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若水
作者:微露 | 分类:言情 | 字数:19.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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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一朝桑朝
洞里的声响越来越近, 总好像不是一般的脚步声音,若水动不了,但心底却清明得很, 总有一种不详之物接近的感觉。
她其实没有错, 不管她是否任性地要跟商南比试马术, 马总是会受到别的什么蛊惑而策力往峡谷来, 但她却忍不住要揽下全部的责任。
谁知道洞里忽然有一道火光, 洋洋的热意忽然从那里喷涌出来。
这就像是天不绝人,最后派来一道火,让他们舒醒。
若水等暖意上了心头, 发觉手指忽然能动了,她迅速撤离手指, 跑到商南身边:“你怎么样?”
商南抬头一笑, 对着洞深处喊道:“四弟, 想不到都是你搞的鬼。”
火光深处,烈焰霹雳啪啦, 悠悠然有个人的声音扬起:“是我。我本来想杀了你们。”
若不是有火光,若不是心头有一阵暖意支撑着她,若水觉得听到这个声音比冻在千年寒冰里还要寒彻难受。
她忍不住颤抖了一阵。
商南捏了下她的手,确实还是冰冷寒心,他蹙了蹙眉:“四弟, 你若要跟我比试, 实在不该把我义妹也牵扯进来。”
“你义妹?”那个声音的冰冷程度走了一丝动容, 道, “她居然跟你结拜?哈哈, 果然还是那么傻得天真。”
商南觉得这话奇妙,听着像是在说认识很久很久的故人, 他愣了下,道:“什么?你为什么引我们到这里面来?四弟,你不如现身,跟二哥看说个明白。”
那个声音顿了一下,说“你不是我二哥,我从来没有承认。”
商南还欲再说,哪知那火焰突然蹿得比人还高,充满了整个洞里隧道。千年寒冰受到热火的包容,渐渐能听到一点冰融的声音。
顷刻间,整个山洞地动山摇,不少碎石掉落。
情况危急,隧道里的火势却更猛烈,仿佛要吞并了他们。
商南心念一动,一掌催开若水。
她被巨大的力道推出数丈,身后是一个小亮光,若水认得是刚走进来的口,可惜她浑身发烫四肢无力,在烈火的照耀中眼睛发花,转头拼命张望也看不清商南的位置。
她只好大喊:“商大哥!”
却无人应答。
她急了,往前动了两步:“商大哥,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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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里只闻得烈火烧和水滴的声音。连商南的半个人影也没有。方才他站的地方,已经被烈火侵蚀,也不见也什么衣角碎布条留下。
若水顿时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无力感。
她四肢瘫软,这时候哪怕再给她足以飞天的气力,她也已经是失去斗志了。仿佛被挫败,毫无求生的意识。
“若水,快过来!”迷茫之中,有一个声音像是在叫她。
好像是她练错了招式,大长老言辞肃然地示意她过去挨罚,又像是咸真端了一碗花羹踌躇地站在她门前不好意思端进去,眼前一晃,她似乎又回到了绛云山,韶年躺在石块上,优哉游哉地咬着梅子,看见她对她微微一笑,亲昵地招了招手。
“若水……”
这声音太真实,在火势中没有失去原来的腔调,正是韶年在喊她,这一次更加急促,因为对面的火舌吞吐着烟雾,像一条巨蟒的信子无限延伸过来。
若水惊奇地坐在地上四下找寻韶年的身影,他好像无奈地叹了一气,轻轻骂了一句“火都烧眉毛了,你还要你商大哥作甚?”
紧接着,腰上被一道力一拉,缠在她身上的竟是韶年用外裳撕开来的布条子。
她心中忽然高兴了起来,喊道:“师叔,你果然没事!”
腰上的力道一缓,她已然在峡谷口了,正要抬头,额上猛然被敲了一记:“怎么,你还想我陪你变成烤乳猪?”
若水没有说话,傻傻地看着他。
她方才从死里逃生,本来已经失去活下去的意志了,却偏偏在最后关头被救起,再次见到韶年笑着跟她打趣的样子,忽然觉得天朗气清,一切都变得柔和可亲。
“怎么了?你不是还想进去救你商大哥吧?”韶年眼神一黯,抚在她额上的手缓缓停住,“他不会有事的,听他的口气,他们是相识。”
若水道:“师叔,你有没有怎么样?”
韶年笑了笑,反问:“你看我是如何?”
“师叔,你千万不能受伤!”
“哦?为什么?”韶年促狭地问,指尖传来一点点温暖,将她身上的寒气都驱散。
若水脸上一红,扭捏着说:“因为,因为你出事的话,我不好跟掌门交代。”
“呵呵……”韶年愣了一下,顿时笑欢了,肩上轻轻颤动,“你也需要交代?”
若水认认真真地说:“是啊,你中了毒还时常发作……师叔,这件事是我惹的祸,商大哥也不知道有没有事,万一……”
韶年冷淡地道:“他死不了。”
“我是说万一,他出了事延误了赶路,那你又要多承受一点痛苦了。”
“我无所谓,那么多年了,并不在乎多一次两次的。”
“轰——”峡谷里面有一段石洞忽然崩塌,山石具毁。
韶年拉着若水倏然跃开丈外。
若水暗叹,他的轻功果然是出神入化,纵然是在多么险峻的山势,依然能够收放自如毫不费力。但他刚才救人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算一算日子,这几天蛊毒正好会发作,那时他一定不能运功缓解了。
若水想到这里,不由劝道:“师叔,我们走吧。”
韶年并不看她,只望着那一堆废石,倏然挑了挑眉:“你能放着商南不管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水自然不能心安,只是要她看着韶年毒发痛苦,却似乎更不能忍受。
忽然身后传来响彻山野的笑声:“哈哈哈……”
韶年和若水转身一看,竟然,是一个人肩上搭着一条巨蟒的头,他身边还站着表情僵硬难看的商南。
“商大哥!”若水疾呼,“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个怪人欺负你了?”
若不是韶年在一边预料到若水会冲动地想要冲上去,她恐怕早就执起秋徊剑去砍那一只巨蟒了。她对巨蟒有一种恐惧的阴影。好像是从那一次摘寒兰花遇到巨蟒之后,在绛云山上看见褪换的蛇皮也要惊悚一阵鸡皮疙瘩。
那怪人戴着斗笠,穿着御愁宫的衣服,果然跟商南原是旧识。
他听若水这么说之后,竟然从斗笠下发出一阵怪笑,让人听着仿佛有一条条冰蛇在全身上下爬着,侵寒入骨。
他恢复了正常人的声音,淡淡地说:“你叫我怪人?”
这一声顿时带若水回到绛云山那一年不知忧愁,只知道练剑偷看韶年睡觉的日子。那时候,通常她是练剑也好,跑去帮橱子烧饭添柴也好,或者跑去韶年的屋子趁他睡着了做一些恶作剧也好,身边总是有一个咸真。
她累了他就跟她坐在树下聊天,她饿了他就给她煮花羹,她被师父训斥了他跟着在祠堂受罚跪到天亮。
那些,她多么渴望能够一如既往永恒不变的,竟然都一一回到她记忆里来。
本来忘却的咸真的模样,也突然闪现在她眼前。
他转过头来对她嘻嘻一笑,浓眉大眼的,撇去有时候愣愣的,模样倒也还算是俊俏:“若水,我对你好吗?”
“好。”
“那以后都让我照顾你好吗?”
“好的。”
若水忽然想到,她那时候太小了,竟然不懂‘照顾’的意思,咸真说的,大概是一辈子,而她以为是亲切的兄妹之情。
“咸真?”若水眼眶一热,脱口而出。
她并不是试探地问,好像已经是肯定了,站在她面前的是咸真。
一阵沉默。
斗笠下的声音有一丝喜悦:“你还记得我吗?”顿了下,他又冷冷冰冰地说:“可惜,我已经不叫咸真了,我是桑朝。”
“桑朝?”若水心中波动不小,她晓得咸真本来没有名字,‘咸真’这两个字还是师父给他取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师父?你对不起他老人家!”
“你错了。当初我坠落山崖,幸得山下有一片桑树我这才没有死,所以,是桑树给我重生,从前的那个咸真已经死了。”他把黑色斗笠拿开,脸还是那张脸,神情淡漠,线条刚毅俊美。他显得更成熟出色了,可惜额头上还有一条细细的疤痕,若水和他隔得那么远,依然看地清清楚楚。
若水不解道:“咸真……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我死不了,因为我还要报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闪过一丝冷冽的光,扫在韶年身上。
“不要,不是这样的。”若水感觉到心坎一紧,“师父是被于倾杀害的,你一直都被他蒙骗其中,你只是被他利用!”
只有没有本事、没有用的人才会被人利用。
桑朝黑着脸,怒道:“住口,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我恨透了它!”咸真仿佛是一个软弱的名字,他眉头一锁,深恶痛绝。
这表情,从来没有在那张脸上看见过,好似是在若水心头剜了一刀疼痛不止,同时也为死去的大长老伤心难过。真想不到,他竟然这样恨韶年,这样放不下那段事情。
若水狠了狠心,道:“好吧,那随便你。”她转而又对商南道:“商大哥,你没事吧,我们继续上路吧。”
商南走了两步,看了看桑朝,道:“四弟,竟然大家都是相识,不如一起上路?”
“不必了。”桑朝殷红的唇里吐出冷漠的话语,“我的意思,是我在这里就解决了他,你们就都不需要上路了。”
“不要!”若水大喊一声。
韶年抚慰她一般,拍了拍她的肩:“你有这个把握吗?”
“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桑朝冷冷笑道,“自从我的好二哥告诉我要拿解去沉磕蛊毒的手札,我就知道是你们。于是我从御愁宫连夜赶来,在你们附近暗中观察也有几天了。今天,你的蛊毒就会发作了,是吗,韶年?”
商南吃惊地望向韶年,他这才知道原来一直都被若水和韶年欺骗了。原来这个一直在他身边的青年才俊就是他之前一心想要与之比武的韶年。
若水也来不及向他解释,但见桑朝肩头的巨蟒忽然吐信纵身而来,吓得她连手中的秋徊剑都握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