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产

“主子, 太医院吩咐人开的药。”春婉端了药过来，笑盈盈地看着她，“皇上可真是疼主子, 主子好福气。”

她浅浅一笑, 示意她将药放下。太医已经接连送了几日安胎药过来, 她本就学医, 确定了这些药没有问题才敢喝。

刚端起碗来, 忽地有人过来禀告：“娘娘，孙贵人求见。”

孙贵人？孙小如？回来的这些日子，居然还没有见过她。

她把药碗放下, 淡淡地说：“请。”

孙小如笑盈盈地进来：“恭喜妹妹。”

她淡淡一笑，也没有回答。

“姐姐这是在喝药？”她看了看桌子上的药碗, 端起来递给她, “妹妹先把药喝完吧, 待会儿凉了对孩子不好。”

梅绛雪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完了药, 才问：“你来有什么事？”

孙贵人看着她，眼中的嫉妒一闪而逝。十几年过去，对方正是双十大好年华，而她却已经过了三十，当初的美貌也不复存在。

“没有什么打紧的事儿, 只是……姐姐现在倒是依旧受宠, 妹妹特来恭喜。”孙贵人笑着说。

梅绛雪已经明白了她此次前来的意思, 只淡淡笑了笑, 随意地问道：“他对你不好吗？”

“妹妹说笑了, 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最疼妹妹。”孙贵人接话，“当年你走的时候, 他就在府里闹得厉害，虽说出去仍旧是一副淡漠深沉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在想你，否则也不会总到我这儿来……”说到这儿，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啊呀，妹妹莫怪，皇上说过不让我说的，请千万不要告诉皇上。”

梅绛雪毫不在意地笑笑：“好。”

看她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孙贵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无语。

梅绛雪看了看她，突然喊道：“烟儿……”

不知多久没提过这个称呼，孙贵人一下子僵住，直直看着她——若非是她，自己早已命丧黄泉。

“烟儿，这些年你跟在他身边，必是学了不少东西。”梅绛雪微笑着看她，“但是要记住，不要去伤害别人，否则你自己也会不开心。”

孙贵人忽地湿了眼眶，开始默默垂泪，又忍不住抱住了梅绛雪：“小姐……你不怪我吗？”

“怎么会怪你呢？”她抱着孙小如，“我们是好姐妹啊。”

听着她温暖的话语，孙小如忽然意识到她还怀着孩子，立刻起来有些紧张地说：“你孩子……不要紧吧。”

“没关系，伤不到的。”绛雪淡淡地笑。

孙小如也颇有感慨地说：“真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你跟皇上居然还是在一起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没办法，有些事情争也争不来。”

绛雪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知道吗？他那年一回来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就直嚷着要吃面。下人们立刻做了一碗端上来，他默然地端着那晚面吃了一口，只说味道不对，就放在了一边，命人重做。没想到后来下人们一共做了两百多碗，他居然还是说味道不对，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我才知道，原是因为你。”孙小如看了她一眼，“小姐，你是不是给他做过面吃？”

绛雪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恍惚。

“真是这样……”孙小如笑了笑，“你知道吗？那年他生日，我做了碗长寿面给他，没想到他吃了一口，就抱着我喊你的名字，后来发现不是你，又立刻把面扔了出来，让我滚出去。”

“他脾气一向不好。”绛雪笑着安慰她，心里却有轻微的疼痛。

“算了。”孙小如笑道，“如今你跟皇上也算是圆满了，真希望你们就这样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你要是再走一次，他手底下的人可就要遭殃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否认：“我们没有在一起。”

“什么？”孙小如有些惊讶，看着绛雪的神色不像是说谎，立刻又问道，“那这孩子？”

绛雪仿佛是微微笑了笑，说道：“十四。”

孙小如惊愕地站了起来：“那……他知道吗？”不等绛雪回答，又自顾地说道，“对了，一定是知道的，早前就听人传来消息说你怀孕了，皇上反而不高兴，我还以为是谣传，原来是这样……真是想不到，他……”孙小如微微闭了眼，“他那么刻薄的人，居然能如此容忍你……”

绛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淡淡笑着，突然间感到腹下一阵疼痛，有种不祥的感觉，立刻扶住了桌子，费力地喊：“烟儿，叫太医……”

孙小如还在说什么，看到她捂着腹部，立刻明白了什么似的向外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来！”一边又扶着绛雪上床躺好。

绛雪的额头上渗着密集地汗珠，捂着小腹，冷笑：“我居然相信了他！哈！真是可笑……”她捂着自己的肚子，知道胎儿太小，一旦遭受如此冲击定是保不住，只是在口中喃喃地说道，“是额娘不好，额娘轻信了坏人，是额娘害了你。”

孙小如一听便知道她说的是皇上，一时间也无法安慰她，只能盼着太医赶快来。

“皇上驾到——”

谁知太医还没有来，胤禛居然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孙小如立刻跪拜下去，看他一身朝服，居然是直接朝上下来的吗？

胤禛看都没有看她，立刻走到床边，握住绛雪的手：“你怎么样？怎么回事？”

绛雪甩开他的手，冷冷望着他：“怎么样你会不清楚？我真是没有想到……你明明答应我的……哈！对了，我根本就不该信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跪下的众人听着雪贵人骂皇上的话，都是冷汗涔涔，不敢抬头。

胤禛只觉得心口有些疼痛，说道：“不是我……”

“不是你？我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命人送来的，若非是你还能有谁？你……我恨你，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滚……”绛雪说着，力气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混帐，太医呢？怎么还不过来！快去给朕请太医，不然朕立刻要了你们的脑袋！”胤禛发起怒来绝非一般人承受得了，一时间所有人巴不得全都出去寻太医来，均是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孙小如看着胤禛紧紧握着绛雪的手，想着自己在此也只是碍事，便先退了出去。

胤禛紧紧握着绛雪的手，心中紧张万分，不停地替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终于太医来了，他才让出一步，却仍旧握着她的手。

太医见状，把了脉，说道：“皇上节哀，雪贵人流产了。”

胤禛不知是喜是怒，只问：“雪贵人怎么样？”

“皇上请放心，只是失血过多，雪贵人常年在外行医，想必走过不少地方，身子底打得好，喝了药修养一阵子便能复原。”

胤禛这才放下心来：“还不去煎药。”

“是。”太医被他冷漠的语气一惊，立刻下去，不久就端来碗药。

春婉早进来伺候着，说道：“奴婢喂贵人喝药。”

“朕来。”胤禛接过药来，动作有些笨拙，幸好春婉在一边帮衬着他，他才完成了任务。

他叹了口气，神色突然又变得冷漠，问道：“这几日雪贵人的膳食和药都是谁负责的？”

春婉看了他一眼，道：“回皇上，都是皇上吩咐人送来的。”

胤禛仿佛早已料到，又问：“这几日有谁来过？”

“回皇上，这几日没有人来过，就是今天孙贵人来了。”春婉说道，“不过刚才孙贵人已经回去了。”

“她可带了什么东西？”

“没有，孙贵人跟雪贵人叙旧，然后……雪贵人就流产了。”春婉说道。

“高福儿，立刻去御膳房、太医院给朕查这一个月来是谁负责绛雪的膳食和药物，查不清楚朕要你的脑袋。”

春婉还是第一次看胤禛如此发脾气，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高福儿虽说是见惯了，但知道自己的主子一遇到梅小姐的事情就毫无理智，立刻下去办了。

胤禛看着已经熟睡的梅绛雪，对春婉道：“你在外头伺候吧，朕今晚留在这儿。”

“奴婢替皇上更衣。”春婉立刻说道。

胤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朝服：“罢了，下去吧。”

春婉只得出去。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梅绛雪便看到了在自己床头倚着地胤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胤禛仿佛心有所觉，竟是睁开了眼睛，看着她有些担忧的问：“你感觉如何？”

梅绛雪紧握着拳头，只吐出一个字：“滚！”

他知道她恨他，胤禛试图解释：“绛雪……”

“滚！”她看着他，将手边的枕头扔了出去。

他也不躲，任由枕头砸中他的头。

外面的人听着里头传来的骂声，面面相觑，提心吊胆。

胤禛心痛地看着她：“我走——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他刚一出门，便听到屋内传来哭泣的声音，心中只觉得愤怒无比，高福儿却过来：“皇上，该上朝了。”

一夜没睡，强打着精神上朝，然后还要应付来军机处议政的人，好容易全部打发走了，刚一踏进永和宫，就听春婉劝道：“娘娘，您好歹吃一点儿啊……”

他蓦地顿住了脚步，面色难看地问：“她……不肯吃东西。”

小路子面露难色地说：“岂止是不肯吃东西，连药也不肯喝，话也不说一句，哭了足足有三个时辰，春婉一直在劝，太医说要是在这样下去……”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胤禛已经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皇上……”春婉端着药，就要起来行礼，

胤禛冷冷接过药，把药端到绛雪面前，微笑地看着她：“来，把药喝了。”

绛雪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听话，以后的日子还长，养好身子最重要……”

他话还没有说完，绛雪却一手打翻了他手里药碗，黑色的药汁溅了他一身。

“皇上？”春婉喊了一句，立刻过来要替他擦干净。

“去命人再煎碗药来。”胤禛制止了她的动作，说道。

春婉无奈，看了绛雪一眼，立刻下去了。

胤禛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绛雪——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原本淡漠的眼神里全是疏离，仿佛有种难以名状的痛楚，眼窝深深地陷下去，仿佛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人。

“绛雪……”他心疼地喊了一句，对方却似乎全然没有听到。

“听话，先把药喝了。”春婉又端来一碗药，碗里还冒着热气，胤禛见状立刻接过来给绛雪。

“娘娘……”春婉看绛雪丝毫没有动作，有些着急地提醒了她一下，生怕她触怒了皇上。

绛雪却是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仍旧是不理她。

胤禛突然起来，抱住她的肩膀：“绛雪，你不要这样，先把药喝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绛雪任由他抱着，不动也不挣扎，眼里是无尽的虚无和飘渺。

胤禛折腾了许久，用尽了所有的方法，绛雪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他无力地踏了出去，对下人吩咐：“去把后宫的各位娘娘全都召到坤宁宫。”

宫里这么大的动静，第二天就惊扰了所有的大臣。

胤祥一看到高福儿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福儿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立刻说道：“雪贵人流产了，皇上命奴才去查，奴才查到有人在御膳房雪贵人的膳食里下毒，可是……可是那人已经自杀了，皇上愤怒不已，昨晚在坤宁宫召集了所有的娘娘，大声质问是谁干的？还说若是在三天之内不承认，到时查出来就灭她满门。您不知道，那阵仗……所有的娘娘们在坤宁宫里跪了一宿……今天连早朝都罢了……”

胤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雪贵人可好？”

“好……”高福儿下意识地说道，又想起什么似的，“好什么好啊？雪贵人从醒来就没吃过东西，药也不吃，就坐着出神儿，除非昏迷了反而能喂她一些东西，太医说她本来产后就体虚，现在又发烧，再这样下去可是连命也保不住了，皇上正为这个着急呢！”

“皇上呢？”

“皇上现在就在雪贵人那儿，这两天皇上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奴才看着都心疼……”

胤祥想了想，说道：“后宫终究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你去报个信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高福儿打断：“哎哟我的爷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整个后宫都在等您救命呢！”

后宫果然是一片混乱，胤祥到的时候，就看到不停地有太监拉着宫女们离开，宫女们不停地喊“冤枉”，他有些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儿？”

高福儿道：“还不是为了查雪贵人的事情？皇上规定了期限，内务府的人只能乱来一通，不停地传唤每个娘娘身边的宫女，唉——”

胤祥愣了一刻，走到永和宫的偏殿，刚踏进去一步，就听见里面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接着便是皇上怒吼的声音：“朕不管，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朕救活她！她要是活不了，你们就跟她一起去死！”

胤祥立刻上前几步，走到门口，又看着胤禛坐在床上，弯腰抱着绛雪，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躺在床上的人显然已经完全进入昏迷，任由他抱住自己，却不停地喊：“我恨你，我恨你……”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四哥？”自从胤禛登基后他极少这么叫他，但这一次情况特殊。

“你来了？”胤禛缓缓放开了绛雪，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喃喃，“怎么办？已经好几天了，她不吃也不喝，好容易喂进去的东西也会吐出来，朕……毫无办法了……”

“四哥……”他上前一步，握住了胤禛的手，“臣弟有个主意，不知……”

“什么主意？”胤禛有些期待地望着他。

胤祥顿了顿，在他耳边开口说了些什么。

众人只见皇上面色刷地变白，仿佛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才说道：“你去办吧，小心行事。”

胤祥点了点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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