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流光
作者:且醉风华 | 分类:言情 | 字数:2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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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缘分
“我心悦你, 此生不移。”
他的声音清润温柔,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轻轻响在她耳畔,让宋月临倏地便心中一软, 怔怔地看了他半晌, 然后忽地扎进了他怀里。
这一夜, 宋月临自打此刻起便一直处于极度亢奋中, 即便谢蕴已经催了她好几次早些睡觉休息, 她也不肯,总觉得有些事要一鼓作气。
“流芳,你再多说一些。”她坐在床头, 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得寸进尺地笑道,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在永章郡待了这么多年, 怎么会比柳明贤更早入你的眼呢?难道我的英名传播的这样厉害,已经能让你听之而心生倾慕了么?”
谢蕴闻言, 轻笑出声:“你想听实话?那时你还没什么英名可言。等我听说了你的英名之后,已经不想将你放在心上了。”
“……”宋月临默默骂了句自己笨蛋,她家流芳要是会因为她那些传言就隔空看上她,那才是惊天奇迹。还想得了便宜卖乖呢,结果被他一句话就瞬杀了。
“那我不管, ”她干脆耍赖, “反正我已经知道了, 你就是原先就喜欢我了!但我就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她眼睛晶晶亮地望着他的侧脸, 还抱着他的手摇了摇, “告诉我吧,我真的特别好奇。除非……你是骗我的。”她已经打定主意,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把答案缠出来,以慰她所受之苦。
“在你还是个小姑娘,离开都城之前。”出乎意料的,谢蕴居然没有回避,很直接地便答了她。
“……那么早?!”宋月临自己都惊讶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谢蕴看了她一眼:“早知你不记得了。”
她撇了撇嘴,生怕他又觉得自己薄情,忙乖乖地收了声。
“后来我曾去过永章郡,”他说,“那时也见过你。”
“不会吧?”宋月临觉得自己要崩溃了,“那都那会儿了,我不可能对你完全没印象啊!你这长相我绝对过目不忘的!”说完,又立刻无语地捂上了自己的嘴。宋月临,你真是本性难移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蕴侧眸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漫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因为那时我没让你看见我的脸,”他说,“但你或许更不记得,当初那个以一首笛曲与你会于琴山桃园中的陌生人了。”
宋月临骤然睁大了眼睛,坐起身来看着他:“这个我有印象!原来当初那个人是你!”
谢蕴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但我回来后没有两年,便听说了你的那些传闻。我本因此对你有些失望,亦不愿再记挂你,但缘分之事实在玄妙,谁知我们竟还有机会真正重遇。再是你回来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她听了,沉思了片刻,摸着下巴忖道:“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好像之前确实是我辜负了你呢?”
“你这么认为,”谢蕴唇角淡弯,“也无妨。”
宋月临挑起眉梢瞧着他,忍笑道:“那么我要如何才能弥补你呢?谢少卿。”
谢蕴看了她半晌,说道:“别让其他男人叫你的名字。”
宋月临愣了愣,少顷,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吃醋?哇,她几乎笑出声来,忍了忍,才凑到他耳边,哄道:“其实我还有个小名,除了我母妃之外没人叫过。叫我阿月有什么特别?叫这个小名才是跟我真的亲近。怎么样,想不想知道啊?那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谢蕴转眸看着她,出乎她意料地,居然很淡定。然后,他说了一句让她相当惊讶的话:“我知道。”
“你知道?”
“当年你隐瞒身份向我介绍自己的时候,用的就是那个名字。”
宋月临:“……”又白白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
***
翌日清晨,谢蕴先在从窗外传来的翠鸟低吟声中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脸看了良久此刻正侧身面向着自己睡得安稳的宋月临,唇边缓缓漫开温浅笑意,然后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走到外间时,侍者已经推门进来准备伺候他梳洗。
梳理发髻时,侍者看着他额际上那一小绺显眼的灰白发丝,开了口:“少卿,头发……”
谢蕴抬起手指触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透过纱幔遥遥看了眼内室。末了,才低声道:“不必了。”
侍者了然,很快又拿出一只瓷瓶,将里面褐色的汁液倒在了帕子上,接着将那一绺头发挑出来,慢慢擦拭着。
“待会儿去天御司把白露春梅图和我的九霄曲谱都拿了给青凤大人送去。”他唇角淡淡扬起,“就说,是我以示谢意。”
宋月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当她自然醒来时,只看见枕边已没了人。自打眠蛊不再发作后,她也不再格外恋睡,于是心里挂着自家夫君的她便很快也起了床。一掀开纱幔,她就看见有人正坐在门槛上打盹儿。
“其嫣?”她有些意外地喊了一声。
其嫣背影一震,连忙转头倏地站起身来。“公主!”她高兴地跑过去,说道,“您起来啦!”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是少卿让人叫我过来伺候您的。”其嫣眼睛红红的,“昨夜也没能见着您,您还好么?”
宋月临也有点儿感动,拍了拍她的肩,笑道:“放心放心,我很好。”又问她,“流芳呢?”
其嫣揉了揉眼睛:“少卿说去安排些事,待会就回来。”
话音刚落,宋月临就看见谢蕴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她刚问了一句,忽然注意到什么,怔了怔,跑到他面前仰头望着,“流芳,你的头发……”不同的是,这一回她问得颇为欣喜。
谢蕴温然一笑:“我也是今早起床才发现的。”
宋月临觉得很有些神奇,也有些激动:“看来咱们只要一直相亲相爱,你的容颜就不会受损啊!”
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想是的。所以你要是舍不得,就不要让我难过。”
她忙摇了摇头:“我决不让你难过!”
谢蕴心满意足地勾了勾唇角。
“对了,你刚才去安排什么事了?”她想起来这茬,又重新问道。
谢蕴道:“你的身子还需要好生休养,但都中人事繁杂,我打算带你一起外出静心地住些日子。”
幸福来得太突然。宋月临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于是立刻嘿嘿笑着点头:“好啊,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谢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乖。”
***
结果,宋月临正在谢家前厅里和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宋怀璟居然找来了。一见了她也是立刻就红了眼眶,哽咽着站在面前,良久没能吐出一句话来。
谢蕴与她对视一眼,便起身离开,把地方留给了他们两人叙话。
“小皇姑,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宋怀璟居然哭了鼻子。
“哎呀,咱们还能见着面这是好事啊,哭什么鼻子呢。”她连忙拍拍他,摸出一方锦帕递到他手里,“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宋怀璟也没接她的帕子,到底是个男子汉,虽然流了点儿眼泪,但被她这么一说还是很快就抬手抹掉了。“你们和好了?”他问。
宋月临知道他说的是谢蕴,便特开心地笑道:“嗯,和好了!”
“他和柳明贤的事,你都问清楚了?”虽然说是谢蕴亲自布局带人把那女的给坑进了死牢,可是宋怀璟总还是疑心他当时到底是在气恨柳明贤害了宋月临,还是在气恨柳明贤辜负了他的期许。
“他们两一直就没什么事,谢蕴心里的人从头到尾都是我,不过是有些人自作多情又被人怂恿所以才在那儿找存在感。”提到这茬,宋月临还是有点儿郁闷,“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趟回来还没去见过姓柳的。你等等,送我去趟京畿司。”
跟着宋怀璟离开的时候,宋月临还是去了谢蕴面前想跟他打个招呼。
“流芳,我和怀璟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出发的。”她如是说道。她想,怎么说柳明贤也是他花过心思栽培的学生,这天下恐怕没有任何一个做老师的愿意见到自己的学生堕落至厮。
谢蕴也没问她去哪里,只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宋怀璟,说道:“公主的身子还未恢复,有劳郡王代我多多照看着她。”
宋怀璟点点头:“放心吧。”
***
和外面世界的晴空万里不同,京畿司的大牢里,是阴暗而潮湿的。宋月临甫一走进里面,便闻到了一股像是混杂了什么难闻味道的霉味,有些呛鼻。
衙役走在前头引路,拐了个弯后又走了一截,最后终于在一间牢房外停了下来。开锁的声音过后,链条被抽落,牢门随即也被打开。
宋月临看见了形容狼狈,正站在气窗下呆呆望着那一方天空的柳明贤。她的头发很凌乱,而她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根本没有伸手去拨弄的打算。
衙役喊了她一声:“柳明贤!”
她浑身一震,转头便唤:“老师……”然后,整个人都呆住,脸色瞬白,哆嗦地捂着耳朵背过了身,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
衙役又喊:“柳明贤,公主驾到!你还不行礼?!”
“你别过来!”谁知她竟嘶哑着声音猛地转头冲着宋月临大喊一声,“我乃司天神官,妖鬼邪魔休敢近身!”
宋月临皱了皱眉,对衙役道:“你先出去吧,我单独与她说两句话。”
衙役有些为难:“可是公主,郡王说了要小的陪在您身边……”
“他不也被我隔在外面了么?”宋月临道,“没事,你就到前面拐角去等我,听我叫你才来不迟。”
衙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等他走后,宋月临才举步朝已经缩在了墙根的柳明贤走了过去。
“柳明贤,”她淡淡说道,“你看看清楚,我还没死。”
听了这话,柳明贤才慢慢止住了颤抖,然后又慢慢转过了头,毫无生气的目光又有些颤颤地望着她:“你……还活着?”
宋月临看了她半晌,说道:“你真是太不经打击。”她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家流芳的手段,他真的太了解对手的弱点,他亲自对柳明贤做下的诛心之策,让宋月临忽然觉得如今轮到自己已经没有地方可以下手了。杀了她?人家这不是已经在等死了么。揍她?你看她这个德性,浑浑噩噩的,打了不也是麻木地喊疼而已么?
“你想做什么?”柳明贤听了她还活着,眸中似乎反而露出了几分清明,看着她,慢慢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没什么,就来告诉你一声。”宋月临笑笑,“本公主活得相当好,你老师,我夫君,可宝贝我了呢。今天听说我要来见你,差点都把我绑在家里,生怕我被你恶心吐。”
不等柳明贤说话,她又淡淡哦了一声:“不对,他不是你老师了。他那样人品高洁的人,你怎么配做他的学生呢?简直是腐肉臭圣门,丢人丢人。”
这句话仿佛彻底刺痛了柳明贤,她忽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不会这么对我!”说着竟然就张着手冲着宋月临扑了过来。
但这一回,她想要掐在宋月临脖子上的手却并没有那么顺利。
宋月临眸中冷光一闪,脚下一动未动,只一抬手便准确地抓住了柳明贤的双手指尖,力道之大让对方惊觉居然毫无迫近之力。然后,下一刻,“咔擦”一声,指骨被她应声折断。
柳明贤涨青了脸,看着自己立刻耷拉下来的十指,痛叫一声就坐倒在地。
候在外面的衙役怕是宋月临吃了亏,连忙应声赶来,一到门口,就看见永章公主正站在那儿噙着一抹冷笑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穿着囚衣的女人。
“想对我动手,机会不是常有的。”她说,“我的男人,下辈子你也没有机会碰到他一片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