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笑
作者:猫腿子 | 分类:言情 | 字数:1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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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公主笑 明月皎
孔如令连叹三声,向众学子宣布言先生年事已高,辞去书法先生一职,书法课无限期暂停。
孔如令看向一副事不关己的公孙妤,虽说庄磐深明大义地把所有罪责担下,可这样的事情明显是仪和公主的手笔,也不知老言是怎么惹了这位刁蛮公主,落得如此下场。
然而在阿妤看来,言先生一把年纪早该颐养天年,她已让大皇兄派了医官去照料,言先生的身体一定会更胜从前。至于庄磐,要不是他把自己诳到树上怎么会弄成这样,受罚是应该的。
庄磐对于打扫茅房这个惩罚似乎没有什么意见,每日时辰一到就拎着刷子和桶去了茅房。可是阿妤百思不解,何以他每日打扫茅房,身上还能有淡淡的杏花香。
有一天,孔仲旗帮她解开了这个谜团。
孔仲旗当着书院所有先生和学子的面,义正言辞指责庄磐收买学子李江代他打扫茅房,言语间万分愤慨,好似庄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茅房洗得干净不就好了。”庄磐从容说道,毫无悔意。
“你犯错受罚,岂可找他人代劳!”孔仲旗厉声说道。他吼这一句话的时候阿妤就在他旁边,那一嗓子快把她耳朵喊聋了。
阿妤揉了揉耳朵瞪了孔仲旗一眼,站出来拱手道:“学生以为,一则庄公子的责任在于将茅房打扫干净,而现在茅房很干净。二来,李江家中困苦,庄公子给了他一个自食其力的机会。所以,庄公子没有错。”
阿妤指着孔仲旗继续道:“反而你,是非不分,是为不智;不顾同窗之谊,是为不义;打扰先生们午休,是为不孝。”转而又向孔如令道:“先生赏罚分明,相信会有决断。”
孔如令看着阿妤那令人胆寒的笑脸,冷汗直冒,这分明就是威胁。
孔仲旗被阿妤这个小丫头指着鼻子数了三宗罪脸色很不好看,一心以为孔如令这个叔叔会给自己撑腰。却听孔如令清了清嗓子道:“诚如宫妤所言,庄磐无过无错,孔仲旗小事化大,罚去厨房帮李大娘洗碗半月。”
说罢便匆匆遣散了众人,被阿妤盯着看实在不自在。
门口,庄磐拦住了阿妤。
“多谢姑娘出口相助。”庄磐拱手称谢。
“不必客气。”阿妤对庄磐的印象不算好也不算差,只是看不惯孔仲旗而已。
阿妤说罢便要走,庄磐又拦住了她:“听闻姑娘也是外地来的,明日是中秋,不如我们……”
“我有勤表哥,不用和外人共度中秋。”其实阿妤很不想提起中秋,她想她父皇了。
“那姑娘就当可怜我孤苦伶仃,陪我吃个月饼吧。”
“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可怜你。”阿妤扬长而去,以免让庄磐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睛。
其实阿妤不想在平原侯府过中秋,平原侯整天板着脸,每次见到自己都要行个大礼,萧韵更是一直和她针锋相对。她想见大皇兄,想吃大皇嫂做的双黄莲蓉月饼。
“海葵,我想回宫。”
海葵瞬地惊出一身汗,忙劝道:“公主使不得,宫里的人都认得公主,当中难保会有辽国细作。若让辽人知道公主没有去守灵,怕是会借机兴兵。”
阿妤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能回宫,她只是想借海葵的口让自己死心罢了。
“海葵,你有家人吗?”
海葵愣了愣,如实道:“奴婢还有一个弟弟,住在京西舅舅家里。”
“你回去陪弟弟过中秋吧。”本该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自己不能和家人聚天伦,何苦拉着海葵一起受罪。
“这怎么行。”海葵当然想和家人一起过中秋,可是,“奴婢负责保护公主,寸步不能离的。”
“我说行就行。侯府守卫森严,你放心回家吧。”
“可是……”
“这是本宫的意思,你敢不从?”阿妤厉声说道,海葵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了平原侯府,阿妤连珍珠也一并遣回了家,独自在屋里练书法。
今夜是迎月,月光格外明亮,阿妤把窗户全部关上,又点了许多蜡烛,要让烛光亮过月光。可是这样自欺欺人反倒时刻提醒了她中秋将至,最后,阿妤放弃了。索性推门而出,赏月去了。
以前每逢中秋宫里都会办宫宴,一家子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天下再没有比她们家还大的人家了。
明月依旧,父皇却已仙游,不知此时此刻父皇是否在天上看着自己,已贵为一国之君的大皇兄是否还在为国事忙碌,几个离京就藩的皇兄身体是否康健,两个远嫁的皇姐日子过得是否顺心。
阿妤突然发现,她的亲人都分隔得好远,离得最近的大皇兄却是在她回不去的皇宫。她很想望一望皇宫的飞檐,可是平原侯府连个阁楼都没有,旁边那棵老槐树还算高大。
阿妤好像对爬树很有天赋,手脚并用很快就爬到了槐树上。
槐树树枝层层叠叠,阿妤看不见皇城。侯府外墙就在旁边,阿妤便跃到墙上,攀着树枝站起来遥望宫城。
以前住在宫里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要溜出来,如今身在宫外却是想回也回不去。阿妤抬头望月,果然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月饼做好了吗?快端去小花园,小姐在催了。”
树底下两个下人正在说话,她们口中的小姐一定是萧韵,中秋都还没到,可真是馋嘴。
“哎呦,还早着呢,突然说要吃月饼,这也缺那也缺的,可忙死我了。”
“还不是那个表小姐,中秋节还住别人家里,世子也是想一家人好好过节,才会提前要在十四赏月的。”
原来是她妨碍人家过节了,萧韵不喜欢她是意料之中,可是阿妤没想到萧勤也会这样待自己。阿妤的眼泪向来是召之即来,坐在墙上吧嗒吧嗒掉起了泪珠。
“你干嘛呢?”
云凭骑马路过,他的马很高,人也很高,和墙头的阿妤只差了一臂的高度。
阿妤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一个没坐稳跌到了云凭的马上。
“你干嘛?”云凭低头看她,又问了一遍。
阿妤挂着泪珠的眼睛楚楚凝望云凭,什么话也没说,越哭越厉害。
“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阿妤泣不成声。
“你不回平原侯府还能去哪?”
阿妤这才发现,偌大京城她无处可去,这下哭得更凶了。云凭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他不会劝人,只能由着她哭。
直等到阿妤哭累了,口齿不清地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上坟。”
阿妤怔住了,也不哭了。只听云凭解释道:“明日中秋,我提前去陪亡母过节。”
“我也去。”
“不行。”
阿妤又开始落泪,含糊不清地说自己没地方去,勤表哥不要她了,她孤苦伶仃的好不可怜。
云凭吸了一口冷冽的寒风,早知有此一遇就改换条路走,眼下只得带她同去了。
阿妤收了泪水,她长这么大还上过坟,在他们家那叫皇陵祭祖。
云凭扬鞭策马,寒风呼啸,阿妤往云凭怀里凑了凑,云凭没有躲,阿妤很开心,觉得今晚的月光总算没那么刺眼了。
可是,上坟好像不是什么好玩是事情,尤其是在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矮坟参差,不时还有寒鸦掠过,喊上几声助兴。
阿妤死死拽着云凭的衣角,眼泪就要下来了,简直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更糟的是,有一只不知死活的乌鸦正把屎拉她鼻子上了。
“啊——”
一声尖叫响彻坟间,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云凭揉了揉耳朵,帮她把鼻头的鸟粪擦去。
月光之下,云凭棱角分明的脸显得越发俊逸。阿妤看得人也恍惚了,一时间便忘了要将那乌鸦诛九族了。
云凭抡起袖子把云夫人墓旁的杂草一一拔除,阿妤也抡起袖子帮忙。可是那些草长得很粗壮,她拔不动,略一思量便掏出一把小匕首开始挖地。
挖着挖着阿妤看见了一条黑不溜秋、细细长长的东西,已经被匕首割成了两半居然还会蠕动。阿妤好奇心起又把它切成四段,它竟然还在动。
“那是蚯蚓。”
云凭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阿妤有点不悦,她堂堂公主不认识区区蠕虫有何奇怪。
阿妤把四段蚯蚓挑到一边,继续挖野草。
云凭坐在墓碑旁,一点一点擦去碑上的尘土。阿妤凑过来帮忙,云凭冷冷道:“不用了,我母亲不喜欢别人碰她。”
“别人碰她的时候她会躲开吗?”
“会。”
“可是她现在没有躲。”
云凭语塞,由着阿妤继续擦拭墓碑,心里念叨着:伯母你好,我叫公孙妤,你可以叫我阿妤。我很喜欢云凭,你不会反对的是吧?
阿妤觉得,现在还缺一杯茶。
云凭递了水囊给她:“天冷,喝点酒暖身吧。”
阿妤接过水囊,以酒代茶不知云夫人介不介意。
“不会喝酒?”云凭见她看着水囊发愣便问道。
“才不是。”阿妤举起水囊,“伯母,阿妤先干为敬。”说着便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然后很艰难地咽了下去。宫里的酒不是这个味道。
阿妤把水囊还给云凭,这个味道她不喜欢。
云凭喝着酒不说话,周遭安静得令阿妤头皮发麻,阿妤开始没话找话,试图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你娘好看吗?”
“我没见过她。”云夫人难产而死,墓碑上分明写着生卒年月。
这才一句,阿妤就说不下去了。
过好一阵子复又问道:“你为什么要上书院呢?”
“求学。”云凭不假思索。
阿妤才不信,云凭七岁能诗九岁能赋,入学时已是满腹经论,考科举都绰绰有余。又道:“其实吧,天下也没那么多仗要打,为什么你当初不接受了先皇的封赏,再到书院读书呢?”
“食君之禄就要担君之忧,岂可儿戏。”
阿妤还要再说,云凭递了个月饼给她,摆明了要塞住她的嘴。不过阿妤确实饿了,有什么话等吃了月饼再说也一样。阿妤咬了一大口,是莲蓉月饼,没有蛋黄,味道也没有大皇嫂做的好吃。
“这是你做的?”
“是小茹做的。”
一听是出自李香茹之手,阿妤不禁有些嫌弃,没有再吃。
也不知是阿妤心里膈应还是这月饼不干净,阿妤肚子疼得厉害,却又不敢打扰云凭,只能咬牙忍着,也不再和云凭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云凭大概是觉得阿妤安静得不太寻常,总算从月亮那把注意力移到了阿妤发白的脸上,“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去看大夫。”
云凭扶起阿妤,却发现她衣裙上有一片血迹。
“受伤了?”
阿妤尴尬极了,没想到她和云夫人初次见面就如此失礼,而且云凭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