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流光
作者:且醉风华 | 分类:言情 | 字数:22.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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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真相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局。
柳明贤直到在京畿司见到同样被关起来的柳彰时, 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谢蕴自从那天在萧山郡王面前维护她开始,就一直在算计她。不,或许还更早?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怀疑到她身上的, 对于谢蕴, 她不得不承认, 自己永远都不能真正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从前一直很倾慕他的才智, 看着他从容不迫地计算于朝堂之上, 只觉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简直无所不能。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这些手段竟然会用来对付自己,更没有想到,他是为了别的女人这样对她。
被关进大牢的时候, 柳明贤提出来要见谢蕴,因为她觉得他们之间还有许多话没有说清楚, 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问问他到底这些年是否将她放在心上。难道只因为宋月临长得像她, 而他又为了已经与其成婚的责任,所以就能这样待她不留情分么?
她提出这个要求后就在牢房里攥紧了掌心等着,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谢蕴不会来见她,以他的个性,或许不来见她反而证明他不愿面对。然而出乎意料地,不多时,他便来了。
柳明贤望着他, 强忍住心中酸涩:“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谢蕴冷冷打断了她的话, “你没这个资格。”
她咬了咬唇, 一阵委屈涌上来, 再开口时便直接省略了称呼:“你这样布局抓我, 是为了彻底断了太后救我的可能么?”
谢蕴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越发幽深:“没错。”
“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她一激动,语调也忍不住上扬,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谢蕴,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在锦州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在我被他侮辱毒打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当年你为什么不肯留下我?!”
“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他凉声反问,“柳明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自以为是,认为我对你有意。但我与你以为的那般做作不同,我想要的,绝不会轻易放手于他人。没有留你,是因我根本不在乎。”
柳明贤脸色骤然苍白,怔怔看着他:“你,你是说你从来……”
“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谢蕴续完了后半句。
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信念仿佛轰然崩塌,柳明贤失了从容,也失了方寸,回过神来急急两步走来就要拉他:“不,你……”
“别碰我!”谢蕴一脸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旋即,眉头紧皱,抬手抚住了心口。他暗暗深吸了一口气,缓下了瞬间波动的心情。
“不,我不信。”柳明贤的眼泪开始簌簌往下掉,“你若真的喜欢她,怎么会半点不像萧山王那样着急,那天我仔细看过你的脸,你一点也没有急怒之色!”
“若不如此,怎么让你失掉戒心,更生怕失去我?反正无论她是生是死,我总会见到她。”谢蕴轻轻一笑,眸中却冷如严寒,“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想要你柳家所有人为她陪葬。”
柳明贤只觉从脚下涌上来一阵瘫软之意,下一刻,便整个人都坐倒在了地上。仿佛思绪顷刻间便涣散了一般,只泪流满面地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她居然怀了身孕,我害怕连累家里人……”
谢蕴一愣,直盯着她:“你说什么?”
但柳明贤只不断反复重复着口中的话。谢蕴想走过去抓起她问清楚,可是心口又是一阵刺痛,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身子一退就往墙上靠去。
“少卿!”候在门口的云流见状,连忙冲进来一步扶住他。
但谢蕴已疼得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不已,恰这时,急急赶来的百里青凤也一脚跨了进来,一见此情此景,连忙俯身帮着云流把谢蕴架了起来。
然后他匆匆指示了一句:“快,送到房里去!”
***
为了防止消息外泄,张玉很快便把内院的人清了一遍,最后只在房间外面留下了天御司的人和自己的两个亲信。
谢蕴已经晕了过去,此时正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青凤大人,少卿他到底怎么了?”张玉和云流都十分担心。
百里青凤坐在床边,皱着眉头沉默了良久,然后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得亏他是谢蕴,若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被疼死上百回了。我真是佩服他,居然能为了给公主报仇,把心绪控制地这么好。”
说完,他又似有些生气地说道:“但我就知道他和柳明贤单独见面摊牌准没好事!果然还是被我料中了。”
话音落下,昏睡中的谢蕴忽然皱了皱眉头,然后,缓缓醒转了过来。
“醒了?”百里青凤和云流忙帮着他坐起了身。
谢蕴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大好,但他只稍微平复了几下呼吸,便开了口:“找到公主了么?”自从王贵先招了供之后,他们就一直暗中派人沿着沁河扩大至周边搜寻宋月临的踪影,但几天来却一直没有消息。
张玉摇了摇头,也觉得有些愧对他。
谢蕴怔了怔,垂下眸不再说话。
“我跟你说,”百里青凤在一旁提醒道,“你千万不要激动。”但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然后,也就随着谢蕴沉默起来。
“大人。”门外忽然有人敲门而入,是京畿司的一名捕快。他走进来,先是冲着谢蕴四人行了个礼,然后对张玉道,“清丰县那边有消息了,说是数日前有个年轻郎中前去报案,让县衙去沁河那边搜找个年轻男子,时间上推算下来和公主失踪的时间非常契合。”
谢蕴猛地抬起头看着他:“打听到那人住址了么?”
“已经找县衙要到了,在这里,少卿请看。”对方双手呈了张笺纸到他面前。
——清丰县,青田镇梨花村,关文亭。
***
一大早,刚刚做完日常锻炼的宋月临正顺手好心地帮关文亭喂他鸡栏里的鸡,忽然就听见竹篱外似乎有马车停驻下来的声音,很快,就有人叩响了院门。
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些天一直很避免见到外人,便不打算去应门。谁知,她这手里新抓的一把米还没撒下去呢,忽然就有人从竹篱外翻了进来,动作还特别利落,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公主!”
“……”宋月临万万没料到居然是云流。
而云流只欣喜地叫了她这一声后,就想起了自己进来是干嘛的,赶紧几步跑过去就把院门给开了。
下一刻,身上系着披风,头上罩着风帽的谢蕴就出现在了宋月临的眼前。她根本都无需看清楚他的脸,就知道那就是他。
谢蕴在门外站着,与她遥遥无声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举步走了进来。
宋月临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停步,暗暗攥了攥掌心,却用波澜不惊的表情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他弯了弯唇角:“来接你回家。”
宋月临不知怎么地,忽然就笑了:“谢少卿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不过,您这看上去悄然低调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是打算先哄哄我,说两句好听话,好叫我鬼迷心窍地答应先和你串个供,然后放那姓柳的一条生路?”不等他说话,她便一笑,“不好意思,没门儿。何况你现在对我也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了。”
一旁的云流忍不住了:“公主,少卿他……”
谢蕴扬手止住他多言,然后只凝眸看着宋月临,低声道:“身子好些了么?”
“反正不会比柳明贤死得早。”宋月临呛了他一句,“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回宫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不劳你费心,我的驸马。”
云流听出来最后四个字是满满的嘲讽,只觉一阵难受。再一看,宋月临已经不打算搭理他们,准备转身进屋了。
但谢蕴伸手拉住了她。
“我……”
他刚说了一个字,门外忽然就快步走进来一个人。
“阿月,我有话跟你说……”关文亭话还没说完,一看这院子里的阵势,也顿住了。
谢蕴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瞬间就已经皱起了眉,然后等他循声回过视线看去,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容貌俊好。
他一僵,慢慢松开了手。
宋月临有心撒气,也懒得理他,直接走过去拉着自己这假表哥就往屋里走:“文亭,院子里有外人,进来说。”
然后堂屋大门就被嘭地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里屋响起了低轻的谈话声。
“他们是来找你的?”关文亭问。
宋月临心不在焉地坐在那儿,像是在生气,但半晌后,她叫了关文亭一声:“你看看他还在不在?”
关文亭就小心地挪到了窗边,又跟做贼似的小心透过窗隙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走了。”
“走了?”宋月临起身两步大走过来,伸手把窗户推得更开了些,果然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极生气又极失望地哼笑了一声。
接着,便重重关上了窗户。
***
然而当夜,百里青凤竟然骑着马也来到了关文亭家门外。一进门,他看着关文亭的目光就十分不对劲。
“公主在此间看来过得也还好。”他说着话,还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方向,关文亭正站在那里逗兔子。
宋月临看出来了他的意思,也不恼,只笑道:“想来你老友过得也不差。不过么,他比我就要不走运些了,我已经决定了明早就回去。你懂的,有些人没剩多少好时候了。”
百里青凤皱了皱眉:“公主不知道么?柳明贤昨日就已经被谢少卿亲自带人抓了,已被君上判了三日后问斩,此刻正关在京畿司大牢里等死。柳家除了柳明贤柳明仁姐弟之外其余人皆数流放。”
“什么?”宋月临有些发愣,心情忽然一阵复杂。那么早上谢蕴来找她是为了……
但百里青凤却没有再同她谈论这件事,只看着她,笑了一笑:“公主近来眠蛊未曾再发作了吧?”
宋月临有些心烦意乱地回了他一句:“这要谢谢你上次开的药。”
“不,”百里青凤笑道,“公主还是应该感谢谢少卿,下官可没有那个本事凭几副药就能解了这至毒,否则又怎敢不早些拿出来这本事。”
宋月临隐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心慢慢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百里青凤微微一笑,“公主难道不知道,谢少卿为了救你,从我手中要走了更毒的同命蛊么?”
她蓦然愣住,只觉心头猛地一沉,手脚都僵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百里青凤,想说什么,却竟然说不出声来。
百里青凤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同命蛊,又称情蛊,取同生共死之意。谢蕴把蛊毒种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渡给你,便是把自己的性命给了你。他死,你才会亡;你死,他亦不会活太久。”
她脑中一片空白,却突然闪过那一晚谢蕴让她喝药,然后又以吻渡之的情景。
“他为什么……”宋月临不知这话是在问谁。
“为什么?”百里青凤想起当天谢蕴在祁山终于在一本古书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后匆匆回都来找他时对自己说的话,“他说‘她是我此生唯一所求之人,青凤,你若不愿见我孤独终老,就把同命蛊给我’。但你知道么?公主,在下官看来,这蛊毒完全就是痴情之人在拿性命去赌对方的情意。谢蕴本来至少需要服用我给他开的药三个月,才能除掉同命蛊的噬心之苦,这期间绝对不能为爱所伤,否则前功尽弃。”
他说到这儿,又似嘲讽般笑了笑:“但今日公主的仇报得很好,我想他很快就会因噬心之苦而容颜老去。到那时,公主便也能另寻美人为伴了,不是么?”话音落下时,他又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院中。
宋月临觉得自己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她自言自语般地摇了摇头:“我不懂,他为什么不肯跟我说?”
“因为他不求你回报,更因为他自尊心让他永远不会将有些话说出口。”百里青凤道,“公主与其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不如问问自己,你究竟为什么让他这么不能信任你的情意?”
宋月临呆呆抬眸望着他。
“还不明白么?”百里青凤说,“对他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你长得像柳明贤。而是因为,柳明贤长得像你。”