的。他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有留下反驳的余地,况且自己何尝不是存着和陆宁一般的私心呢。段临张了张嘴,几乎忍不住要说出真相来,最终却还是只回了句:“长风明白了。”便再无话可说。
“龙毅回去了。今天有点累。”陆宁似乎早就料到这结果,只是回头又深深看了低眉顺目的段临一眼,才对着龙毅的方向大声喊话,既然无话可说,段临自然不会再强留陆宁在校场,也就随他们去了。
古人诗文有云:“猩红鹦绿极天巧,叠萼重跗眩朝日。”
一回到寒园便是一番胜景,这几日暖风一吹,园子里的垂丝海棠便开出大片大片的红花,一扫冬日的荒败。陆宁兴致大好,忙命婢子们温酒沏茶准备点心,一番忙乱好不热闹。
“陆公子好兴致,只是未免小气了些,如此美景却只愿一个人观赏,也不派人去知会本王一声。”陆宁原想借风雅之事来戏耍龙毅一番,自是别有情趣。这越王一来,只得作罢。当即便敛了笑意,远远朝着云浩拜了拜:“王执掌君国大事,陆宁何等身份,怎敢胡乱做些僭越之事惹人非议。”
“公子言重了,广陵公子原先在越国便官拜上卿,虽失了记忆,如今既然回来,自然是官复原职了,连瑾青想来拜访你都硬拉我来作陪呢。”
陆宁朝着瑾青斜了斜眼,果然看到他面上一闪而逝的绯红,心下明了,自然是越王先去找他的,只是不知说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谎言是不是在影射昨晚胁迫瑾青的事。
自己身边这么多眼线,先不说这满园的婢子们,恐怕就是龙毅也要定时向他汇报吧,不过云浩没把话挑明了,陆宁也乐得装傻,当即命人取了墨砚宣纸置于桌上。
“本来一直想请教先生丹青之术,奈何瑾公子一直告病修养,陆宁只得一再忍耐。现下这满园的红花绿叶,虽不是什么人间胜景倒也还有几分热闹,不如公子就即景作画,也好让大家一饱眼福才是。”
“陆公子客气了,这声先生我实在是当不起,公子好歹虚长我几岁,叫我瑾青便是了。”瑾青说完转头看了云浩一眼。
“若是要作画,研墨浸纸,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说不定还有可能被笨手笨脚的下人们坏了兴致,青儿你随意弹几首曲子来听听便是了。”
陆宁心下明白,云浩这番话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警告了。不过陆宁却暗自在心中窃喜,方才装傻没被识破,云浩这才换了更直白的说法,到底还是低估了自己,只要越王有那么几分掉以轻心,要骗过他带走龙毅便还有胜算。
看到希望,陆宁心中越发高兴起来,连带着表情也柔和得几乎能化出一滩春水来,真堪得上媚眼如丝四个字,映得满园的男人们都面红耳赤起来。
瑾青年纪最小,面皮又薄,急急起身去取了古琴来,调音拨弦便起了首曲子。旋律起伏跌宕,清越激昂,陆宁本不擅古曲,才听了一刻亦是变了脸色,抬眼一看云浩,却是脸都黑了,手中茶盏被内力震得粉碎,全身真气激荡满园花树都因这霸道的外力悉数作响。
“瑾青,你好大的胆子!”云浩忍无可忍回身一掌将瑾青身前的古琴打得粉碎,满园的婢子们噤若寒蝉纷纷跪下请罪,连龙毅也不明所以的矮下了身子。
“越王息怒,瑾青年少无知,被那些内侍宫女们胡乱教了些(淫)词艳曲……”陆宁还想为瑾青开脱,却被瑾青固执的打断:“我自是知道这古曲是凤求凰,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弹奏表达爱意的曲子有什么错。”
“来人啊,把瑾青拖下去杖责二十,景园里所有的下人,内侍充军发配,婢女卖为官妓终身不得赎身。”
陆宁依稀记得越国的杖刑是要除了外衣的,原本二十杖责不是重刑,不至于要了瑾青性命,只是这当众被除了衣衫的轻薄之辱是断断也受不住的。内侍早早便在园子外面围了一圈,手脚俐落的将瑾青衣物一一褪去,只余下月白色亵衣和浅黄色的夹裤,瑾青被内侍按倒在春凳上。
竹杖落在□□上,声音清脆,陆宁听得头皮发麻却又因为瑾青的倔强找不到什么借口求情。耳中突然传来龙毅低沉的声音:“别担心,内侍们下手都留了余地的,不会伤太重的。”陆宁转头朝龙毅的方向投去视线,正对上那双熟悉的黑眸,虽没看到嘴唇翕动,大约是用了某种高深的武功吧。得了定心丸的陆宁很快便安下心来转开了视线不忍再看瑾青眼中的委屈。
不过是二十杖一大圈内侍们却拖拖拉拉用了数个时辰才行刑完毕,初春的阳光本就不硬朗,几片厚重的浓云压过来,带着金戈铁马的气势打散了残阳,陆宁虽转开了视线,奈何离得太近,瑾青悲鸣般的呜咽声隐隐约约飘过来,夹杂在竹杖落下的破空声中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